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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話說到這份上,意思已經很明确了。

沈玉耀知道皇帝已經很不滿太子,但是她沒想過會這麽快一步到位。

皇後的屍體還沒涼,皇帝就已經想着要廢太子了。

或許太子在皇後死後,沒有任何反抗的表現讓皇帝徹底失望了。

一個帝皇,可以文不成武不就,但不能沒有看人的眼光,在此基礎上,如果還很愚

蠢,被手下哄得團團轉不說,連一絲血性都沒了。

這個帝皇,必定是個不合格的昏君。

皇帝認定了太子無能,那下一步,就是廢太子。

“玉陽,你一會兒去你三哥府上,告訴他皇後薨逝的消息。不要去東宮,恩?”

皇帝不願意讓女兒在現在這個混亂的皇宮中呆着,覺得還不如先讓女兒出宮去,之後他對付太子,女兒眼不見,自然心不煩。

也不會覺得有多傷心了。

沈玉耀沒想到沈崇到現在為止,還覺得她對皇後太子是極為看重的。

“父皇,母妃近來繁忙,女兒想留下幫母妃。”

皇帝想想,覺得也是,皇後驟然去世,後宮一大堆事務需要處理,曲貴妃還要幫着禮部辦皇後的喪禮,一時半會兒确實分|身乏術。

“好,但你不許到處亂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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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女兒明白。父皇,你也不要太傷心。”

沈玉耀乖巧的點頭答應皇帝的要求,甚至還溫聲細語的勸說皇帝,讓皇帝不禁柔化了視線。

他伸手摸了摸沈玉耀的頭,低聲道:“若是玉陽是皇子就好了。”

沒有一個皇子,像沈玉耀一樣,對他如此關懷備至,還能清楚的明白他心中想什麽。

甚至從沈玉耀在這件事中所說所做的事情,就能看出她比太子在政治天賦上要高很多。

沈玉耀笑而不語,心道她要是個皇子,估計生下來就跟沈清瑾一樣,被皇帝抛到腦後去了,皇帝之前可就只培養了太子一個人。

而且皇帝不會太早讓其他皇子在朝堂上冒頭,他對其他皇子抱有警惕的态度,這來源于過往無數次皇子登基,弑父殺兄的例子。

女兒可以放下心防去寵一寵,真正的疼愛對方,而兒子就是未來的敵人,是絕對要提防的存在。

沈玉耀理解沈崇的這種想法。

不過遲早有一天,她會讓沈崇明白,如果她有能力,那她就會去做,不會因為自己是公主還是皇子,去停下前進的腳步。

世俗壓給她的一切規則,都不能讓她駐足。

等沈玉耀回到永康殿,恭送皇帝龍攆後,她就回去安撫宮人,讓宮人們各歸各位,同時将永康殿明面上的喜慶裝飾全都撤下,擺上國喪期間的素色。

“梅香,你去鳳儀宮幫忙,母妃需要些熟悉的人幫忙。菊香,你随梅香一同前去,将鳳儀宮的大宮女汀蘭接過來,她受驚過度,在那邊留着恐怕會給母妃添麻煩。竹香,你随我來。”

沈玉耀将還在她身邊的三個貼身宮女的去處安排了一下。

自打沈玉耀穿過來之後,梅香幾乎就已經成了曲貴妃手底下的宮人,現在讓梅香去幫曲貴妃,梅香和曲貴妃都可以迅速上手。

之所以讓菊香去接人,是因為如果有人想要查皇後的死因,很可能會扣下汀蘭,汀蘭對沈玉耀來說還有用處,絕對不能讓他人将汀蘭帶走。

菊香比較激靈,性子也較為強勢,她去帶人,沒人能攔下她。

至于竹香,沈玉耀屏退左右,問她:“昨天有沒有人從母妃那邊離開?”

