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四十
四十
一行人走向濕地保護區。棧道延伸進光的最深處,行人影影綽綽。
“夏天來可以看荷花。”狄煜說。
水汐任由風輕輕吹拂臉頰。她用力吸了一口氣,任微涼的冷風灌入五髒六腑。
似乎最後的精神被耗盡了。
她開始後悔自己的決定,後悔不顧一切逃離翻出了學校。那原本是她最向往的地方啊。她心輕輕顫動,被藏于肉.體之中,卻依舊冷得發抖。
媽媽……
她強迫自己釋然。何苦糾結,她媽媽,可能根本不想見她。她的媽媽,恨着她。
她憑什麽,留下那本英語書。
臉頰濕了。
視線模糊。
狄煜忽然一把抓住她,眉眼中流露不安,卻不安慰。沉默了很久,忽然指着遠處的摩天輪問:“要不要坐?你可以獨自坐一個車廂。車廂到最高處時可以看見整個城市的風景。反正你已經欠了我很多錢了。我知道你會還的。”
他感覺,水汐需要獨自的空間。
對“他們給錢”這種事始終拒絕,更始終在腦子裏計算價目的水汐答應了。
車廂門從外關上。
工作人員的動作流暢而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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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煜看着車廂升高,帶着歉意的笑拿出另外的票。“如果她沒有站起身,或沒有想出來的意願,麻煩不要開廂門。”
偌大的城市,想要尋找一處只供自己哭嚎的寂寞之地,竟然這麽困難。
車廂緩緩上升,音樂聲溫柔舒緩。
水汐的腳下有了懸空感。她一點一點,離地面越來越遠,跌坐在座椅上,她死死盯着窗外的風景。濕地面積太過廣闊,即便燈光炫目也覆蓋不了所有的地方,總有地方漆黑一片。棧道在燈光的照耀下像一條蜿蜒的彩蛇。
如果害怕下墜,那就平視。
但是想要看見更高的風景,便一定要接受下墜的恐懼。
想說什麽就說好了。
想叫就叫好了。
水汐輕聲喚着媽媽,淚水啪嗒啪嗒滾落,一只無形的手扼住她的咽喉,用力,用力,用力掐住,用力掐入最深處。
她啞然,她用力呼吸,她發不出任何聲音,手指緊緊掐入手心。她終于發出一聲撕裂的呼喊。
媽媽。
她用最尖利的聲音嘶吼。用含混不清的拟聲詞表達憤怒,她的喉嚨扯得生疼,似乎再多發出一聲尖利的嘶吼,整個喉嚨便會被撕拽得鮮血淋漓,但她不在意。
她從座椅上滑落。
車廂“哐當”一聲輕響,到了最高點,即将往下。
水汐在細微的響聲中蜷縮成一團,一面發抖,一面嘶吼,淚水鼻水,耳中嗡嗡嘶鳴,喉口已經幹涸。
車廂似乎着地。
與地面摩擦的聲音細細微微。
水汐渾渾噩噩,感受腳下的又一次懸空。
“她沒出來,哭了嗎?”費斐有些擔心。“明兒找群人,揍杜洋洋。”
狄煜沒說話。眉宇間有擔憂,更多的卻是信任。“不用,她能處理。”他不知道水汐的過去,但他有種感覺,那本書或許真的非常重要,但她一定能站起來。
“我們仨一道逃課,學校怎麽辦?”
狄煜想想:“你爸媽沒給你打電話,我爸媽也沒給我打電話。”
“什麽意思?喔,徐老四有時候還是挺仗義的。”
水汐乘坐的摩天輪車廂緩緩升高。
她卻已不再哭了。
她必須堅強起來。
今晚逃課的錯,也必須彌補。
水汐終于緩緩站起身,坐下。
看着燈光溢彩的城市,她長長喘着氣,眼淚順着臉頰滑落,濕潤了臉頰。
她摸出紙巾,擦了擦臉。
摩天輪到達了最高處。“哐啷。”輕輕一響。
窗上彌漫了霧氣,她伸手輕輕在上面畫着字。
——媽媽。
媽媽。
她輕聲呼喚着。
媽媽,你到底在哪裏?
你到底有沒有想過水汐?
是不是,連一秒鐘都不曾思念過水汐?
是啊。
她配嗎?
她何德何能,配得上媽媽的一分思念?
她,是強.奸犯的孩子。
寫在窗上的“媽媽”漸漸淡了。燈色霓虹,城市是一張曼麗的網,她是想要靠近卻被困住的魚。
摩天輪再度降至最低點。
她起身,出了車廂。
看見一臉緊張等待的兩人,歉意一笑。
“對不起。”聲音已經啞了。
三人漫步,在濕地公園最安靜的地方坐下。
“狄煜,費斐同學……那本英語書……我媽媽的書。那是我媽媽留給我的唯一東西。”
她想要傾訴。
狄煜問得小心翼翼:“你媽媽,現在在哪裏?”
水汐,不知道。
“我媽媽是被拐來村子賣給我爸爸的。那是一本初一年級的書,所以我媽媽,當時才讀初中一年級。最小十二歲,最大、就算她讀書晚,可能也就十四五歲。
“她被拐的第二年生了我姐姐,我奶奶接的生,看見是女孩當場丢進水桶淹死。第二個是我,算命的說如果不讓我活下來,他們家就生不出男孩。”
媽媽叫什麽名字啊?
