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1999年的一天

第32章 1999年的一天

大概...

這是我被賣到這家的第六…七天——我迷迷糊糊地有些記不清楚,只知道自己被人從豬圈裏面放了出來。

現在是什麽時候...?

1999年...9月...幾號?

我不知道那人帶着我坐了多久的車,在整個過程中,我都是被迷暈的。

前幾天還在新聞上看的事情,轉眼之間就發生在了我的身上。

我不敢相信,也不願意相信。

我叫林媛。

兩個月前剛收到了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信誓旦旦的和媽媽保證我會在大學裏面也好好學習,接着去找一個穩定的工作,在自己喜歡的領域裏面發光發熱。

我常覺得新的千年來臨一定會給青年們帶來更多的機遇。

我的未來幾乎可以等同于光明兩個字。

沒想到開新局後的第一個“挑戰”就是形似死局的大困局。

明明我只是在火車站幫助了一個不認識字的大姐...

穿着花布襯衣的和善女人,在引誘到我這條魚之後搖身一變,将我從還沒有來得及觸碰到的光明徹底的推向深淵。

在倒了最後一班汽車之後,女人将我交給了一個滿臉胡茬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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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受着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打量,似乎有些不滿。

說着方言——我只能聽懂裏面大概的意思。

“這樣的好找買家嗎?屁股也不大,瘦的跟個麻杆兒似的,一看就不能生兒子。”

女人同樣用方言回複,她指着我,“大學生類這可是,大學生生地兒子以後肯定也是大學生,不僅得好賣,而且要買的貴才行類。”

狗屁不通的邏輯。

貴的能賣多少。

...好像是一千三。

用一千三的“高價”就能夠将一個人的“使用權”和“占有權”買斷,怎麽看都不是會虧本的買賣。

“買家”的大量需求也使得“聰明機智”的商人看到了牟利之處,更何況這幾乎可以算作是個零本萬利的買賣——只要小心一點。

男子似乎還是很不滿意,一直嘟哝着生不出兒子不好賣出去。

三天的奔波之中女人只給我吃了兩塊餅,買了一瓶礦泉水。

他們像是一個成熟的作案集團,已經形成了自己的運作模式。

每個地方都有幫助他們隐藏身份的“線人”。

女人帶着我坐的每一班車,都是由他們內部的人所負責的,車上要麽是人販子,要麽是被拐的婦女。

飲用水裏面被下了安眠藥,于是三天來我都是一副昏昏沉沉的模樣,到現在也是。

我的眼睛只能微微的睜開一條縫——這個時候我甚至不清楚自己是清醒着,還是困倦中稀裏糊塗的感受到了他們對我這個貨物的打量與品評。

我知道自己是要被人販子拐賣了。

而拐我這樣大的女生,只有一種可能性,賣給山裏那些娶不起媳婦的人當老婆。

想到這裏我的心裏面就一陣惡寒。

恐懼感悄無聲息的在我的周身蔓延,我的腦子裏面一片空白,我該怎麽辦...

怎麽逃出去...

腦海裏面響起媽媽叮囑的聲音,她讓我照顧好自己...

怎麽逃出去...媽媽還在家裏等我,她那樣着急的性格,這幾天沒有接到我的電話一定會着急瘋了...

我拼命的想要往上爬,卻有一只巨大的、無形的、隐匿在城市最肮髒下水道和最遙遠的大山裏面的推手,将我一把送入了更黑暗的深淵。

腦海裏面自動的将前幾天看的新聞又播報了一遍。

“被拐女子一年半後被解救出來,已精神失常,曾孕有三男二女...”

“父母多年尋女未果,再見時雙方均已白發...”

小腹隐隐作痛,我下意識的撫摸向我的子宮。

那一刻,我似乎已經預見了我被救出來的時候新聞會取什麽養的标題,“女孩在深山被當生育機器,精神恍惚已不認家屬。”

不受控制的,我的腦海開始自動的去預設那些悲慘的過程和必定悲慘的結局。

死灰般的眼睛再一次睜開的時候,我已經被關到了一間地下室裏面。

潮濕的空氣浸潤牆壁,牆皮已經脫落了不少,地上鋪着些幹草——現在也已經被浸濕了。

幹草上零零散散的倒着幾個人,包括我和年齡相仿的幾個女孩。

萎縮在牆角的,發抖的身軀昭示着內心的恐懼,目光無神,不知道在看着哪裏,房間裏很安靜,偶爾傳出來的除了老鼠打洞的聲音,就只剩下了啜泣。

緊張和恐懼的情緒會傳染,我在這一刻才感受的這樣清楚。

抽抽搭搭的哭聲響起來的時候沒有人敢去安慰,經歷了之前被拐的經歷,誰也不敢相信任何人——即使同病相憐,也在時刻警惕着這會不會變為刺向自己的又一把利刃。

心髒一直跳的很快,我必須一直思考着些事情讓自己保持清醒,冷靜...冷靜...