沈玉耀回到宮中後,就一直在布置人手,她從曲貴妃手裏要來的人,幾乎都拿來監視後宮了。

永康殿是她放眼睛最多的地方,僅次于東宮,畢竟是自己常住的居所,安全性要提上去。

竹香負責宮中的“眼睛”,沈玉耀有事就直接問她。

“回公主,飛紅在深夜出去過一次,奴婢派人跟上去,她是往鳳儀宮的方向走了。”

和沈玉耀想的一樣,昨天汀蘭告訴她的有關沁陽公主的情報實在是太好用了,沈玉耀說給曲貴妃聽,直接讓曲貴妃動了殺心。

皇後就這麽死在了深夜。

沈玉耀是真沒想到曲貴妃下手如此快,或者說,她的逆鱗就這麽明顯,沒人提及的話,曲貴妃就會按兵不動,哪怕皇後病的要死了,她依舊在旁邊看熱鬧,甚至不屑于去落井下石。

一旦有人碰了她的逆鱗,她甚至不會讓皇後看見第二日的太陽。

“根源在這兒啊。”沈玉耀不禁感嘆,她可算知道沈清瑾的心眼子遺傳自誰了,曲貴妃看上去大大咧咧,沒什麽心機,實則是活得明白,而且布局手段高明。

前腳還跟她說,皇帝将鳳儀宮圍的水洩不通,她的人沒辦法進去傳話,後腳就能讓人将毒帶進去,送皇後歸西。

真是不知道曲貴妃口中,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假的。

“母妃那邊,有可以讓人昏睡的藥物?不對,不是昏睡,是別的東西。”

汀蘭和皇後在一個屋子裏,那香卻只讓皇後死了,汀蘭不過是沉沉睡去。

這說明那香不能完全算毒,效果因人而異。

皇後的精神狀況不好,疑似腦癌,但沒辦法開顱,不清楚是不是這樣,但還沒有發展到吐血昏迷的程度。

那到底是什麽藥,竟然能讓皇後吐血而亡。

沈玉耀到現在還記得,進去後看見皇後倒在自己吐的血泊中的場景。

那是無聲的瘋狂。

“公主,娘娘那裏有很多藥,其中有一味藥名為黃粱一夢,據說那種藥,點燃之後,人會看到自己最想要看見的人,回想起最難忘的畫面。”

這不是致幻藥物嗎?

沈玉耀覺得這個世界有很多藥是她原本沒聽說過的。

不過想想這個世界還有正統武功呢,原本的世界,人可不能習武後變得跟鳥兒似的,一跳三五米高。

“沒毒嗎?就是人聞到後,不會死?”

“不會,常人聞之最多是沉睡。”

“常人?那如果是重病之人呢?”

竹香不太清楚,她只知道大概的藥理。

沈玉耀心裏則有了答案,皇後本來身體就不好,好多天沒睡過覺了,再加上還重病在身,身子虧空的厲害,多半是扛不住的。

更不要說,她本來就有心結,那個心結讓她瘋狂多年。

于三從外面進來,沈玉耀擡眼看見她,便吩咐竹香去盯着東宮,看看那邊有沒有新的動作。

等竹香離開,沈玉耀才問于三,“有消息了嗎?”

她問的是汀蘭妹妹芷雪的下落。

于三面無表情的點頭說是。“沒想到這麽快就有消息了,人還活着嗎?”

在宮中,一個人悄無聲息的消失,多半是活不了了,沈玉耀想着人消失的時間并不長,或許還有希望。

于三緩緩搖頭,從袖子裏抽出一張紙,“公主,這是屬下從陛下處得來的情報。”

皇帝手中?

沈玉耀心中一沉,有了些許猜測,“人被送去了敬王府。”

“太子與敬王勾結,現下太子被禁足,就選了芷雪出宮去送信,同時,也是送去一份誠意。”

敬王府的柳暗花,需要少女的血,左州大亂之後,敬王少了一條穩定的路子,其實一直比較缺人。

而芷雪,是那個被太子看中的人。

她的運氣只是有那麽一點點不好,于是就死無全屍。

其實不是她,也會是別人,芷雪是無數悄無聲息死在敬王府的少女中的一個縮影。

“真的是該死。”沈玉耀之前就很厭惡敬王,現在更甚,只是之前沒有機會動手,皇帝如果不想動敬王,單靠沈玉耀的力量,目前是沒辦法的。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皇後死了,皇帝有廢太子的想法。

“公主,要将這則情報告知汀蘭嗎?”

