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生命欣欣向榮于光之下

第37章 生命欣欣向榮于光之下

“老張家的,你怎麽還在這裏呢?你男人找你呢,就在村東頭那塊。”劉嫂子風風火火的走過來,彼時我正在家門口納着鞋底,這活做起來并不輕松。

她突如其來的一聲叫喚讓我一時出神,略微生鏽的針刺破手指,拉回了我的思緒。

“謝謝嫂子,就去了。”

我不知道張老二喊我做什麽。

他确實說了聲在村東頭看戲,或許只是為了單純的炫耀或者是羞辱,總之我得去的,否則就是一頓毒打。

張婆子的病不但沒有好轉,反而愈演愈烈。

張老二沒有帶她去縣城醫院看病的想法,現在只拿着草藥喝着。

雖然不見效,但是便宜。

到半道上正遇到她回來,筐裏面背着的草藥是給張婆子的。

略微寒暄兩句。

她問我要去做什麽。

我被她這話問的猛然一激靈,嘴上回着去找你二叔。

但是細細想來,我從來沒有自己一個人去做過什麽事情過,在那個家的時候另說,出門在外從來都是有張老二看着,或者是張婆子盯着。

他們不放心我。

是,他們不放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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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有了猜測,便想着去試探一番。

我不知道村東頭屬不屬于計謀的一部分,存在着太大的未知性,過去有些冒險。

我繼續向前走,到了一個胡同口那處拐了個彎,進了一個毛胚房裏。

大約半個小時過去,我從裏面便聽見了張老二和一衆人氣勢洶洶的聲音。

“昂,今天要是找到那個死老娘們我一定打斷她的腿。”

“他奶奶的,還是老子太善良,沒舍得把她給綁起來...弟兄們,都麻煩幫忙找找。”

他在放狠話,果然是以為我跑了。

旁邊的人在附和,“放心吧,這才多久,跑不遠的。”

“就是就是,我跟劉哥去那邊找,張二哥你再和幾個人去山裏面看看,大丫呢,讓她在家看着。”

...

如果張老二回家了,大丫一定會告訴張老二說我是去找他的。

大概幾率之下張老二會相信,除非有人提前告訴了張老二,說我會逃跑。

“吃裏扒外的娘們,果然跟她娘一樣是個賤種,還幫人瞞着...已經被我打一頓了。”

我出去的時候正看到他往地下啐了一口。

嫌棄的厲害。

我原本以為那些人會攔一下。

就像是我平常所見過所有吵架時的夫妻一樣,總會有鄰居出來攔,打不到自己身上就對了。

多想了。

本來就是暴虐分子的人怎麽會想着去攔別人。

張老二揮舞着鐵鍬向我砸過來的時候我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去躲。

直直的往我身上砸。

可真他媽的痛啊。

下意識的驚呼好像讓這群獸類的興趣愈發的高漲。

他們也模仿着人類,用人類的語言說着,“打得好,老張,我就跟你說了,這女人吧,不打不行。”

“就是,都是矯情類東西,就得打服了才行。”

“連個兒子也生不出來,還想着跑,腿打斷了看還知不知道跑。”

...

不絕于耳。

我在掙紮,試圖辯解。

我大聲的叫嚷着,我沒有跑,我沒有跑,我踏馬的才沒有跑。

沒人聽我的話,也沒人信我。

鐵鍬仍然在我的身上鞭撻,生理性的淚水胡亂的在我臉上流。

我被打的蜷縮在一起,被打的咬牙切齒,被打的全身上下每個部位都在泛痛。

疼...真的好疼...

人渣,真他媽的是群人渣。

驚破天的一聲慘叫之後,随着腹部的一股熱流,我昏倒了。

是的,我知道自己懷孕了。

我去了老中醫那裏,坐在那裏和七十多歲的老人寒暄了很久。

他似乎知道我的意圖,并不阻止,看向我的神情之中帶着愧疚,他身上似乎背負着更加遙遠的,整個村子的秘密,但這些已經不是我所迫切想要探知的事情。

只要他對我無害,這就已經足夠了。

我要讓張老二親手殺死他心心念念的孩子。

一點點的摧殘他,如同這裏的一切一點點的摧殘我的意志,他所在意的,我最終都要打碎。

他什麽也不配有。

從他開始有了買賣婦女的想法開始的時候,他就應該被剝奪掉為人的權力。

我真的太恨他了。

我恨他,又不得不依附于他。

我同樣痛恨這樣有些無能的自己。

醒來的時候是在大丫的房間裏面。

腳踝上又被鎖上的鏈子。

她也很不好,走路一瘸一拐的,不用猜想就能知道,是張老二打的。

這裏的男人為什麽熱衷于打斷女人的腿呢。

是因為他們自己也清楚,除非将腿打斷,否則他們無法真正的留住這些女人們。

可是留住身軀,又能留的住她們的靈魂嗎?