別發顫,林媛...

別打顫,現在不是害怕的時候,重要的是怎麽跑出去...林媛...

你可以——

心理安慰還沒有做完,擱着牆壁突然傳來一聲慘叫,又尖又細,年紀聽上去并不大,驚悚的意味卻直沖每個人的天靈蓋,叫嚣着将人的腦袋一把掀起來。

于是房間內原本低聲的啜泣也被驚恐的尖叫代替...

此起彼伏,高昂的聲音再一次加劇了房間內的壓抑。

我默不作聲的又往裏收了收自己的身子,耳鳴來的突然,天旋地轉之間便只能聽見自己慌亂如鼓的心跳聲——嘣嘣嘣。

更像是惡鬼索命時來敲的鑼,要死了...沒救了...

我咽了下口水。

房間內一道冷漠的聲音傳來,“旁邊是小孩,要去街上乞讨,殘疾一點容易引起同情心。”

話說了一半。

內在意味顯而易見——如果不殘疾的話就要通過後天的手段讓這些小孩變得殘疾。

砍掉一只手,或者一條腿,割掉一只耳朵,總之怎麽能勾起別人的同情心就怎麽來。

額頭出的汗浸潤了發絲,此刻一縷一縷的貼在皮膚上讓人窒息的發麻,接着我聽到了有人問出來了我想問的一句話,“你為什麽知道,又為什麽不害怕。”

原來的那道聲音沉默了一瞬,接着回答,“見過太多次了,第一次來的時候就看見了一個小孩的手被硬生生的砍下來。”

圓柱體在地上略微滾動之後停在了她面前幾米的位置,後面哩哩啦啦的跟着一串紅色的血印。

“臉被抹的烏漆嘛黑,擔心說漏嘴可能會直接把人毒啞...總之,跟新聞上說的一樣,就算是親生父母從身邊走過去,也不一定能認得出來。”

不僅是樣貌上的變化,更是精神氣質的強烈反差——被淩虐的小孩,哪裏還能像在爸爸媽媽身邊時候一樣明媚張揚呢?

房間裏的人聽到這句話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膽小的姑娘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我不要在這,我要回家,我要找媽媽,我讓我媽媽給他們錢還不行嗎?”

之前的那人顯然沒有閉嘴的自覺,還在繼續的進行着“恐吓”。

“這可不行。綁架比拐賣判的重,那些人可精明着呢...也許沒幾個月你就當媽了,山裏的人不管你是十六還是十八,來了月事就可以嫁人,就可以懷孕生孩子,生不出孩子的女人可能又會被賣——你別不信,我被拐來這裏之前,看的最後一條新聞就是這麽說的。”

更可怕的是,她這恐吓并沒有一點誇張的因素存在,這些女孩将要面對的就是如此的深淵。

比恐懼更可怕的是被細致描繪出來的具象化的恐懼,細節到這種“淩遲”會在你身上刮多少刀,接着用什麽又毒又辣的藥繼續吊着你的命,然後再告訴你,無論怎麽活着,都逃不出自己被賣進的大山。

“你為什麽不逃...?你懂這麽多,也逃不出去嗎?”

原本的女生聽到這句話自嘲似的笑了一句,“逃過,腿被打斷了。”

“可能會影響賣錢,但是他們說,可以先讓我生完孩子再賣給另一個人生孩子,會便宜很多...”

我沉默良久。

文明社會上所建立起的道德秩序依然沒有傳播到野蠻地帶。

多荒謬多諷刺啊...

互相倒賣的女人和一定要生出來的孩子。

——就好像“她們”不能被算作人似的。

我的決心更堅定了。

逃不出也要逃,打斷腿就他媽的撞牆死。

我寧願死在山裏,也不願意被一個陌生男人當做生育的工具。

我媽以前總喜歡說我性子倔,在此刻我自負的将其稱作烈性。

總之到這裏之前,我打的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主意。

最終,我以一千三百五十元的高價被賣給了一個二十八歲的男人。

他跛腳,長得也不好看,唯一的優點可能就是長得比較高——不,買賣婦女的人怎麽可能會有優點呢?

他所犯得錯足以讓整個社會唾棄。

孬種。

我不會有什麽好臉色留給這些人。

曲意逢迎對我這種沒有什麽社會經驗的人來說到底太過于困難。

實際上我也在懊惱,為什麽沒有在當初稍微的收斂一下。

以至于當人販子走了之後,張老二的娘凝視着我的臉說了一句,“看起來不是什麽好脾氣類人,先關豬圈裏面幾天,讓她知道知道得聽話。”

