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等他們把所有東西都搬回教室時, 教室已經被打掃了一遍,葉雲拿着滿滿的垃圾桶正要下去倒。那垃圾桶差不多有一人合抱那麽大,又很滿,葉雲提也不是,抱也不是,拿的很是艱難。

方無妙連忙把手裏的最後一摞書放到講臺下邊, 過去幫葉雲提起了一邊的耳, 讓葉雲只要拿另一邊就可以了。

葉雲還沒來得及朝他笑上一笑, 林靖便過來接手了葉雲這邊的耳, 嬉皮笑臉道:“我倆幫你去倒垃圾。”

方無妙朝葉雲揮揮手, 示意她休息去。

葉雲無奈, 過去的半年裏, 她已經充分地習慣了自己的好朋友被林靖搶走。

這時候樓道裏人不多,偶爾三三兩兩地路過, 方無妙道:“說罷, 你有什麽事?”

林靖沒有再跟他打馬虎眼, 道:“我看到你畫的畫了。”

憑良心說, 方無妙的畫實在是不堪入目,可是當你真心将一個人的模樣刻入腦海裏時, 你或許畫的不美,卻不會畫的不像。

林靖看到了陳麗珍, 那個暴脾氣,有時讨人厭,卻也有時很讨人喜歡的姑娘。

方無妙确實仍然想起她。

林靖道:“我才十七歲, 我不知道什麽關于生死的大道理和你講。但我想,這種事總是在發生,人心是不可控的,不管是罪惡的人心,還是偶爾犯錯的人心,總有無辜的人為此付出代價。”

“我比你想象的更清楚這一點。”

在那個時代,他見多了,也殺多了。

“但是時代總是在進步的,你看看史書,再看看現在,或許有一天,法律、文明,總總東西足以進步到消滅這些。”

他是那麽理想主義。

但方無妙知道,時代确實進步了。自從陳麗珍的事情以來,他一直在想,如何去做一個好人。他想以殺止殺、以暴制暴,可最後卻覺得始終只是一時的痛快,這個時代顯然有更适合的辦法。可他到底是個“古人”,偶爾違反那麽一點點,大概也是個老古董思維僵化會犯的錯吧。

林靖結束了他那沒有多成功的談心後,将自行車讓給了方無妙。從今天起他倆就不能一起回家了,林靖每天晚上都要先去畫室待三個小時,然後再回家寫作業。

學校的校服是男女統一的短袖加長褲,方無妙并不用擔心騎自行車的不方便。林靖與他說好,他寫完的作業要放到他桌上供他寫完對答案。今天沒有上課,自然也沒有作業,這一條倒是沒什麽用處。

林靖的畫室就在學校旁邊,可從學校回家還有好一段路,沒有車也不方便,今天他不趕着回家做作業倒還好,平常還是要輛車的。方無妙琢磨着回家求葉菁也給他買一輛,兄妹倆一人一輛就方便了。林靖這輛太高,他雖然能騎,騎着卻不太舒服。

***

高一時大部分人還渾渾噩噩的,到了高二就開始出現分別。也許是因為文理正式分科,每一次的考試都拟着高考的形制來,每一個細分的排名都清清楚楚的印刷成榜單,打消了人得過且過的念頭。

方無妙倒從平靜的學習生活裏覺出些樂趣,越學越瘋魔,讓林靖大呼變态。方無妙第一次考進年級前一百的時候,葉菁給他買了臺新電腦。林靖在旁邊看得心頭火熱,卻怎麽也沒辦法說動林飛章也給他買一臺。

雖說在方無妙的對比下,林靖的進步顯得極細微,但林飛章已經相當滿意。林靖在畫室的表現一直很好,文化課的成績雖然波動很小,但也是進步。林飛章不給他獎勵的唯一原因,是怕他再次沉迷游戲。

林靖不知道林飛章的想法,心裏頗為郁悶,平時課間若是方無妙在寫作業,他也絕不會跑出去玩,頗有些暗中較勁的意味。結果方無妙每節課間都在做作業,中午回家也不午休,下午放學更是要留下來寫會作業,直到天黑了才走。

林靖一開始是咬着牙堅持,心裏暗罵方無妙無數次,但習慣了以後,卻發現省了不少時間,每天去完畫室回家完成作業用的時間也越來越少。

今天也是一樣,方無妙和他的兩個小女朋友坐在前面寫作業,林靖在後面寫作業。碰到一題實在想不出的,林靖忍不住想要去問方無妙,卻發現有人在方無妙旁邊的走廊晃來晃去。

方無妙自然也知道,畢竟那光影太過明顯,可他仍然一副不被打擾的樣子,專心致志地學習,倒是葉雲轉過來揶揄道:“外面的那些人一定是來看你們兩個的。”

