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靈感來源
第64章 靈感來源
96年3月
隔壁家的房子重新住進了人。
從此開始世界變得叮叮咚咚的吵鬧個不停。
黎馳偶爾會來勸我多出去走走。
我不願意出去走,因為外面沒什麽我在意的。
這像是一個巨大的死局,如果我一直待在屋子裏面不出去,那是一定不會找到自己在意的東西的。
又一個春天。
我突然想走出去。
(二)
早上并不是個适合幹活的時間。
人正處在困倦中,伴随着初春的雨窸窸窣窣催眠曲般的聲響,是最适合沉溺在夢鄉裏面的。
門外的雨聲要更大一些,大約也是兩年多前的某一天,黎馳站在門口端詳良久,認為這樣的玻璃門漂亮但并不實用,防盜能力底下,所以就将這扇門換成了鐵的。
藏藍色的底漆掉了不少,經年雨水的腐蝕已經讓它的外表鍍上了一層鏽跡。
黎扶餘再沒有站在門前看過雨了,只是打開那扇門就好像花費了她巨大的精力。
這樣的雨天,她要麽在睡覺,要麽就是打開窗戶,在另一道鐵栅欄後面發着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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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子上擺着個煙灰缸,裏面混着三兩個煙頭,都是最便宜的那種,地上扔着的廢紙稿代表了昨晚創作的吃力。
黎扶餘幾乎要熬上一整個通宵,本子上的紙張被她撕去了大半卻什麽也寫不出來。
她現在沒有工作,也不讀書了。
整天待在這間屋子裏面茍活着,能過一天是一天。
或許再将時間往前推一點,一直到兩年前。
94年春天的時候,扶餘的心情也随着花草樹木的發芽日漸積極了起來。
往日裏的貴族學校是再上不起了,但G城從小學到高中的教育都是免費的,所以扶餘轉學到了離家最近的那所高中準備繼續她的學業。
她用了三兩個月的時間來接受父母亡故這件事情,接着振作起來,準備給生活一個煥然一新的機會。
地産大亨黎氏夫婦也變成了衆人偶爾才會談論的話題。
現在的G市頭條新聞已經變成了這家的公子哥和某位當紅女星打的火熱。
生活經歷了一段很長的平和期。
每天的日子像是機械的程序一樣,上學、下學、吃飯、睡覺。
一切安穩,美好不美好的倒是沒有那麽重要了。
卻又在突然之間,不知道從哪裏傳出來的風聲。
說黎家夫婦早就聊到了公司的發展走向有問題,但是不去積極彌補,反而将能套出來的錢都轉到兩人的獨生女黎扶餘的名下。
扶餘起初聽到這個傳聞,覺得未免有些好笑。
且不說大筆的財産轉移在彼時就會引起銀行以及G城商管的注意,如果父母真的給她留了那樣大的一筆錢,自己怎麽說都要換個好房子住住。
下小雨還好,等到了夏天,雨來的稍微急了些,屋子就像是快要散了架一般,不一會就叮叮當當的——不知道從哪處開始漏了雨。
扶餘知道這件事情是假的。
可總有些人以為是真的。
班上開始議論紛紛,就連黎馳也過來問她,“喂,阿餘,你父母到底有沒有給你留錢啊。”
他抽着煙,帶着墨鏡估計是為了耍酷裝帥,“留了錢就拿出來點,你也帶着表叔去過過好日子哦。”
“茍富貴,勿相忘嘛。”
扶餘哭笑不得。
除去黎馳,還有一部分聞風而動的人。
扶餘的腿就是在那個時候被打斷的。
追債的人堵在她放學的路上,把人拉到了廢棄的工廠。
扶餘掙紮,那些人厭煩了就将她的腿給打斷了。
木棍一下又一下的敲下來。
躺在床上的人猛然之間睜開了雙眼。
又夢到了。
二月天,棉被全都蓋在她的身上,人卻出了一身冷汗。
額前的發絲被汗水浸濕,扶餘的心髒現在還在砰砰的跳着,她下意識的想要去撫摸自己那條殘疾的左腿,卻在快要觸碰到的時候猛然收手,掀起了被子。
事情已經過去了又半年,扶餘就算心理上接受不了,也在行為上逐漸形成了肢體記憶。
書桌被移動到了床邊,正挨着那面窗。
這樣的天氣打開窗戶,雨難免會掃進來一些。
扶餘挪到那張凳子上,将窗戶打開。
額上的汗珠滑落到她的臉龐,這個時候已經驟然冷了下來。
扶餘熟練的從左邊第一個抽屜裏面拿出煙來。
點煙的動作熟練的像是一個老煙槍。
昨天晚上寫了點什麽東西她已經記不太清了,從書桌上的那堆紙團裏面随手抽出來了一張,展開:
“...北方的濃煙遮蔽着農田(劃去)”
“砸碎了法力的禁锢,冒失的闖入伊甸園。”
...什麽狗屎玩意。
扶餘的眉擰着,盯着那張紙看了有一會,最後像是強迫自己不去在意了一般,打開窗戶,将那張紙丢出了窗外。
打開窗戶的一瞬。
就像從前打開門一樣——不,比從前打開門的時候還要更清晰一點,從天而降的雨先滑落到了屋頂,接着順着屋頂上的一道道溝壑最終從屋檐處滑落,随意的跌到一塊石板上。
不過今天,似乎還有額外的聲音。
扶餘斂眉,發着呆,放空自己的同時也在聽着雨聲之外的那些擊打聲。
不肖幾時。
一個穿着牛仔褲的女人從屋裏面走了出來。
她沒撐傘,但扶餘的眼睛有些近視,也沒配眼鏡,所以只能模糊的看出一個輪廓來。
