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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既有擔憂,心必灼焦。

皇帝篌擔心帝位不保;劉庭湊擔心大權難攬;後俪吾擔心尊榮流逝;首輔光擔心社稷不穩;太上睢擔心萬方動蕩;李清賞擔心丢掉飯碗。

丢掉飯碗,相較于地位權柄江山社稷,女子的擔心實在可謂微不足道,則何如?她要靠這個飯碗活下去的。

次日,內宅東廂房南裏屋:

書桌側邊柴睢對袖抄手稍斜身坐交椅裏,看着剛檢查過左胳膊的女子沉默地撅着嘴,忽被剜過來一眼後,她笑吟吟寬慰道:“不是說三月份胳膊便能恢複好麽,傷筋動骨一百天,急不得。”

今個還要多謝醫官來給李清賞複診左胳膊傷勢,不然柴睢真不知該用何種方法敲開南裏屋門,李清賞在南裏屋憋一宿,柴睢早上起卧都是被刻意避着。

此刻聞得柴睢言,李清賞絕望閉眼,仰頭靠住羅漢塌厚實靠枕,悵惘哀嚎:“不是發愁胳膊,經過昨日之事,我怎麽回去面對童山長和其他同務啊!”

昨個事情發生時,她還真沒考慮這麽多。

“你還擔心這個?”柴睢心情不錯,似乎只是坐在這裏看着李清賞,心裏所有紛亂雜蕪與煩躁不安便能通通變得平靜。

李清賞繼續悵惘道:“你沒貧過,你不懂。”

一句話險些把柴睢嘴堵上,誠然,鹹亨皇帝下到四方幾州水裏進地闖蕩過,火裏出地狼狽過,卻實實在在不曾為生計發愁過。

“那怎麽辦哩,”柴睢改抄手為托腮,面前攤開的書半天沒翻頁,一副看熱鬧模樣忍笑瞧李清賞,“現在去學庠找你們童山長,想來他也不敢允你回去上課。”

“不行,”反而是柴睢的話提醒了李清賞,她一骨碌從榻上坐起,道:“曾世仁的事還沒結束,待他受罷刑罰,再故意回學庠報複可如何是好?我得給我們童山長一個交代!”

面對李清賞負責到底的态度與想法,柴睢閑閑問:“我陪你去學庠,還是請童山長來梁園做客?”

見柴睢遇事時總是穩得八風不動,仿佛哪怕天塌下來太上都能有條不紊處理,說實話,柴睢遇事的态度,悄無聲息地影響着李清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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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柴睢如此穩靜從容,李清賞也漸漸冷靜下來,用手背拍拍自己額頭:“怪哉近來愈發遇事沉不住氣,你說得對,我這些日子可能真的運背,諸事不順,許真有必要學你,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人都知太上梁王不喜麻煩,有時明明自己利益受損也懶得計較,最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故而看起來有些懦弱。

“啧,”柴睢擰起眉毛故意斜眼看過來,佯嗔,“你罵誰?”

四目相對,焦慮中的李清賞被柴睢撅起嘴故意擰八字眉的模樣逗樂,又焦慮又好笑,結果笑得像哭,擺手道:“你別逗我笑,我現在不想笑,心裏壓力很大。”

逗李清賞是件趣事,柴睢從來樂此不疲,忍着笑裝正經道:“你現在不愁吃不愁穿,李昊也有書念,哪裏來的壓力麽,給李昊攢錢娶媳婦還是給自己攢錢置嫁妝?”

“柴睢,”李清賞被這不着調的人氣得哭笑不得,牙縫裏透話道:“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甚麽?”

氣氛已經烘托到這裏,柴睢要是再繼續嚴謹下去會顯得非常愚蠢,于是乎她嘴在前面跑腦子在後面追般,說話不過腦子道:“不然你嫁我呗,嫁我不用你攢嫁妝,我自己帶嫁妝,八百八千擡都行,反正親都被你親了,你得看着辦。”

李清賞:“……”

李清賞身子一歪差點直接從羅漢塌上把自己摔下去,腦子轟地一熱,不由自主想起昨晚上親柴睢的那一下子,讓她昨晚激動緊張得半宿沒能睡着的,親柴睢的那一下子。

至現在回憶起那比蜻蜓點水還快的一下子,李清賞表示其實是沒啥感覺的,可若非要讓她絞盡腦汁說點甚麽出來,她只能說那是個炒芥菜味的親吻,因為昨晚上晚飯吃的配菜是炒芥菜。

