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地圖

地圖

顧希桢回過神,刻意離遠了些:“你該睡了。”

施晚看看他,又看看自己落空的指尖:“你為什麽躲我?”

他微微張口,竟是答不上來。

施晚見他不說話,有點委屈:“還道我們夢中相識緣分一場,到頭什麽都不願意幫我,還刻意躲我,果然男人變成鬼了都是薄情的。”

顧希桢嘆氣:“天快亮了,我該走了。”

施晚于是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等等,”她靈機一動,一把拉住他的手:“這是我的夢,我想天黑就天黑,想天亮就天亮,你不用急着走。”說完,她便低頭閉眼喃喃自語。

顧希桢:“……你在做什麽?”

“操縱夢境。”施晚嚴肅道:“既然這是我的夢,那夢中場景自然是随我心意而動咯。我現在在努力,你別出聲。”

顧希桢無言以對。趁她眼睛閉着,他用另一只自由的手點了她的睡穴,人迅速軟倒在他懷裏。他小心将人放平,想抽出被她抓着不放的手。

施晚似有所覺,手攬得更緊。他不敢動作太大,怕将這睡不踏實的人驚醒,只能任她拉着不放。

施晚唇間微勾,離京時她走得匆忙,忘帶床上抱枕,一直睡不踏實,不知為何,現在那抱枕好像又回來了,她摟着抱枕睡得昏天黑地,次日中午才神清氣爽地醒來。

她慵懶地睜開眼,卻登時感覺不太對。手邊上這熱乎乎的是什麽?她摸了摸,不由心驚膽戰,好像是個人啊。

她僵硬地将視線往熱源處轉去,還真是個人!她險些從床上彈起。

床上躺着的另一個人被她這番動作驚醒,也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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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驚呼:小姐,你怎麽跑我床上來了?”

施晚顫顫巍巍指着邊上的另一張榻:“我……我才要問你呢,你昨晚不是睡那張榻嗎?”

繪櫻剛坐起身,就哎呦叫喚了一聲:“我這胳膊怎麽這麽酸?”

施晚眼神飄忽,醒來時她抱着人的手臂睡得香甜,繪櫻胳膊痛是什麽緣由自然不言而喻。她輕咳兩聲:“你還自己跑我床上來了呢,是不是晚上夢游磕到哪兒了?”

繪櫻陷入自我懷疑:“夢游……我有這個毛病嗎?”

“許是換了地方,不太适應。”

“小姐言之有理……”繪櫻擡眼看向外頭,面色刷地一變:“怎麽這麽晚了?比平時晚了快兩個時辰!”

她急急忙忙換衣下床,施晚安撫道:“夢游的人精神是會不好,貪懶睡不醒也正常,若還是不舒服,一會兒用完膳去睡個回籠覺吧。”

繪櫻慚愧地撓了撓臉頰:“小姐您昨晚還吩咐我今晨去找觀主,讓他安排您回老宅的事呢,我怎麽就睡死了。”

“無妨,先不去了,問他要一張地圖便好。”施晚自顧自在鏡前坐下,繪櫻上前拿起梳子為她梳頭,她有些不明白:“昨天還規劃得好好的,怎的今日不去了?”

施晚托腮看着鏡中自己:“我昨晚想得有些輕松了。阿舟……許茗珘拐了那麽多人,不可能全殺了埋了。定是藏在什麽地方。”

她攤了攤手:“但你看看這道觀上下,除了我們和那些道士,還有別人的影子嗎?既然人沒關在道觀,只可能是在別的據點……萬一她将許宅當作據點之一,我現在跑過去,遇上不該遇到的人怎麽辦?”

繪櫻:“可是小姐好不容易想到這個線索,就這樣放棄了嗎?”

施晚恨鐵不成鋼地掃了鏡中繪櫻一眼:“當然不是。不然我要你去找觀主讨地圖做什麽?李圭他們不是在查許茗珘一案嗎?可以先把位置在地圖上圈出來,讓他的人去探探,沒危險了,我們再去看看呗。”

“原來如此。可是……那萬一線索全被官兵們查幹淨了,我們再去不是什麽都找不到了嗎?”

施晚笑了笑:“放心,他們若是知道了什麽,總會告訴我的。許茗珘這事就是如此。”

繪櫻奇道:“小姐如此篤定?”

施晚:“你不覺得奇怪?按理說我只是暫居這道觀的客人,身份更是普通,他們為何要對我如此禮遇?”

繪櫻頭都忘梳了:“是啊,為什麽呢……”

“昨日下山時,我試出李圭身邊那位官差不是仙陸人,還記得嗎?”施晚笑得狡黠:“他說他們原在京城任職,犯了錯被指到仙陸繼續當差,所以口音和口味不似仙陸人。”

“若他真是犯了錯受罰從京城來仙陸;那麽有兩種情況,流放或貶官。如是前者,他哪兒還能繼續當差?若是後者,捕快屬賤業,子孫世代不許參加科舉,貶官再怎麽也不會是捕快。而且無論是哪種情況,都解釋不了為何對我如此客氣。”

繪櫻一愣:“那您的意思是?”