媽媽長什麽樣子啊?
媽媽到底多大了啊?
水汐記得,媽媽被關在牲畜棚,脖子上系着一根污跡斑斑的鐵鏈。
媽媽的臉又黑又髒。
媽媽的手永遠冷冰冰的。
媽媽重來不笑。
媽媽唯一一本漫畫被拿去燒了火。
媽媽時常讀那本英語書。
為什麽留下來的是那本英語書?
水汐曾經好奇。
後來她問爸爸,那個永遠都在喝酒的男人說:別的書上有漢字,萬一跑了呢?“那什麽語,沒人認識。”
水汐沉默了。
兩個男生聽着像是電視中的劇情,一個比一個沉默。
有的鐵鏈女被曝光。
更多的呢?
費斐小心翼翼:“那,您的母親,她——”
“媽媽逃走了。”水汐的面上如釋重負。她媽媽逃走了,只留下了那本英語書。“所以,我寧願全世界說我是擺拍。說我想紅。”
她寧願承擔全世界的惡意,也不要将連模樣都記不得的媽媽拖入網絡上這一場沒有硝煙的戰争。
水汐抱緊膝蓋,看着空蕩蕩的荷塘。以前她小,她不懂,為什麽媽媽要逃呢?
難道媽媽真的不愛她?
如果真的沒有一絲一毫的愛,為什麽媽媽要告訴她,“水汐”的“汐”是“潮汐”的“汐”?
後來發生了那件事。
再後來,她來到了二十一中,認識了狄煜。她有了心動的感覺後回想那一夜的事後忽然覺得自己肮髒至極!
她終于懂了。
媽媽告訴她“水汐”的“汐”是“潮汐”的“汐”是因為媽媽在提醒被囚禁了數年的自己不要忘記,她原本的家在一個看得見潮汐的地方。
媽媽留下那本英語書是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記。
她的媽媽永遠不會愛她。
她的媽媽永遠只會憎恨她。
她不是媽媽最愛的那個人的孩子。
她是強.奸犯的孩子。
是媽媽恥辱的象征。
水汐輕輕抽泣了一聲,笑了。“也好。當時媽媽不要那本英語書,也不要我了。我何必一直記着,一直記着,會給媽媽添麻煩的。我重來不是什麽值錢的小女孩。我是恥辱的存在,是媽媽的麻煩啊。”
狄煜咬緊牙。
她的自卑。她的堅強。她的強撐。她的崩潰。
因為一聲“媽媽”。
因為那聲“有娘生沒娘養”。
他恨不能立刻抓出杜洋洋,将他活生生撕碎!
費斐緊閉着唇不說話,忽然重重一跺腳。他罵了句髒話,看向水汐,水汐已經擦掉了眼角的淚。
她露出笑,從情緒中抽離。
“謝謝你們願意陪我。非常感謝。回學校吧,九點了。”
十點,關校門。
費斐用電話手表給徐文打了電話,徐文幫他們将事情壓了下來。
一頓罵免不了。
但徐文比他們清楚水汐的事,更知道那本書的故事。
“但不管如何,都不能私自離校。這次我會幫你們,但是沒有下一次!吃了飯就滾回來補假條!”
十點前準時回校。
三人挨了一頓臭罵,補了三張請假條,三份檢讨、三張保證書。約定再違反校規回家反省一皺。費斐的電話手表被沒收了。
“你還真是厲害!電話手表?你還是小學生嗎?說!什麽時候帶進來的!”
“藏在衣服裏。學校查手機嚴,我平時又不用……”
“謝謝提醒。下周會好好檢查的!”
趕走男生,徐文看着水汐猩紅的眼,嘆了口氣,想拍拍她的肩膀,想到那些過去,伸出的手又收回。“你還好嗎?”
“我一開始太沖動了。挺好的。”水汐輕聲說。
沒事的,書被燒了,不管那群人鬧得再厲害,也找不到她媽媽。反正,總有新的熱點。
——
狄煜抱着黑毛球,盯着學校的方向,他睡不着。全是杜洋洋的錯!想到杜洋洋他腦中忽然一激靈,撸黑毛球的手用力。惹得黑毛球不滿的嗚嗚了兩聲。他道了歉,心跳越來越快。
為什麽杜洋洋一定要選擇“燒”的方式破壞那本書?
為什麽,要專門在有監控的地方燒?
會不會……
——
張叔研究了一晚上,終于從水汐那本英語書上找到了一點兒蛛絲馬跡。
書的一處角落用法語寫了一小段話,字母混在一起,太混亂了,更像随便寫寫畫畫。法語的意思是:我一定要活着,我一定要堅持。
水汐看不懂法語。
但水汐的媽媽會法語。
張叔見過水汐的爸爸,那樣的人,怎麽娶得了會法語的女人?水汐的媽媽,是被拐賣的!
那個年代會法語的女孩子,很少很少。
順藤摸瓜說不清就能找出她的媽媽。
到時候,一定很有意思。
杜洋洋發來消息:【張叔,有發現嗎?為了偷出這本書我可是挨了一個處分!這次是留校察看!】
【你做得非常好。我會幫你發布你渴望發布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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