其實她只是想說方無妙一個人,可她和劉娜娜偶爾也說話,在方無妙面前時也像好朋友一樣相處。

方無妙眉頭一皺,想出了題目的解法才慢悠悠道:“有什麽好看的。”

劉娜娜轉頭看他,方無妙背着光,柔順的頭發邊緣帶着些微黃的光,皮膚白皙又透着健康的紅,喃喃道:“因為你長得好看。”

方無妙失笑,他雖然沒有這種少男少女的煩惱,但也不太讨厭這群處于青春期的孩子。方無妙轉頭,對上那三兩個特意在他班級旁來回晃蕩的男孩,這麽直視了一會兒。也許是沒想過會發生對視,領頭的那個顯得尤為緊張,拉着人就走了。

葉雲笑出聲道:“你們看到了嗎?他絕對是同手同腳了。”

方無妙不與她一起取笑,看了眼時間道:“走吧,收拾東西,送你回家。”

葉雲應下,飛快地收起東西。

方無妙朝教室後面喊了聲:“林靖,收東西。”

随後又低下頭,問劉娜娜道:“你呢?也是一起下去嗎?”

劉娜娜點頭,道:“我爸媽都是這個時間來接我。”

他們今天不是班級裏最後走的人,自然不要負責關燈關門。葉雲和劉娜娜一個站在方無妙左邊,一個站在他右邊,林靖便跟在他身後,下樓時撐住他肩膀,湊到他耳邊道:“你天天送葉雲回家,你們倆談戀愛呢?”

方無妙準确地後踢擊中,林靖嗷嗷叫喚,嘟哝道:“說一句也不行?早晚有天被你踢殘。”

林靖在劉娜娜心中的形象早就淡了許多,現在日常相處下來更是碎的連渣都不剩,見他抱着腿亂叫喚的樣子也沒有天崩地裂,反而微微彎唇笑了。

葉雲的家離學校不遠,兩人又順路,方無妙幹脆就将她捎上。方無妙的個子雖然矮,比例卻好,顯得腿長,此刻一只腿穩穩的撐着,就等葉雲坐上後座。方無妙這車後面有塊鐵格子板,能坐人卻不太舒服。葉雲坐了兩天不知去哪裏買了塊藍色的軟墊子,綁在上面剛好,坐起來又軟。葉雲抱着方無妙的腰,靠在他背上,一路開着玩笑:“我真的還是有點怕坐別人自行車後座,有種腎上激素飙升的感覺,你聽說過吊橋效應嗎?”

“嗯?”

“沒有,就是多坐幾次我可能要愛上你啦!”

說完,葉雲自己便先笑了。

***

這條路的路燈間隔的很遠,她走了半天都沒有看到一個人。雖然這是自己每天都走過的路,之前每一次也都平安地回到了家,心裏還是止不住地發毛,這個時間點本就容易讓人想到一些恐怖的事。

路燈和路燈的最中,是最昏暗的地方,兩邊是逐漸亮起的光線,她卻站在了最昏暗的地方。

她尚且還為這種寒毛直豎的感覺而不舒服,突然不知從哪裏蹿出了一個人,站在她身後。她不敢回頭,就算只是誤會,還是情不自禁地加快了步伐,聽着自己高跟鞋的聲音在這裏回蕩,逐漸走向下一個路燈,看見一個影子緊緊地綴在她的影子邊。

她尖叫出聲,一雙粗糙的手捂上她的嘴,讓她尖利的叫聲盡數化為沉悶的掙紮。她用手肘去攻擊他柔軟的腹部,用尖利鞋跟去踩他的腳,用盡一切努力去掙紮,去攻擊身後的男人。

她險些就要逃脫了。

可她沒有,她被拉到陰暗的小巷子裏,外面照進的一點光,讓她看見了他的臉,她的心沉到了很深很深的地方。

***

“早上好。”

“早上好,怎麽沒精打采的?”

劉娜娜神色很不好看,方無妙擡頭與她打招呼時看到了,實在不能忽略。

劉娜娜湊近他道:“我家附近昨天半夜來警車了。”

“怎麽回事?”

劉娜娜其實沒有看到,半夜的警笛聲将她驚醒,爸媽卻不讓她出去看,家裏的燈都打開了,聽着隔壁出去看了的人說了許多。

“好像是有人死了,他們說是個女孩子,被強奸了……然後被割喉了。那個地方流了一大灘血,而且警察來了也沒有捉到人。你說那個兇手會不會就住在我家附近?我覺得好可怕。”

有很多事情光是在電視上看到就覺得毛骨悚然,更不用說直接發生在自己身邊,劉娜娜現在腦子裏都是各種可怕幻想,直到來了學校才平息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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