昨晚,她羞得躲南裏屋,今早是看在醫官來複診胳膊,柴睢幾乎要砸了南裏屋門的份上,她才顧不上許多把門打開的,此刻柴睢這王八冷不丁提起那個,李清賞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昨夜困擾她半宿的問題接踵而來般撞進腦子,連回避的辦法都沒有,她簡直想哭。

“那便先将你的事妥當處理好,”李清賞不知所措中強找借口,“等我也将自己的一堆事解決掉再說。”

柴睢伸手把面前的《洪觀通鑒冊六》翻新頁,映入眼簾的是太·祖皇帝洪觀三十七年“宰相呼延為邕案”,此案是洪觀四十九年統治中最為轟動之大案。

據記載,此案誅殺官員胥吏鄉紳豪右自呼延為邕及其下共計六萬七千餘衆,而此大案的開端,還要從遠在漠北的瀚海州裏,某位牧民家中丢失了五只羊說起。

然也,呼延為邕案乃由牧民找羊為導火索,陰私被從不見光的大幕之後搬到臺面上,以至于後來人們給“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的雙全宰相呼延為邕,取了個“羊相倌兒”的綽號作為調侃。

世間故事千奇百怪,本質說來無外乎一個“利”字。

眼睛瞧着書冊,柴睢用她特有的軟糯調子低低感嘆道:“随之所言不錯,料來道阻且長。”

其實,她知李清賞在害怕甚麽顧慮甚麽,只是這件事上自己還缺少個契機,一個讓李清賞主動往前走一步的契機,不過來日方長,不着急,慢慢來呗。

“你又暗戳打甚麽鬼主意?”見柴睢說完話後面無表情盯着桌上書不動,李清賞一眼看穿她,雖還暫時猜不透柴睢心思,但她就是能看出來這王八悶不做聲時,肚子裏正在壞水亂翻。

柴睢又把手抄進袖子,眼睛看過去:“知洪觀宰相呼延為邕案?”

“然也,”李清賞疑惑,“冷不丁提它做甚麽。”

柴睢玄妙道:“我确實得把自己的事處理好,不然大周就該出下個呼延為邕了。”

李清賞聽不懂,學着柴睢樣攤攤手:“我也确實得把自己的事處理好,不然大周就又要多個流氓了。”【1】

她二人所言,一個是江山社稷,一個是生存求活;一個屬國,一個屬家,看似生存求活是個人私家之事,遠不及江山社稷之國章要緊,可事實上呢,沒有孰輕孰重,只是角度不同,利益不同。

“我給你出個主意以解決問題,”柴睢提議,“你也幫我想個辦法應對局面?”

太上皇王牽扯的事是一介平民能懂?李清賞滿臉看傻子樣:“求你放過我。”

“小事,純小事,還和你有關。”柴睢不緊不慢解釋,“三月花朝節,皇後邀請在京英烈遺孀及親屬赴宴西苑,你和李昊皆在邀請之列,帖子昨日由大內送來,在你身後書牆,伸手便能夠到的那格裏。”

李清賞翻找着嘀咕:“沒咋送到我手裏?”

柴睢笑着,沒做解釋。

不怪乎皇後懿旨沒能直接送到接旨人李清賞手中,實在因為李清賞住的地方是梁園。

象舞歷來皇王旨僅是送到梁園即可,柴周天下,有資格在梁園裏點名喚人出來接旨的恐只有隐居北山的聖太上,而象舞朝主柴篌及其後發旨來梁園,充其量只敢叫做“送旨”,而不敢稱“下旨”。

李清賞跟着沾了光。

熟門熟路找到柴睢說的皇後懿旨,那象牙雕刻而成的卷軸拿在手裏時,李清賞被懿旨之精美吓得險些撂了它。

待看罷內容,李娘子更加惆悵幾分:“就說得努力掙錢罷,不然去這種場合,連身體面衣裳和頭面都沒有!”