于三擔心汀蘭知道妹妹死了之後,會過于悲痛,影響沈玉耀的其他計劃。

“既然已經答應了人家,有了結果便要直說,且看她能不能承受住了。”

沈玉耀知道汀蘭與她妹妹芷雪相依為命,兩人感情非同一般,為了保護芷雪,汀蘭在芷雪剛入宮後不久,就将芷雪送入東宮。♂

她知道在後宮,出挑之人大多下場不好,于是她不敢暴露這段姐妹關系,以防有人利用她妹妹對付她。

芷雪就在東宮平凡的呆了将近八年。

其實汀蘭的選擇都沒有錯,她已經盡力讓妹妹在這個吃人的皇宮活下去了。

可是命運愛拿苦命人開玩笑,代價往往是人們無法承受的沉重。

汀蘭很快就來了,沈玉耀将結果告訴她,以為汀蘭會很崩潰。

可汀蘭的反應還算平靜。

“你、你如果很傷心,可以哭出來的。”沈玉耀給汀蘭肆意哭喊的權力,這是皇宮裏不允許宮人出現的情緒。結果汀蘭反倒笑了,她的笑容裏帶了三分恍惚,悲與喜在她臉上融合,形成詭異的表情。

“其實奴婢已經猜到了,芷雪沒過過幾天好日子,為人奴婢實在是苦,想來她是厭倦了,這樣也好,我們姐妹緣分淺,只願她下輩子,不要再投身到奴婢這樣的人家來,不要再吃苦了。”

人活世上,誰人不苦?衆生皆苦。

沈玉耀有些不知道要不要開口,要求汀蘭繼續幫她做事。

她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沈玉耀的選擇大多時間是利益最大化,她幾乎不會被自身的情感影響。

但是此刻,她猶豫了,她在猶豫要不要憐憫眼前的女人,讓她離開這個權力的漩渦。

不用沈玉耀開口,汀蘭主動跪下了。

“快起來,你這是幹什麽?”

“求公主,讓汀蘭去到太子殿下`身邊,皇後娘娘最疼愛太子殿下,殿下而今處境危險,需要奴婢的幫助。”

沈玉耀還以為汀蘭會恨太子,沒想到她竟似一點兒都不恨。

她妹妹是被太子送上了死路啊。

沈玉耀覺得有些奇怪,人不會做出如此違背情感的選擇,但她又看不出汀蘭此刻死寂的表情下,究竟在想什麽。

“你不必求我,你是母後身邊的大宮女,理當去東宮。汀蘭,有幾句話,你帶給大皇兄。”

既然汀蘭要回去,那沈玉耀就沒必要糾結其他了。

“公主請講。”

汀蘭仔細聽着玉陽公主的話,眼眸裏沒有一絲光亮,就像是已經心如死灰。

當人變為軀殼,靈魂已經被湮滅,那操控她活着的,必定是即便魂飛魄散也不會消失的東西。

汀蘭想,玉陽公主真是個好人啊,她以前不覺得玉陽公主與這宮中其他人有什麽不同,但是現在她突然明白了。

人孤身行夜路時,誰不貪戀那一點點光亮?

東宮中,太子此刻呆坐,六神無主。

他沒想到為他出謀劃策,護他二十餘年的母親,就這麽沒了。

如果母親死了,鄭家還會盡心盡力的幫他嗎?如果母親死了,父皇還會寬恕他嗎?

秦淑君就是此刻來告辭的。“母後去世,此乃國喪,殿下在宮中多有不便,妾會在外為殿下奔波。”秦淑君冷着臉跟眼前無能的男人告別,“殿下放心,國相會為殿下盡力周旋,讓陛下早日将殿下放出東宮。”

“國相當真會如此!他、他不是自身難保了嗎?那賬本上也有他的名字啊!

