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16.11月12日

11月12日

下午三點，季微準時到達Town Square前的草地，準備學習點畫。

點畫（dot-painting）是澳洲土着特有的一種手工藝品，它用點構成以動植物或自然現象為主題的圖畫，是土着記錄與敬畏自然的工具。

作為一個文青，季微報名學習點畫課程的原因也很簡單。

——當然是裝逼啊。

下午三點的陽光依然刺目，她靠在陰涼的樹蔭裏，等待點畫課的開始。

季微低頭玩了一會兒手機，身側長凳上突然覆住一片陰影。

這回，她根本不用擡頭，就知道是誰來了。

“薇拉小美女——”陸猶的聲音裏帶着輕笑。

季微放下手機，斜眼看他：“陸猶，我真得很好奇诶。”

陸猶坐下：“嗯？”

“我剛才就在想，如果在這兒又碰到你，就是有鬼了。”季微轉向陸猶一側，“你是不是看了我的行程，專門跟着我啊？”

“沒啊。”陸猶一臉無辜，“這樣看來，我們是不是還挺有緣的？”

季微：“……”

陸猶越說越起勁：“你看啊，我們在飛機上是鄰座，下了飛機又住在同一家青旅。沒有商量過，行程卻完全吻合——你說說看，這算不算是一次命運裏注定的相遇？”

他将墨鏡拿下，反扣在腦後的鴨舌帽上，認真看着季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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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的琥珀色瞳孔裏，清晰地倒映出葉片的形狀。

她覺得沙漠的空氣裏浮着一絲清涼的香氣，讓人安定。

兩人對視半晌。

季微笑了笑，也将墨鏡拿了下來。

她說：“我覺得不是。”

陸猶一愕：“啊？”

“我覺得我們的相遇，并不是什麽偶然的注定。”

陸猶看着她認真的表情，在心裏罵了句娘。

這小姑娘他媽的也……太不走套路了吧？？？

＊

愛情宿命論這種東西，季微向來不信。

邂逅不過是一次偶然的巧合，卻常常被過度解讀為命運處心積慮的安排。

好像，不早不晚，你只會愛上那個人，也只有這份真愛值得永遠留存。

可是，一個人也只有走到生命的盡頭，回過頭看，才會知道，究竟誰才是自己的真愛。

然而這真愛往往蒙上了煙火氣。

所以往往，都已走散。

伍迪艾倫在《安妮霍爾》的最後說：“愛情就是完全非理性的、沖動的，甚至荒誕的。而我們大多數時候都需要雞蛋。”

就算如《愛在黎明破曉前》一般，最浪漫、最命中注定的愛情，到最後都會淪為為孩子、婚姻、前任而争吵的無休午夜。

在這個問題上，季微一直理性得很——

她選擇來烏魯魯旅行，是因為出了費曼宇那事，她選擇出來散心，概率是1/2。

當時她的旅行清單上有五個地方，她最終選擇烏魯魯，概率是1/5。

澳洲只有九個機場開通飛往烏魯魯的航線，每天五趟航班，她選擇從悉尼的機場飛去烏魯魯，概率是1/45。

一架飛機180個座位，她被安排在靠窗的位置，排到和陸猶相鄰座位的概率是1/360。

這樣算下來，她和陸猶認識的概率不過1/162000。

……“所以你看呀，”季微笑吟吟地把手機屏幕上計算出的數字展示給陸猶，“我們相遇的概率才十六萬兩千分之一，這個數字也不那麽大嘛。”

陸猶：“……”

有那麽一剎那，他真得想把季微的頭拆開看看，她的小腦瓜裏到底在想什麽東西。

她以為自己是帕斯卡·布萊士·帕斯卡嗎？竟然還能用概率這種東西來解讀愛情？

“嘿，”他輕笑一聲，“薇拉小美女，你高考數學得了幾分啊？”

……一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不相信自己的算法。

季微挺了挺背：“差了兩分，差點滿分了。”

“那你沒發現你這個算法有問題？”

季微在心裏迅速過了一遍，覺得毫無漏洞：“什麽？”

“比如說，”陸猶頓了頓，“你光注意自己了，沒把我這邊的概率算進去？”

季微：“……”

媽呀，她就光顧着裝逼，還真忘了。

陸猶清了清嗓子，唇角微揚。

“雖然我必定會來烏魯魯，但是我選擇特定那天的那趟航班的幾率遠遠小于你，而且還要算上住到’內陸拓荒者’的概率——你再想想，我們相遇的可能性，是不是很小呢？”

季微看着他。

陸猶的眼神專注，她恍恍惚惚地生了錯覺，覺得兩人已經相識多年，而現下，不過是飯後的家常唠嗑。

他一挑眉：“嗯？”

季微這才回過神來。

腦袋後知後覺地将他的話咀嚼透徹，她的耳垂發紅，微微一吐舌尖。

這次真是……陰溝裏翻了船，裝逼失敗了。

還順便給高中數學老師丢了臉。

“我這不是……”她頓了頓，“提供一種解讀愛情的新思路嘛。”

陸猶笑道：“但你也不能這樣……”

“那你說。”季微正色道，“如果當時你座位旁邊坐得是另外一個姑娘，也看過《飛地》，喜歡《愛在黎明破曉前》，你也會……她的，對吧？”

她省略了幾個字，但兩個人都懂。

陸猶笑意更深，搖了搖頭。

這種事有什麽好假設的。

她不相信愛情宿命論，他卻是相信的。

這種事情嘛，難說。

但是現在，他喜歡上的是季微。

這就夠了。

＊

點畫課的老師是個年輕姑娘，長得很漂亮。

季微一見到漂亮姑娘就有點控制不住自己，她碰了碰陸猶的胳膊：“诶，你看這個老師長不長得像凱拉奈特利？”

“演《贖罪》的那個？”陸猶轉頭打量一番，“是挺像的。”

“真是太漂亮了。”季微嘆道。她見陸猶沒有絲毫反應，又戳了戳他，“你不覺得？”

陸猶說：“還好吧。”

“還好？”季微眼梢微挑，“你還要女孩子長多漂亮才覺得人家好看？這種已經是很絕色了好不好啦。”

陸猶聞聽此言，突然低笑一聲。

“我審美和你比較不一樣。我覺得好看的姑娘麽……”

他的聲音突然止住，季微轉眼看他。

陸猶甩了甩手中的畫筆。

“個子不要太高，眼睛要大，臉圓圓的小小的，皮膚很白，素顏都很好看的那種。”

——他這樣說，總是很明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