呃,說完她就後悔,這幾句話聽起來,像是她在變着法子管柴睢索要東西。

然而柴睢好整以暇道:“我借你錢呀,衣物頭面脂粉首飾你盡管去置辦,還得置辦好些,不能失了我梁園的體面與氣派。”

李清賞緊張得腦瓜子嗡嗡嗡響,民生多艱何人哀?真是誰吃過苦誰知道,于是她節約道:“你家中庫房裏有沒有閑置?借我用用?付費租賃也行。”

柴睢稍斜身靠在椅子裏咯咯笑,模樣明明随性散漫,卻竟笑出了四海升平之姿容:“孤王庫房裏的東西麽,天南海北無奇不有,好東西更是多如牛毛,你想借可以,卻是以何身份來借?”

“……”答不上來。

而雖被問得答不上來,可當李清賞看見太上如此從容不迫輕言淺笑的模樣時,她竟再一次真切感受到,眼前的鹹亨帝,鹹亨皇帝,是真正由大周盛世教養出來的盛世君王。

李清賞從柴睢含笑的清澈眼眸裏,窺探見了周人每每提及無不自豪而驕傲的大望榮昌。

柴睢眼睛并不漂亮,但清澈中如靜水流深透着平靜與積厚,若是凝看,會發現她眼裏有幾代周人凝心聚力出的太平盛世,那是祁東大漠和江左煙雨,也是天門風雪和鴻蒙炊煙,星移鬥轉倒映在她清亮眼底,有這般底氣在,十二金龍換蟠螭不過風輕雲淡幾聲談笑間。

權位富貴渺若浮雲,君臨天下轉頭讓人,太上梁王或舉手投足或一颦一笑間,流露出的充沛德行、兼容胸懷以及雍貴氣度,其實是今上柴篌尚不能及。

李清賞答不上來柴睢得寸進尺般的話語,幸而柴睢深谙适可而止,她與她聊起西苑宴,以及皇後設宴是怎麽個事。

“看你手裏懿旨上的象牙卷軸便能知道一二,”柴睢看着面前書,把來龍去脈與她娓娓道來,“劉皇後平日奢靡成性,都察院數度谏言,被皇帝以各種理由搪塞……”

言官谏言要皇帝在衛軍平亂的檔口上約束幾分皇後花錢,皇帝委婉表示,我媳婦陪我度過寂寂無名的艱苦歲月,如今老子坐擁天下,我媳婦花點錢怎麽了?

直到今年新歲,皇帝把邦國大晉送來的國禮不過手地直接送給皇後玩,此事被大晉駐周使臣知道,人家覺得周皇帝此舉是不尊重大晉女帝,和光終于沒法子再袖手旁觀。

和光內閣向皇帝轉達晉使臣之意思,是國禮便該入國禮堂,而非随便給別人拿去耍,可皇帝兩面三刀敷衍內閣,始終不以為意。

想來也該知道和光在心裏罵過多少次柴篌豬腦子,同時柴篌此舉也給朝臣透漏出一個信號,那就是皇帝并非對內閣唯命是從。

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後,晉使臣生氣了,又經周朝臣一議論,說法變成了皇帝把大晉國禮直接送給後宮女人把玩是對周晉之交的亵渎,是皇帝德行有失,如此恐會引起大晉不滿,引發兩國争端。

內閣站出來表态,要求皇帝約束皇後之奢靡,都察院及六部奏書雪花片般飛到皇帝面前,甚至在黎泰殿朝議,公卿也為此争吵起來。

最後吵到國丈劉庭湊也建議皇帝不要這樣做,對女人花幾個錢不以為意的柴篌終于頂不住壓力,回去和皇後說這個,反而被皇後哭得腿軟,又轉頭來向內閣要主意。

內閣嚴謹繼承了立閣之相趙長源風格,主張羊毛出在羊身上,一方面建議皇帝管皇後收回晉國禮并及時給駐周晉使臣解釋此事,另一方面主張讓皇後做點好事來挽救挽救自己名聲,于是乎便有了皇後主動拿錢在西苑宴英烈遺孀之舉。

聽罷以上,本因受皇後宴請而忐忑的李清賞得出結論:“所以和其他事情沒有牽扯,我帶昊兒去純屬吃宴?”