”太子眼睛一亮,随後又灰了下去,他和秦國相是一樣的。

父皇不會饒恕他,也不會饒恕秦國相。

“我父乃是一國宰執,豈能輕易替換,殿下,你是一國儲君,皇後嫡子,現在皇後去世,你的地位會更穩固。”

秦淑君想,只要皇帝對皇後還有一絲感情,就會看在皇後的面子上,放過太子這一回。

可是太子實在爛泥扶不上牆,以前他周身有無數人幫他,還看不出什麽,現在他幾乎等于孤立無援,就開始優柔寡斷。

如此懦弱無能之人,真是叫人瞧不起。

秦淑君想,好在太子足夠愚蠢,她才能用這個借口出宮,否則她就要和太子永遠綁在一起了。

秦家才是她的根,是她以後的去處,她會好好的在秦家立足。

太子良娣的身份,沒有給她帶來多少好處,反倒成了囚禁她的牢籠,秦淑君想,她必須得到更多屬于她的力量,而不是依靠丈夫,依靠他人。

太子沒有被秦淑君的話驚醒,反倒更加頹廢了,他不是不明白,他只是沒有任何的安全感。

皇帝的态度,他并非毫無所覺,他的人都被皇帝牢牢控制,他的生死,全在皇帝的一念之間,而皇帝,并沒有讓他好好活下去的意思。

汀蘭很快就依靠沈玉耀的人,混入了東宮。

不算沈玉耀的人,應該是元石陸的人,他的能力還是挺強的,沈玉耀不過是送了他一陣東風,他便一路往上,能為沈玉耀做實事了。

仔細想想是應該的,元石陸又不是第一年在禁軍,他原本就已經在禁軍中成為統領了,沈玉耀不過是碰上了他落魄的時期,甚至就是沈玉耀造成了他的落魄。

好在元石陸被沈玉耀忽悠的不輕,完全沒有想過這個因果關系,堅定的認為沈玉耀就是他的伯樂和貴人,他以後要聽命效忠的人。

汀蘭看到禁軍的表現,對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又有了幾分把握。她到太子面前時,立馬跪地開始求太子,“見過殿下,殿下!娘娘是被害死的,還請殿下為娘娘報仇啊!”

太子猛地一激靈,“汀蘭,是誰害死了母後?”

“是陛下……”汀蘭話剛說出口,又驚又怒又懼的太子,就上前沖着她胸口踹出一腳,将她重重踹倒在地。

汀蘭只覺得胸口一陣撕裂般的疼痛,疼的她半天爬不起來。

但是她的嘴還能說,喉嚨間的血腥氣沒有讓她有絲毫遲疑。

“殿下,您被困東宮,想來不知道。陛下已經調了京州大軍,前來京城,還命令禁軍将東宮裏外圍得嚴嚴實實,水洩不通。楊府被大理寺找上門,鄭府更是與東宮一樣,被禁軍圍困。娘娘與國舅聯絡,國舅說,夜裏有人翻入鄭家,想要先找到之前那筆錢的下落。”

“入鄭家?還好,還好……”太子本來理智已經到了邊緣,聽到是翻入鄭家,松了一口氣。

那些錢,被敬王藏了起來,敬王買賣柳暗花,本就有許多藏東西的地方,十分隐秘,絕對不會讓任何人發現。

“殿下!鄭家有東西,決不能讓人發現,您忘了嗎?”

糧食、金錢,兩項加起來,沈玉耀猜測太子可能是養了私兵。

而那些私兵最好的藏匿地點,就是鄭家的地盤,那鄭家很可能會有殘留一些東西,比如甲胄兵器。

太子如遭雷劈,沒錯!比起左州的錢糧,鄭家的東西更不能放出去!

這段時間所有人都眼睛都放在了左州身上,而他遭此大難,也是因為左州,導致太子甚至忘了更嚴重的東西。

太子府下本就有私兵名額,但幾千兵能做什麽?

他當然養了更多人!

“國舅怎麽說,國舅還跟母後說了什麽!”太子将汀蘭從地上拽起來,如同瘋魔一般的盯着汀蘭,怒吼問道。

“國舅說,還請太子早下決斷,他随時可以幫太子動手。”

汀蘭喘着不均勻的氣,忍着疼,斷斷續續的說着。

太子像是被人卸去了渾身力氣,陡然放手,任由汀蘭倒下。

造反逼宮,這是太子從來沒有想過的路。

他是太子啊,他日後登基是名正言順,何必狼狽到自己動手呢?

