17
陳麗珍叫着疼,方無妙卻一眼看出她并無大礙,松開了手。方無妙承認現在梳妝技術的精妙,但有時見這些柔弱的女孩可以面不改色地帶着筆在自己眼睛周圍戳着畫着時還是感到驚恐。
陳麗珍在他突然上前捧着她的臉時感到一絲唐突,緊接着又因為他這個确認她沒事的舉動軟化。好半晌,她只是瞪着他,卻和以往的瞪視有點不同,帶着點微妙的親近。
“大驚小怪,你是不是沒化過妝啊?”
方無妙自然地搖頭。
陳麗珍起身,按着他在椅子上坐下。方無妙很快明白了她的意圖,她要給他化妝。
在被化妝和再一次惹惱陳麗珍之中,方無妙毫無節操地選擇了前者。反正自從活成一個女高中生之後,他已經做了很多女孩子才做的事,也不差這麽一件。惹惱陳麗珍雖不是什麽大事,到底麻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打定主意後,方無妙就對陳麗珍的行為看開了。
陳麗珍看了看他又白皙又水潤的肌膚,忍不住狠狠搓了幾把,頗有些嫉妒道:“皮膚果然是好啊。”
确認了方無妙的好氣色不是化出來的之後,陳麗珍給他塗了一層乳液狀的東西。方無妙不知道那是什麽,也頗無所謂。
陳麗珍的粉底色號和方無妙不匹配,糾結再三幹脆不給他打了,開始着眼于別的地方。
陳麗珍的動作很娴熟,方無妙不過是打個盹的功夫,再睜開眼時,好像一切就已經好了。陳麗珍得意洋洋地看着鏡子中的他,期待着他的表現。
方無妙端詳了片刻,疑惑道:“你化了什麽?”
這大概就是直男審美吧,對于微妙的變化,方無妙幾乎體會不到。
陳麗珍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将他推到鏡子前,示意他看加深的眼線,帶着點閃潤光澤的眼皮,還有提亮了的唇色等等。直到陳麗珍一個個提出來,方無妙才驚訝地“哦”了一聲。陳麗珍向來以能将妝容畫的不着痕跡又确确實實為人增色而自豪,此刻卻氣得半死。
方無妙很聰明地轉移了話題:“所以你現在是要化妝去見人?”
陳麗珍一下扭捏起來,道:“說好了到陳绮的房間打撲克。”
方無妙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對眼前這個女孩有些好感,這種好感足以讓他當個讨厭的八卦者。
“如果你是真的喜歡陳志遠的話,友情提醒,我覺得他并不喜歡你。”
陳麗珍又變得不好說話了,她瞪了他一眼,不再搭理他,自顧自地把還沒修完的妝容修完,然後拿着手機出去了。
方無妙有些無奈,他躺到床上,玩着手機。白日裏忙着欣賞風景,他都沒有空回複朋友們的消息。不到假期他都不知道自己是這麽受歡迎的人,似乎總有人找他有事,哪怕他只是不緊不慢地回複着。
葉雲是雷打不動地每天都與他說話,劉娜娜也時不時地發些小女孩的玩意兒。方無妙只覺被她們帶着,自己的內心也要有些女性化了。
但他又不自覺地縱容着這種變化。
陳麗珍回來的時候方無妙正在打坐,開門的聲音讓他警覺地變換了姿勢,他下意識看了下手機,這個時間對陳麗珍他們來說應該還早。
陳麗珍到桌前用什麽東西擦着臉,看起來不是很好的樣子。方無妙有些猶豫要不要上前,卻被陳麗珍從鏡子中看到,她開口道:“呀,你都不卸妝就睡覺的嗎?”