柴睢笑,長睫在眼尾掃出一點弧度,眼底帶上戲谑:“設宴原本是很簡單的事,可我不信你在慶城時,不曾見過官太太之宴是甚麽樣。”

身在公門仕宦之家,二人心裏無比清楚那些觥籌交錯的宴請,其本質是怎麽個場合。

大凡人集處,除“親黨”、“鄉黨”、“朋黨”間利益操縱的互相利用,其他言行無外乎三,一曰拐彎抹角炫耀,二曰添油加醋貶低,三曰搬弄是非窺探,高在廟堂公卿勳貴,低處井邊女男少老,無不呶呶難休。

照劉俪吾那“哭着窮競豪奢”的做派,她能把簡單而溫馨的一頓慰問宴,整得與前廷國宴同等奢華。

李清賞無奈,簡直想滾地上撒潑:“所以說要置辦衣裳首飾撐撐面子,你借借我嘛。”

“你親自開口,我定無論如何是要借給的,”柴睢稍斜身坐在那裏,笑得像個重利輕離別的奸商,眼角細紋如雙面繡扇上一根蠶絲劈成四十八份的淡輕,“你要想清楚嗷,天下沒有白給的好處,你準備拿甚麽好東西來與我換?”

李清賞:“……”

好想掐死柴讷之。

李清賞靠回靠背嘀咕:“你還怪不吃虧,忘了老人家說過吃虧是福麽。”

柴睢:“那我祝你福如東海。”

很好,與她相父的嘴毒一脈相承。

兩道帶着刀子的目光冷冷紮過來,柴睢心虛地抿嘴,改口提醒道:“梁園裏的東西有些是皇帝寶庫未必有,倘若穿戴出去,那你‘梁園之人’的身份可就坐實喽。”

李清賞用力瞥她,指控:“堂堂太上皇王,富有梁州九方,竟在這裏為難一個飯碗難保的平頭百姓,你不厚道。”

……李清賞忽覺自己有些無理取鬧,面對柴睢時候,蠻不講理的無賴行徑來得悄無聲息。

柴睢兩句話打散李清賞的自省,反駁得理直氣壯:“柴周百姓要求他們的君王聖賢開明仁孝恭良,可我又何需在你跟前上半面妝?”【2】

“我也在你面前很坦蕩,所以盡吃虧。”李清賞看着柴睢那欠揍模樣,自省煙消雲散,心裏再次咆哮,誰能把原本那個內斂溫柔的太上睢還給她!

“哦還有,”偷了溫柔內斂太上睢的人提醒道:“布子立是皇後安排人毒.死的,你也看見了,皇後不僅有這個手段,更看得到如此結果對我和皇帝兩個來說是最好的收場,如此一位有手段有頭腦的劉皇後,你去赴宴時自求多福罷。”

李清賞:“……”

這幾天來頗熱鬧,怎麽能每件事都超出她能力範圍?

李清賞歪頭頹在靠背上,仿佛怎麽樣都無所謂了:“在你面前我時常感覺自己腦子不夠用,你們這些人,是怎麽做到一個比一個厲害的呢?”

此問出口,她以為照柴睢那嘴毒德行會奚落她幾句,不料聽見坐在書桌邊的人用軟糯的調子,語慢聲低道:“哪有誰比誰厲害之說,無非是所處環境不同,造就人所需能力手段之不同,倘把劉俪吾換到你的境地上,她絕對做不到像你這樣好,我敢打包票。”

若是換成讓劉俪吾帶着李昊跋山涉水上京送證據,一路上還要歷經艱險躲避抓捕,恐怕劉俪吾早早把東西一扔,侄兒一賣,拿錢把自己好好捯饬一番找個殷實人家把自己嫁了。

李清賞不經誇,立馬嘿嘿笑地羞澀遮住半邊臉:“原來我在你眼裏竟然這麽好呀。”

柴睢:“還行,主要是劉俪吾那人實在不咋樣。”

說着她還來了勁,給李清賞聊趣道:“我第一次和柴篌夫婦吃飯時,因當時身體不适吃着藥,不能喝酒,柴篌也知,故我只喝了一口他敬的酒,當時你猜劉俪吾看見後說甚麽?”

……李清賞再一次在心裏篤定,柴睢就是個王八。

她配合道:“皇後說甚麽?”