可是所有人都在逼他!

父皇動兵是在防着他,同樣也是為了壓制他,京城中東宮也有自己的私兵,只不過才八百人,為了不讓這八百人鬧出大動靜,父皇才會動了京州兵。

太子的腦子像是突然揭開了一層紗,驟然清醒。

他低聲呢喃着,“我絕不能坐以待斃,母後已經去世了,他不會放過我,我必須先下手為強。”

“殿下,奴婢願意為殿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還請殿下下令,奴婢一定會幫殿下!”

汀蘭已經緩過勁來了,她的胸口依舊鈍痛,眼神卻變得極為清亮可怕,帶着一股說不上來,很是詭異的希望,她就那麽看着太子,等待着太子給她一個她想要的答案。

太子沉默半晌,最後還是搖了下頭,“不行,不能輕舉妄動。”

他總覺得事情不太對,他可是一國儲君,儲君之位不能善動,況且他又沒有造反,父皇怎麽能突然殺了他呢?

只要他不造反,天下人都看着,父皇是不能取他性命的,他是一國儲君啊!

儲君的位置是目前太子安全感的唯一來源,他堅信自己身為儲君,不可能被皇帝殺了。

确實如此,如果皇帝動手,最多就是将太子廢了,順帶着将太子黨的那群亂臣賊子給清理掉。

虎毒尚且不食子,皇帝和太子之間還沒有走到你死我活的境地,只要太子能穩得住,他就可以保命。

太子能不能穩住,要看他的敵人願不願意讓他穩住。

沈清瑾已經和敬王勾結,敬王絕對不會去幫太子了,而有沈清瑾在一旁煽風點火,就算今日皇帝能留太子一命,等太子被廢後,沈清瑾是一定會動手的。

所以這本就是已經走入死地的局,唯一的一條活路,是去動手造反,從皇帝手裏搶到皇位,只要太子登基,那什麽威脅都無所謂了。

可惜太子沒有這份魄力。

汀蘭聽着太子的話,就知道太子不打算動了,她眼底的希望光芒閃爍了一下,低聲說道:“殿下真的信任陛下嗎?娘娘去世前,一再叮囑奴婢,讓奴婢告訴殿下,千萬不能高看一個帝皇的慈愛之心。京州兵已經在路上了,不消兩日,就能到京城外,屆時殿下就如同那籠中鳥甕中鼈,在劫難逃。”

有關性命的危險讓太子動搖,尤其這些話汀蘭是以皇後的口吻來說,在太子聽來,就像是預示着未來的箴言。

他不想相信,又不得不信。

“殿下,我們可以不先動手,但絕對不能錯失先手,陷入被動啊。”

太子更糾結了,在汀蘭耐心快要徹底被消磨前,太子拿出了一個信物。

他十分信任汀蘭,或者說是信任皇後,東宮的人現在出不去,他幹脆就将那信物交給了汀蘭。

“這是本宮私兵的信物,拿着它,就能號令五千私兵,但五千人太少了,你将此物交給國舅後,讓國舅準備着,順便告知敬皇叔,讓他也做好準備,随時反擊。”

太子說的是反擊,而不是主動出擊,是因為他清楚,他們這點兒兵在皇帝面前,什麽都不是。

光禁軍就能将這些兵全部鎮壓,更不要說還有威脅更大的京州兵。

不過是防範于未然,總不能敵人動手的時候,他們一點兒反抗能力都沒有,只要稍微反抗一下,保住他們的命,他們就有重新來過的那一天。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汀蘭将信物接過來,妥善的放在懷中,很是欣慰的對太子說:“殿下,娘娘會以您為榮,您一定能為娘娘報仇雪恨!娘娘本來病不算重,但她在喝了太醫送來的藥後,就嘔吐不止,最後吐血而亡,能讓太醫下此毒手者,只有一人!娘娘是被陛下害死的!”