本質上是從一個深淵來到了另一個深淵。

脫離人販子集團之後,起初我确确實實的松了一口氣。但又因為不費什麽心力的就能看出來,這母子倆都不是什麽好相處的人,戒備感又再一次升騰起來。

對。

買賣人口的能有什麽好人。

林媛,也別怕他們。

前五天裏,我都被關在這個豬圈裏面。

肮髒的動物排洩物一不小心就會沾到身上來,我很害怕這些生物,我只能盡可能的避着它們。

五天的時間裏只給了我五個雜面饅頭。

硬邦邦的饅頭被人從外面丢進來,在鋪滿糞便的泥地上滾了幾下。

形容不上來是什麽味道。

令人作嘔的。

空蕩蕩的胃還在翻騰,明明沒有什麽東西可以讓我吐出來,還是止不住的幹嘔。

最終還是撿起來了那個饅頭。

因為得活下去。

要走出去。

我還有學要上,不能死在這樣的豬圈裏。

不能這樣狼狽。

一層面皮被我剝了出去,可是味道一直滲透到了內裏。

不知道是不是該說一句自己心真大,這個時候竟然是想起來化學老師說的分子擴散。

山裏晝夜溫差特別大,白天太陽曬得暖哄哄的,整個豬圈裏面的氣味僅僅用一個刺鼻是遠遠不夠的。等到了晚上,氣溫驟降,第一天來的時候我還能擡頭看一看月亮,打個噴嚏說真冷。

剩下的五天夜裏,我就只顧着縮在牆角,髒不髒的已經不是我現在要考慮的問題。

混在豬圈裏一天,身上就已經沒有了什麽幹淨地方。

這家母子可真是會磋磨人。

每天心情低落的時候就會想起那兩人的嘴臉,于是憤怒代替了消極,成為我心中的唯一情緒。

為什麽不趁天黑跑出去?

因為晚上他們家會把養的那條狼狗給撒開——第一天夜裏我清楚的聽見他要了命的再叫喚。

原本用來鎖着狗的鏈子,這個時候便會綁在我的腳上。

饑餓感讓我沒有辦法進行劇烈的動作,沒有能量去做任何的事情。

每天僅有的一個饅頭所提供的碳水,全部讓我用來支撐着自己的意志。

操。

真是要命。

我知道他們試圖磋磨我的意志,讓我變得不再那麽烈性,讓我看清楚此刻深處的現實。

我比誰都要清楚。

現實。

聽見他們每天毫不避諱的大聲讨論我如何如何。

說等生了孩子再不聽話就再賣掉,或者是換點糧食。

輕飄飄的讨論像是主人任意的處置一個牲口——價值已經被使用完全,不值得憐惜的牲口。

可恨。

剝離了書本上所宣傳的道德價值觀念之後,我才知道竟然有人這樣的可恨,這樣的貪婪,這樣的賤。

就是賤。

讓我永遠痛恨的賤。

但打不垮我的。

怎麽可能會打垮我。

我是從高考的千軍萬馬裏面殺出來的,也一定能夠再一次從這窮山惡鄉裏面殺出去。

這些雜種一定會受到法律的制裁的。

林媛,離開這裏,逃出去。

媽媽和大學還在等着你。

林媛,一定得走出去。

*

這段話僅僅激勵了我五天的時間。

第六天。

雜面饅頭又一次從外面扔進來,硬邦邦的,砸中了我的腦袋。

身體像是被墜着一百萬斤的石頭那樣中,外力小小的一擊就讓我倒在了地上。

眼睛睜不開,腦袋徹底成了一團漿糊。

很熱。

九月的天熱不到這種程度。

是我發燒,快要燒死了。

微弱的意志讓我的手臂仍然在強撐着移動,去夠那個被扔進來的饅頭。

吃下去。

吃下去...

夠不到...

又被人踢遠了。

那人扯着我的一個腳将我拉倒豬圈外面。

嫌棄的語氣在嘴裏嘟哝着,“真是嬌氣,這樣的能生娃——?”

接着我聽到他喊,“娘——病了。”

老婆子什麽時候出來的我不知道,大概是過了有一陣。

鼻子已經不适應呼吸這樣沒有雜質的空氣,眼睛睜開一條縫,看着天上的太陽生發出了些殘影。

一桶水潑了下來,溫柔——不,甚至動作很急,幾乎是砸到身上來的。

沖走了我身上的一點污垢。

第二桶水還沒落下來的時候,我聽見迷迷糊糊的聽見了一道女聲。

說了什麽不知道,因為我徹底昏死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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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本來準備叫做養豬的圈,但是害怕把你們吓到然後就改了哈哈哈哈哈。養豬的圈,栓狗的鏈,喂孩子的母牛...本來是這樣打算的。

這幾天潛心學習基本不等式,每每做題都覺得自己是基本不等式之神哈哈哈哈哈(自信)。

并且覺得cp裏的百合應該出個emmm百合綜合,這樣我就能一本啥都寫,寫古代的寫現代的,寫幻想架空的...唉。

早睡朋友們!明天也開心!!哦哦,今天一千收藏啦!!我巨開心,嘿嘿嘿,和你們分享下。(話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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