見方無妙呆呆地站在那裏,她苦笑道:“我忘了,你不會。”
陳麗珍朝他招招手,方無妙走過去,也不知道她拿了個什麽棉一樣的東西,沾了水一樣的東西,在他臉上搓着。這個過程重複了好幾遍,陳麗珍才停了手,在她停手的一瞬間,她好像想到了什麽令人傷心的事,猛地哭了起來。
方無妙幾乎是手足無措了。
陳麗珍突然抱着他,将臉埋在他小腹上嗚咽着,像只受傷的小獸。方無妙只能一下又一下啊僵硬地拍着她的背。
方無妙有點記不清她最後是怎麽結束哭泣的了,只記得最後他們一起倒在床上,陳麗珍紅着眼眶向他傾訴。
不管是從方無妙的內裏,一個二十多歲的江湖人士來看,還是從方無妙的外表,一個十五六歲的女高中生來看,他都不是一個适合的傾訴對象。可陳麗珍也許是感情受到了沖擊,碰上了那個崩潰的點,面前人是誰已經不重要了,她急切地像抓浮木一樣捕捉着方無妙。
“我真的不知道他是怎樣想的。”
這句話成為了漫長傾訴中的第一句。
“如果他不喜歡我的話,為什麽總是向我發出邀請,願意和我一起吃飯、唱歌、登山,甚至是一起來旅游呢?可當我以為他喜歡我的時候,他又總要在我面前展現一下他的漫不經心。如果他和我一起吃了飯,他的朋友圈裏永遠只有精致的擺盤沒有我。如果他和我一起去看了電影,就算曬了兩張票根,我的出現形式也只是他回答朋友的‘随便拉了一個人看’。明明我們花了很多時間在一起,我在他的社交圈裏仍然是透明的。他讓我捉摸不透,讓我輾轉反側,讓我甜蜜又讓我痛苦。”
陳麗珍在方無妙的眼中也勉強算得上是一個小姑娘,他突如其來的善心讓他的憐憫幾乎要溢于言表。
陳麗珍看見他的表情,隐約察覺到了什麽,她僵硬着扯扯臉,似乎有些不願意面對。
方無妙卻還是開口了:“為什麽都這麽明顯了,你還是不願意确認呢?找你吃飯看電影只是因為你是方便的、随叫随到的、不會拒絕的,在朋友圈裏從來沒有完整地曬出你的存在是因為沒必要,你是沒必要被他社交圈所承認的人,不管是作為喜歡的人還是作為朋友。如果一個人讓你反反複複煎熬思考,他到底喜不喜歡你,那請你相信,答案永遠是否定的。他為什麽忽冷忽熱,為什麽又讓你覺得暧昧不堪,請你記住,那是因為對他來說,你太方便了。”
方無妙此刻的話刻薄又理性,就像是一個标準的直男,他似乎一時忘了如何委婉地去表達自己的想法。
陳麗珍還想辯解什麽,可她嘴唇顫了顫,最終也沒有說出什麽來。
方無妙看她又開始哭泣,有些無奈,想了想還是套上外套出去。
陳麗珍不知道他去哪了,她此刻沉浸于自己的悲傷中,畢竟從喜歡上陳志遠起,她就很艱難地在主動與自尊之間徘徊,又在他的親近和冷淡之間游移。如今有人将這一切打破,她一時很難接受。
眼淚總有流幹的時候,陳麗珍眼睛腫的都要掙不開了,她勉強走到水龍頭前沖了沖臉。不知道是不是眼淚流過的地方皮膚會比較敏感,她現在就連洗臉都覺得疼。
陳麗珍自己也知道自己脾氣沖,很不能體諒別人,有着諸多的缺點,可在這種時候,她還是希望有個人陪。方無妙不知道哪裏去了,不知道為什麽,她也不想見陳绮,至于旅行團裏的其他的女性,別說關系親近的了,沒被她得罪過就算好了。
陳麗珍實在打不起精神,撲回床上時卻聽到方無妙回來了。她立馬坐起來,又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在等他,趕快躺下,由于動作太激烈鼻子撞到了床,一時有些鼻酸。
方無妙一回來看見的便是這幅畫面,陳麗珍兩只眼睛腫的跟核桃似的不說,手還捂着鼻子,一副沒有哭夠的樣子。方無妙端着手裏的托盤,放到了兩人床頭共用的櫃子上,上面是一杯熱牛奶,花了他不少功夫。
他想,這個或許會讓她好受一點。
事實上确實是這樣的,這杯熱牛奶似乎吸引了陳麗珍全部的注意力,比起思考陳志遠到底是怎麽想的,她對方無妙怎麽弄到這杯熱牛奶更有興趣一點。
可她的嗓子也很疼,她不想再說話了,只是接過那杯熱牛奶。那種熱度從玻璃杯傳遞到她手心裏,好像給了她一點力量。她立馬喝了一口,微燙的牛奶從食道滾過的時候其實有些燙到她了,可那種熱度沿着器官好像傳到了四肢百骸去,讓她不自覺地渾身顫了一下。等喝完了這杯牛奶,陳麗珍将自己藏進被子裏。
方無妙将燈關了,他猶豫了會兒,心想,或許一句晚安能讓她好受一些?
“……晚安?”
陳麗珍的嗓子太疼了,她沒有辦法開口說些什麽,但是心裏為這樣的關心感到一陣輕松。她開始認同方無妙的話,雖然她還是抱着一絲的僥幸,但最起碼,從明天開始,她不會再那麽方便了。
陳麗珍所想的明天到來時,她遠不能做到那麽潇灑,因為她生病了。
大哭一場後低熱也是正常,方無妙見她症狀不算嚴重便沒太擔心。但總要有人留下來照顧她,這個人自然不可能是旅行中才認識的方無妙。
在陳绮兩人的示意下,陳志遠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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