太子聽的滿頭是汗。●

他對皇帝不光是有兒子對父親的孺慕之情,還有懼怕,懼怕強者的弱者,連沖着強者咧嘴呲牙都不敢。

皇帝的心計手段,還有他手中至高無上的權力,軍隊帶給皇帝的底氣,那都是羽翼未豐的太子難以抵抗的武器。

他知道這場戰争一旦吹響號角,他必定會輸,所以太子懼怕,不願意與皇帝撕破臉,他甚至連造反的勇氣都沒有!

沈玉耀沒想到太子會慫成這樣,她低下頭看着手邊随意擺放的信物,那是一塊龍紋玉佩,只有半個,汀蘭給她送來的。

果然,汀蘭對太子已經沒有絲毫忠心。

“公主,太子不敢起兵,傳令讓吳國舅在外警惕着,他手下,只有五千私兵。”

身為一個太子,太子府私兵名額八百,最多可以養到兩千的太子,他手底下只有五千人,還是偷偷摸摸養起來的。

沈玉耀實在是不知道該說太子有野心,敢擴張勢力,還是說太子的野心太小,五千竟然就滿足了。

最後沈玉耀還是覺得太子的野心太小了。

不過這五千人若是精兵,那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沈玉耀這個收遺産的,也不好多說什麽。

“明日我要出宮,你妹妹的屍身,我會命于三盡快找到,必不會讓她曝屍荒野。”

“多謝公主。”汀蘭聽到妹妹的消息,情緒沒有任何波動。

沈玉耀覺得汀蘭可能是沒反應過來,當悲傷過于巨大,人在短時間內就不會有任何感覺,直到這股悲傷随着時間慢慢減弱,一直到人能承受的時候,才會驟然爆發。

這是人體自我保護的機制,卻也是任何人都不願意觸發的本能。

沈玉耀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情緒只能依靠自身去慢慢消化,她只能伸手拍了拍汀蘭的肩膀,讓汀蘭下去休息。

太子不願意造反,沈玉耀會幫他一把。

當事情經過他人的轉述,真相就會被掩埋一部分,如果轉述的人還別有用心,那颠倒黑白也不過是幾句話的事情。

太子對汀蘭的信任,注定會讓他走上死路。

第二日一早,沈玉耀坐上了馬車,一路上到處都是一片素白,連宮女太監身上都綁了白色的布條,身上不見絲毫亮色。

國喪不需要人們說出口,只從這天地一片的蒼白中,就能感覺到沉重的哀傷。

但真正會為人死去而感到悲傷的,只有親近的那些人罷了。

而皇後更為可悲,沒有一個人真的為她哀嘆哭泣。

沈清瑾昨天就收到宮中的消息,知道沈玉耀會來。

本來沈玉耀說要留在宮中幫曲貴妃,結果曲貴妃晚上回來的時候,非要讓沈玉耀離開,說宮中亂糟糟的,她顧不上女兒。

沈玉耀正好也拿到東西了,留在宮中沒什麽用,幹脆今晨就按照皇帝原來的吩咐,出來找沈清瑾。

出宮辦事會方便很多,沈玉耀覺得太子之所以動作

很小,養兵都只是小打小鬧,估計和他在宮中常住有關系,東宮就在宮城,進出的人審查嚴格,而且太子身邊有不少皇帝的人,做事束手束腳,難以搞大動作。

這樣看來,沈崇的性子是掌控欲較強的,在他面前第一個出頭,讨不着好果子,會很影響發育。

沈玉耀在沒有徹底肥起來前,不打算讓皇帝發現她的野心,而且她還需要有人給她頂鍋。

親哥沈清瑾是個好苗子。

話說回來,沈清瑾身邊都養了不少為他出謀劃策的幕僚,結果太子那邊就沒幾個真的能給他出主意的,現在皇帝将東宮封鎖,太子身邊愣是一個能托付的心腹都沒了,最後只能将重要的信物交給汀蘭。

真的,作為一個太子混到這份上,趁早還是別幹了吧。

沈玉耀下車時,一擡頭就看見沈清瑾在門口等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沈清瑾臉上有股意氣風發的快樂,不确定,沈玉耀又看了兩眼。