施晚嘆氣:“京城來的呗,謊都不會圓。許是爹爹發覺我根本不是去京郊散心,派他們過來幫忙照看着。或者是……”

她頓了頓,又不說了。哪有什麽或者,那人自身難保,何來的空理她。

“或者什麽?”

施晚擺了擺手:“沒什麽。先幫我梳頭,你瞧瞧你,一聽人說話,手就呆住了。”繪櫻不好意思笑笑。

————

懷李懶洋洋躺在樹上嗑瓜子,一半自己吃,一半喂鳥,頗為閑适,餘光瞟見繪櫻出了院子,往前殿道場方向去。

他飛快躍下樹,理了理下巴上粘着的一撮山羊須,施展輕功先她一步從後門溜了進去。

聽清繪櫻來意,懷李一時摸不着頭腦:“地圖?”地圖倒是有,可他們手上的地圖是軍情圖,如何能随便給人?

“姑娘且稍等,我去給你找找。”他在道觀藏經閣裏翻了大半日,總算在犄角旮旯的書堆裏找到了一份普通地圖,這地圖質地倒是特殊,不似紙張,更像絹布。

怕人在外頭等急了,他并未細看,将地圖交給繪櫻。

拿到地圖時,施晚只粗粗看了兩眼便輕蹙起眉頭:“這字跡……是她的。”許茗珘的字自小便有風骨,這麽多年了,人雖已面目全非,字卻一點沒變。

她心緒翻騰,擡手輕輕撫過陳舊的絹布表面。摸着摸着,她的手驀地頓住了,怎麽感覺不止一層。

她快步走至窗前,将地圖對着窗外立起。果然,在陽光下,她分明看見表面這層繪着地圖的布面下隐約還藏着墨跡。

“繪櫻,取盆水來。”

她将地圖小心浸入水盆中,輕輕搓揉邊角,不多時,軟化的布料在她指尖分錯開,原本嚴絲合縫的布自邊角處分成兩層。

施晚耐着性子一點一點将布徹底分開。一層是地圖不錯,另一層卻像是信,上頭寫着溧署文。

當年翻出那本書冊後,她央許茗帆教過她一些溧署文,基本的字能認識一些。雖然完全看懂這封信還有些困難,但大概意思能理解。

施晚越讀面色越痛苦。“這寫的什麽啊?”繪櫻好奇在邊上看她。

施晚扶額低聲罵道:“藥材種了多少畝,熟了還是爛了這種事情需要特意寫一封信說明嗎?還神神秘秘地藏張地圖後頭。”

虧她幾乎将臉貼到布面,一字一句看過去,溧署字跟鬼畫符一樣,眼都看花了才明白:前面洋洋灑灑說種菜,看到尾巴處,甚至變成了文字的随意組合,壓根成不了句子。

“罷了罷了,先放着。”她揉了揉眉心,“肯定沒那麽簡單,說不定是暗語之類的,等我有精力了再慢慢破解。”

她又拿起那張地圖。這麽多年,許多地方她都不認識了。但她還記得離家最近的那座山名為大奂,山腳有座無名道觀,是她遇到那個少年的地方。她家離這兒應沒多遠,不然她也沒法兒得空便偷偷摸摸跑進去玩。

大奂,大奂……找到了!她取胭脂筆在布面勾了個圈。“繪櫻,你今日去找觀主時,另兩位在嗎?”

“不在,觀主說他們出公務去了。”

施晚一怔,他們根本不是什麽捕快,京城大老遠跑來仙陸,哪兒來的公務要出?

施晚擡眼看她:“有說去哪兒了嗎?”

繪櫻想了想,點點頭道:“雖沒明說去哪兒了,但有透露給我,是與昨日山下見到的那些溧署死士有關。”

“唔。原來如此。你時刻關注着,他們一回來就同我說。”

“好。”繪櫻見她放下手中地圖,轉而又盯着那大談白菜的書信看,不由擔心道:“小姐歇歇眼睛,這鬼畫符似的字看久了當心頭暈。”

“嗯嗯。”施晚随意點點頭,注意力卻半點沒分給她,全放在書信上了。

雖她剛還說着有精力再來嘗試破解,可一想到山腳下與許茗珘有千絲萬縷聯系的溧署死士,名單上四五十個失蹤的婦孺,她便覺得放下半刻鐘都于心有愧。

“藥材,為什麽偏偏是藥材?”筆尖抵着下巴,施晚盯着絹布上自己剛圈出的幾個關鍵字眼,陷入沉思。藥材,八畝地,收成,枯萎,外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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