她和我說,那天其實是劉嫂子設計的,是一出調虎離山。

劉嫂子對山路很熟悉,明明都快跑出去了,又被一群人抓了回來。

被她男人生生打死,昨天下葬,還宴請全村吃席。

很累。

這四個月過得比我的前十九年都要漫長。

我根本不想去怪劉嫂子,也沒了怪她的力氣。

誰不想跑出去。

如果能跑出去,惡毒一點又能怎麽樣。

大丫似乎以為,我是因為流産才變得有些抑郁。

不知道怎麽勸慰我。

偷偷的拿自己攢下來的錢從老中醫那裏買紅糖來給我喝。

“就算真的有了這個孩子,大概也會和你之前的兄弟姐妹一樣。”

我沒辦法愛這個生命,最好的方式就是讓他不要出生。

她聽到這話之後有些失落,似乎也是從此聯想到了自己是一個不被愛的主體。

但是很快調節過來。

我轉而去問,“你還沒有想好自己的名字嗎?”

她說,“就快了。”

她問我,“能帶我一起嗎?”

我沒回答,不知道怎麽回答。

能逃出去嗎?

時間就這樣過,我被留在這裏照看張老太。

她幾乎是癱瘓在床上,說不出話,吃喝拉撒都需要人照顧。

鎖我的鏈子從大丫的屋子裏面到了張老太的屋子。

等到了晚上再打開。

吃飯都是在堂屋吃的,要等到大丫來了,她再去做飯。

白天的時候就我們兩個。

張婆子喜歡惡狠狠的瞪着我,我喜歡說些話來挑釁她。

但我從來不說出聲,總是比着腔調來惡心。

15號,夜裏下了一場雨,我拒絕了張老二要再度同房的要求。

他很不滿意,自然也不會顧忌我的感受。

體內感受到肆虐的同時,我聽見他在我的耳邊狗叫,“你要是不行我就去找大丫,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兩個之間多要好。”

殺心如何起來的。

大概就是在這個時候。

那天之後,張老二又給了我行動的自由。

男人好像總對這種依靠性來維系的關系有着莫名的信任。

或者是對一個失去了貞潔的女人自然而然的輕視——更何況我曾經懷過他的孩子,我也從來沒有想着要逃跑過(在他看來)。

要怎麽殺死他才好。

下藥吧。

從屋裏面看向外面的時候總是能夠不經意的看到那瓶百草枯。

多适合他們。

又5日過去。

從酒瓶裏面倒出來半瓶酒,餘下的半瓶用百草枯兌了進去。

老太太今天喝白粥的時候掙紮了很久,她大概是聞到了熟悉的氣味,一直不願意下咽。

但人病了不喝藥,怎麽能好呢?

一天的農活下來,張老二很疲憊。

我忙前忙後的端來了碗,三個人就這樣坐着。

張老二打開了那瓶酒,又吩咐她再拿來個杯子,說是想要和我也喝上一口。

“我不會喝酒。”

“別裝,給你臉就兜着,說喝就得喝。”

山裏多雨,噼裏啪啦的砸着屋檐。

我不做聲的給自己倒着酒,将矯情與并存的無奈發揮到了極致。

張老二似乎很滿意我的表現。

然而就在下一刻,我拎起酒瓶就往他的腦袋上砸去。

碰的一聲酒瓶碎裂。

他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被我砸到之後也沒有像電視劇裏面演的那樣當即昏迷,大概是力度不夠。

男女的力量還是懸殊。

尤其這一刻,我的腹部在生疼,一點點撕扯着,成為意志的幹擾。

我和他纏打着,也許下一刻就會成為他對我單方面的毆打。

打死他。

打死他...

一點後果也考慮不到,現在我只想讓這個人死。

咬着牙發着狠勁去瘋狂的捶打他——同樣,我也沒有好到那裏去。

口腔裏泛着一陣腥甜...

分不清到底是哪裏在痛,全身上下都要昏死過去。

...

快要死掉了。

他掐着我的脖子,我快要死掉了...

走出去...別...

“砰——”又是一聲重擊。

張老二的被大丫拿着板凳狠狠地砸了下去。

強撐着站起來。

還有些搖搖晃晃的。

大丫也很慌張,砸了之後便将板凳丢在一邊,有些發顫。

張老二的頭在流血。

這尚且不是感嘆生命如此“頑強”的時候,再他MA頑強,也要死。

因為我要活下去。

趁他沒有反應過來。

我對大丫說,“按住他!”