柴睢冷笑:“她當着滿屋閣相要臣面,給老子說,在她家那邊,女人壓根沒資格上桌吃飯。”

當時此言一出,包括和光、劉文襄等內閣七大學士,王冼、紹叡等各部尚書重臣在內,所有人吓得停杯投箸四顧茫然,關鍵是柴篌不以為意,劉俪吾因為柴睢的沉默洋洋自得。

李清賞實在聽了新鮮:“大周國壽近兩百春秋,還有過這種風俗?”

柴睢道:“開國之初有些地方未開化,曾有過如此奇葩風俗。”

百年前的糟粕,被劉俪吾拿出來翻放在時未禪位的二世女帝面前,群臣鴉雀無聲,劉俪吾引以為傲,那場面想想就刺激。

李清賞注意力不知不覺被柴睢牽走:“那當時皇、當時她夫君沒說甚麽?”

柴睢:“一個被窩睡不出兩種人。”

當時柴篌啥都沒說,啥也不敢說,是他老丈人劉庭湊出來舉起酒杯圓的場。

李清賞在南裏屋和柴睢聊了許多與皇後劉俪吾有關的事,直到滌塵有事敲門因事把她家殿下往中庭請,她們二人才結束圍繞着皇後展開的聊天。

待從窗戶裏看見柴睢步履輕快走出院子,李清賞轉回頭看見榻幾上的象牙卷軸皇後懿旨,臉上笑意尚未完全收斂,後知後覺發現自己似乎沒那麽緊張了。

好像,皇後指名道姓下懿旨給她,其實也不是甚麽了不得的潑天大事。

·

可大約是柴睢的體貼有如潤物細無聲,當李清賞察覺到這些時她心情變得無法平靜,不由再次想起昨晚鬼使神差親吻柴睢的事。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那沖動的飛快一吻也确實是人生二十餘年裏頭件驚天動地大事,當日夜裏,被柴睢拽回北裏屋睡的李清賞發了個和這王八有關的夢,夢裏,在夢裏……

夢裏場景實在有辱斯文,不可描述。

以至于次日一早,李清賞紅潤的臉上挂着不知從何而來的俨肅,只見她搶時間樣笨手笨腳自己吃了早飯,和最近非常用心念書的李昊一起出了門。

柴睢舉着沒吃完的半塊煮芋頭跟到廳門口,在後面追問:“去哪?”

李清賞大步流星往外走:“學庠,上差!”

“你告假了的,”柴睢提高聲音,腳尖都跟着一踮,“等下,我送你!”

“謝謝,我自己去。”李清賞頭也不回,甚至還扯了下回頭看的李昊。

待那一雙姑侄出了院子,柴睢咬口芋頭納悶兒問站在門裏的合璧:“李清賞怎麽了?”

合璧搖頭:“大早起來似乎就有些不對勁,卻也說不上來起哪裏不對勁,莫是發燒了?李娘子臉一直有些紅。”

“不知她搞甚麽,去學庠便去罷,讓春波和秋實兩邊都盯緊點即可。”柴睢轉身回去繼續吃飯,邊說邊叨咕:“等李清賞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怕是要懷疑春波哩。”

至飯桌前坐下,太上猛然發現方才還似行軍打仗般叮鈴當啷熱鬧的小偏廳,此刻只剩下了她一人,以及在旁邊聽她說話的合璧。

沒勁。

“随之呢?”柴睢忽然想起昨夜回來時,随之怕回家打擾親長休息,遂也來了梁園。

合璧道:“嗣爵更是一大早便離開了,聽中庭上夜的人說,昨夜于小娘子走後,嗣爵屋裏通宵亮着燈。”

柴睢勾起嘴角無聲笑:“于漪白昨個果然來了。”

昨個下午李清賞惹官司進縣衙的事傳回梁園,柴睢匆匆話別皇帝,轉頭去請謝随之陪她一起到衙門看看。

延壽坊那片的管轄知縣曾在随之母親謝太傅部下當過差事,有熟人好辦事是恒古以來的道理,反而是柴睢尊于太上爵,有時在些小事情上不好直接出面。

孰料随之并不樂意:“我同李娘子非親非故,你找阿照去都比我好使。”

柴睢強詞奪理:“李清賞是李昊的姑姑,你是李昊的夫子,怎麽就非親非故?”

随之嗤之以鼻:“我只是李昊夫子,又不是他‘姑父’,這種事應該你自己去辦。”

柴睢當時答随之曰,此事絕對會互惠互利,随之還不信,嘿,這不立馬驗證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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