大概一米六多的樣子,看上去很高,但只是因為比例比較好,個子肯定沒有到一米七以上。
審美看上去不太好,牛仔褲是深藍色的,上衣卻穿了一件火紅的棉襖——扶餘看不出她的身材到底怎麽樣,不過看臉的輪廓和牛仔褲下包裹着的細長的腿,想必不會很胖。
那人似乎感受到了來自扶餘的目光,沒有上前也并不避諱這樣的打量。
她站在自家的屋檐下,同樣往這邊看,像是扶餘剛才在對她的探究一般,也如此的打量着。
不過她目光裏面的防備意味沒有那麽嚴重,更像是一種好奇心理的作祟。
先敗下陣來的是扶餘,她将那扇窗子給關上,如此隔絕了雨聲也像是隔絕了那個女人的目光一般——心理作用上的。
扶餘知道目光是隔絕不了的,更可怕的是,扶餘甚至還懷疑自己聽到了那個女人“咯咯”的笑聲。
黎扶餘太久沒有和人接觸過了。
95年的秋天以後,她更像是從陰暗潮濕角落裏面長出的一只蘑菇。
現在也還待在那個角落裏面,不知道幹什麽,但在角落裏也挺好的,不用擔心有被人摘走的風險。
扶餘将那根煙按滅在了煙灰缸裏。
又有些顧慮的擡頭——在偷窺後被發現,總是有些心虛的。
擡起頭透過那扇玻璃窗又向外面看過去,女人的身影已經消失了。
扶餘這才像是劫後餘生般的喘了一口氣,又起身将窗戶打開。
雨也停了,雨後沖刷出的腥濕感一點點的蔓延進她的屋子裏面。
煙味與之相撞。
扶餘難以用語言描述出那種感覺,兩種腐朽的氣味在那扇窗子的附近糅合,卻巧妙的産生近似于春天的狀态。
她又展開一張紙,拿起筆在上面胡亂的寫幾句:
“96年的春天——嚴格意義上來說只能算作早春...”
“來到這個巷子的第一天是個雨天,天邊挂着薄薄的霧氣,經由幾番輾轉我才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裏面找到一個還算合适的落腳之處。這裏的租金不算貴,只有一間卧室和幾乎與卧室等大的客廳,說是客廳其實也不只是客廳,它還要承載起許多其他的職能,要在那裏做飯、吃東西,以後交朋友了還要在那處招待客人...”
扶餘寫到這裏又停下了筆。
從抽屜裏的煙盒中又抽出一只來,點上第二根煙又繼續寫道。
“G城的面積實在是小,在整個國家裏面,和G城發展水平相類似的地方有很多,或者說G城的經濟水平還要比它們更勝一籌...我無法想象...”
“G城是如何運轉起來的,裏面的各項規則以及效率的支配是如何配合的相得益彰的...”
扶餘深吸了一口氣。
煙還剩下半支。
她最近寫不出東西來,故而抽煙抽的有點兇。
接着斷了腿那段往下講。
雖然她現在的狀态已經平和了很多,但是,這該死的操蛋玩意。
在短短三年之內,先是失去了一個美好的家庭,繼而連一個健全的身體都沒有了,而現在,她還任由着孤獨、寂寞和空虛,将她僅剩的、曾經還算是美好的心靈一并吞噬掉。
扶餘知道人活着就得想辦法養活自己,于是她開始撰寫一些文章,還沒創出什麽名氣來,但總有些報社、雜志被她堅持不懈的毅力所打動,所以每個月也會過稿一兩篇。
拿到的錢多半被扶餘拿去買了煙。
吃喝拉撒用的都是黎馳的錢,放在吸煙這件不算正經的事情上,扶餘覺得,還是用自己賺來的錢更為心安理得一點。
煙瘾也是那段時間裏面染上的。
醫院的住宿費太貴,所以只是把傷口處理了一番之後,扶餘就要求回家。
反正在那裏住都是一樣,在這件事情上,她似乎覺得,病好不好,或者腿斷不斷,都只和命運捆綁在一處,反倒是和治療沒什麽太大的關系了。
就好像拿再多的錢,打再貴的針吊着一條命一樣,但是該死的還是會死掉。
...有些偏了。
扶餘回過神來,對...為什麽會抽煙呢?
大概是因為煙是最廉價的成瘾品...有了精神上的瘾,其他地方便可以自然而然的通過注意力的轉移而變得輕松一點。
她已經抽煙很長時間了。
一開始覺得嗆的慌——因為不習慣,也因為這煙着實廉價。
廉價的物品又大多劣質...
劣質嗎?
扶餘又抽了一大口,她被嗆的眼淚都要咳出來,就像是她第一次抽煙那樣。
那張紙已經寫了大半。
黎扶餘将它拿了看了一會,接着拉開最右邊的那個抽屜将紙放了進去。
現在,她要開始創作一部長篇小說。
主角麽?
就以今天所看到的那位女士為原型吧。
借助這樣一位女士的身份,來将自己對G城所有的埋怨與憤懑訴諸于口。
扶餘又挪動自己的身體回到床上去。
鐘表上的分針挪動到了十二,接着是金屬發出的沉悶的一聲響。
現在是上午十點鐘,黎扶餘要開始構思自己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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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扶餘還不知道邱羽的職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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