哦,不應該叫意氣風發,應該叫滿面春風。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剛成親沒多久,正和心愛的人蜜裏調油呢,這麽幸福。

申王府沒有女主人,後院更是一個能被稱之為女主人的人都沒有。

沈清瑾怕不是要搞龍陽。

沈玉耀對沈清瑾印象極差,尤其是知道沈清瑾為了所謂的“大業”,去跟敬王合作的時候,沈玉耀簡直想将沈清瑾與太子綁在一起,一起送上路。

但不看僧面看佛面,沈清瑾是曲貴妃的兒子,只要他不親自動手去踩沈玉耀的底線,沈玉耀暫時可以不主動出擊。

“玉陽,母妃這幾日忙于宮務,想來讓你受委屈了,快入府,兄長為你準備了最愛吃的飯菜。聽說你還愛吃東宮的蜜餞,兄長也為你準備了一份京城最好吃的,你嘗嘗看,哪份更合你胃口。”

沈清瑾是知道怎麽跟太子對着幹的,雖然他這樣的态度,有點兒像虛空索敵。

“母後去世,我沒什麽胃口,三哥不如幫我準備個屋子,我休息一下。”

沈玉耀昨天一直在想要如何保證她要做的事情能有條不紊,不出差錯的做到最後,睡得很晚,眼底還有血絲。

她只想補覺,然後放出手下去幹活。但是她的态度讓沈清瑾不滿了。

“玉陽,皇後已經死了,以後母妃是你唯一的母親,我是你唯一的親生兄長。”沈清瑾是真的很想讓沈玉耀明白一個道理,皇後母子不是好人,她不應該向着那兩個人。

“我知道,但我很困。”

此刻他們已經走入申王府中,估計是到了自己的地盤上,所以申王才敢明目張膽的議論皇後和太子,沈玉耀很無奈,她穿過來之後,自問從來沒有幫過皇後太子,哪一次她不是坑太子?

就算是原主,也沒幫過皇後太子幾次,就沈清瑾跟個妄想症似得,總是警告原主不要跟皇後太子走的太近。

本來關系就不好,屢次的警告讓原主生出逆反心理,更是故意向着皇後太子了。

沈清瑾仔細觀察沈玉耀,發現沈玉耀面上的疲憊不是作假,這才相信了她的話,讓人帶着沈玉耀去睡覺。

等沈玉耀離開,陶李上前問沈清瑾,“王爺,七公主那邊可要找人盯着?七公主身後的侍女,來路不凡。”

“那應該是父皇分給她的暗衛,不用盯着,玉陽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沈清瑾有些嫉妒,暗衛培養不易,在發現太子身邊有暗衛後,沈清瑾便想要一個,誰知道皇帝将第三個暗衛給了沈玉耀。

可見沈玉耀多麽受寵,沈清瑾想着,他得好好讨好這個妹妹。

以後太子和皇後都不在了,就沒人能挑撥他們兄妹的感情,只要他和沈玉耀的感情好一些,沈玉耀願意在皇帝面前為他多說幾句話,那剩餘的兄弟中,他就是最出挑的。

也是最應該成為下一個太子的人。

一天過去,京城有了一絲異動。

鄭家有人拿了口信,出了城去,開始調動私兵。

同時沈玉耀聯絡了元石陸,打算聯手演一出大戲。

沈玉耀是和元石陸在京城中的畫舫上見面的。

夜裏,這畫舫是高官喝酒談笑的休閑之地,白天,則是讓普通人泛舟湖上的清淨之所。

沈玉耀大筆一揮,拿沈清瑾的錢包了畫舫,悄悄接了元石陸上來。

元石陸好幾天沒怎麽好好合過眼,眼底的青黑很明顯,但是人精神頭很好。

“此番多謝公主相助,元某感激不盡,公主,日後元石陸以公主為首,公主說什麽,屬下便做什麽!”