雨聲是最好的催眠曲,原本與世隔絕的村莊此時更發揮出它所具有的特性。

那杯沒有喝完的酒,讓我灌到了他的肚子裏。

——

後記

(一)

2004年的時候,全國特大人口買賣案件破獲,數百名兒童以及婦女回歸原來的家庭。

同樣也有不計其數的生命隕落于不被人看到的陰溝之中。

轉眼之間,二十一世紀已經來到了第四年。

經濟、文化以及開放程度都在這個新紀年飛速增長。

林媛在99年的末年終于又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城市。

四個月短暫,卻又像一場漫長的噩夢,将這個花季少女一把拉入深淵。

那天夜裏她和林欣走了一夜的山路,終于在破曉時分來到了城鎮。

她們不敢停,正如同之前所說,小地方的血緣宗族關系遠遠比她們能夠想象到的密切。

林媛再不敢相信任何的人,她們在河邊稍微清晰了一下沾滿泥土的鞋子,掩蓋從那片山林裏來的痕跡。

接着繼續走。

直到來到了相對繁華的隔壁市區,她的一顆心才算是放下去了半顆。

兩人拿着從張家帶來的幾塊錢,去了一家代銷點打電話。

許久,對面響起來一道疲憊的聲音。

林媛喊了一聲,“媽。”

林母當即買了最近的一趟火車來到這裏,又聯系在這邊的遠房親戚,讓林媛不至于再次落入深淵。

母親的頭發變得花白,女兒的臉上也滿是風霜。

幸好,人還在。

林媛坦然面對自己所做的一切,并且表明願意承擔自己所犯下的所有罪責。

經由法院審理,以及證人張大丫對于不法侵害人張老二以及張婆子的指控,最終被認定為,屬于自身受到暴力威脅時所進行的反擊,采取防衛行為,雖造成不法侵害人傷亡,但不屬于防衛過當,不負刑事責任。

2000年的夏天,林媛重新走進了大學的校門。

就讀于新聞系。

彼時的她還不知道,當在她畢業之後所主筆的第一篇發表在報刊上的文章,正是警方所破獲當年拐賣她的人販子集團的案件。

只要信念在,人就不會死,正義與希望也永遠存在。

(二)

我叫張大丫,也叫林欣。

嚴格來說,張大丫并不是我的名字,只是大人們喊順口的一個代號罷了,我從來沒有過自己的名字。

在那座大山裏面,我幾乎可以遇見自己的未來。

我是沒有人權的,我作為女孩生下來就注定要為這個吸血般的家庭勞作,然後被販賣,又到另一個家庭裏面,開始不停地生孩子,不停地生孩子,再繼續為這個家庭勞作。

如果我還算幸運,活到很多年之後,活到我的丈夫死了,兒子還算敬重我的時候,已是風燭殘年的我也會把磋磨和我同樣不幸的女人當成一種樂趣吧。

山裏面的女人都是這樣過來的。

從出生就被寫好既定的結局。

可是我的母親不一樣。

她是被拐賣來的,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還在抗争。

她會親手殺死自己的每一個孩子,從不理會我這個幸存下來的孽種——是的,我是孽種,是她和我父親争吵的時候親口說的。

人人都說她自私,說她不為了我着想。

起初我也這麽認為,我也怨她。

後來,一個年輕的學生到這裏來支教過幾年。

我開始認識了一些字,還有了一本新華字典。

我開始想,其實除了我的母親以外,別的人也沒有為我着想過。

那為什麽單單是我的母親遭到埋怨,我的父親、奶奶,就因為他們在這個家族裏面所擁有的特權所以遭到豁免嗎?

甚至,我的母親本來就不應該在這裏,我不是她的希望,我是她的累贅,是墜在她身上的一塊石,向下扯着她,不讓她高飛。

這個世界原來是這樣的不公平。

歷來的規矩原來是這樣的扭曲。

我想,如果可以,我一定得走出去。

哦,那個女教師,後來也被留在了這裏。

她太相信這裏的人是淳樸的,人卻只想将她留下來生孩子。

後來她也永遠的留在了這裏,墳似乎和我母親挨着。

99年的秋天,我記得很清楚。

又有一個女人被拐賣來。

她的境遇和我的母親也相差不了多少,我繼續扮演着木讷的角色。

這個女人表現出了過分的順從。

我曾經試探過她。

拿那本《簡愛》。

書是我母親的,上面的字卻是我寫的。

來到這裏的人都想走,我不信她是個意外。

她示弱我也要向她示弱。

這些大城市來的人都是被良好的價值觀念澆灌出來的,只要我足夠悲慘,她總不會無視我的。

起初我确實是利用她的。

這麽多年養成的習慣已經讓我沒有辦法再去相信任何人,利用是最純粹的一種關系。

我只想利用她以達成我的目的。

讓我觸動的恰巧也是一次試探。

她和我說,不用得到任何人的允許,只要我願意就好。

為什麽要叫林欣呢。

欣是欣欣向榮,是生機,也和新生同音。

我期盼着,能夠有這樣的一場人生,我是為自己而活的。

我會擁有熾熱的生命,在陽光底下自由生長。

所以是林欣。

因為我希望自己的生命欣欣向榮,如同這世界上的大多數事物一樣,蓬勃發展。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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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裏面沒有具體表明,直接用來稱呼的她都是大丫。

朋友總說我把主角塑造的很慘,可能是因為比較喜歡寫困境吧。總覺得人生不可能是一帆風順的,那麽能不斷戰勝自我的,就都是強者啦!

荒山副本結算...MVP+金牌打野:林媛 金牌輔助:林欣

下一篇我要寫個談戀愛的,我要寫個談戀愛的!!!大家早睡!!!八月也要開心!!!

第九篇 念念叨叨(好吧,平淡的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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