元石陸這次是真服了,之前他被打壓的厲害,身為統領去看大門了,沈玉耀說送他青雲梯,他還想着能有多厲害,結果沈玉耀就拿出來柳暗花的線索,甚至連目标都給他找到了。

說老實話,元石陸替皇帝辦過不少私底下查案的事,但這是第一回 他查的如此輕松,簡直就是不費吹灰之力!

元石陸想破頭也想不明白,一個久居深宮的公主,是怎麽掌握那麽多詳細秘聞,而且愣是誰都沒注意到沈玉耀!

元石陸佩服腦子好的人,沈玉耀絕對算一個。

他因沈玉耀起複,那自然要為沈玉耀所驅使。

“記住你今日的話,此後,以我為主。”沈玉耀說完,拿出半塊玉佩,“放心,只要你聽我的,禁軍大統領之位,很快就會被你收入囊中。現在又有任務要交給你了,你能做到嗎?”

“公主請講!屬下必定竭盡全力!”

元石陸激動的心髒狂跳,大統領之位,他原本想都沒想過。

大統領都是皇帝最為信任的心腹,而他進入禁軍滿打滿算不過四年,四年時間哪兒能讓陛下對他全然信任!

但是沈玉耀說可以,元石陸對自己沒信心,對沈玉耀卻非常有信心,公主說行,那一定行!

“這個東西,複制一個類似的,要盡快做出來,哪怕不夠精美也沒事。等到了晚上,安排一個懂事的自己人,将此物交給太子。與他說,陛下已經下旨廢太子,清算舊賬,京州兵還有一日入京,今夜乃是最後機會,可反。”

元石陸一聽這話,冷汗唰的就下來了。

東宮的私兵留在宮中的只有一百餘人,靠那一百餘人肯定不能突破禁軍重圍,去紫微宮殺皇帝去,這個時候,禁軍內部就需要有部分人做內應。

“可是公主,宮門之間的禁衛,并非我的人,太子私兵可能出不了東宮,就被鎮壓了。”

如果造反根本就沒什麽動靜,太子是傻子嗎?他還動彈。

再說到時候圍着東宮的禁衛沒能攔住太子,他們這些禁衛都要掉腦袋。

“本來也不指望他成事,若真讓他動了外面的兵,我就虧大了。只是讓他起這個心思,鬧上一番,叫陛下知道,太子已經無藥可救。”

現在太子就像是驚弓之鳥,他已經成為一座孤島,他對外界的所有了解,都是片面的,因為信息來自于少數的幾個人。

沈玉耀只要控制這些人給太子輸送錯誤的信息,就能輕而易舉的讓太子走她為太子準備好的路。

“不會有禁衛出事,大皇兄還是太子,你們不敢對太子下狠手,那是礙于君臣之禮,最多是被降職,還能要了你們的腦袋?”

如果等皇帝真的将太子廢了再動手,那就不好收拾了,沈玉耀現在手底下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都金貴的很,她不會讓手底下的人去送死。

元石陸聽沈玉耀如此篤定的說不會有事,稍微松了口氣。

“皇後身邊的大宮女汀蘭,會配合你們行事,讓你的屬下都動作輕點兒,太子的私兵盡量留活口。”

那些私兵都是沈玉耀未來的財産,沈玉耀希望盡量完整的繼承太子的遺産。

“屬下遵命!”

這件事裏比較麻煩的就是僞造玉符,還有晚上摸黑打的時候,不要自己人打自己人。

沈玉耀喝口茶,倚着欄杆向下看湖,湖中錦鯉來回游動,悠閑自在。

畫舫很快就靠岸了,說完事,沈玉耀也沒有多欣賞景色的閑心,她其實也有點兒緊張。

是非成敗,就在今晚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沈玉耀在宮外等消息,她等來等去,最後等到的不是太子被廢的消息。

而是沈清瑾一臉焦急的來找沈玉耀。~

他的聲音因為壓抑歡喜故作悲痛而變得十分滑稽。

他沖沈玉耀說道:“玉陽,太子自戕了!”

自戕?

“啊?”沈玉耀真情實感的疑惑了。

驚喜和意外,真不知道是哪個先來。

太子是不是有毛病,他就算造反失敗,皇帝還沒開口呢,他怎麽就自己不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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