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提十五個燈
第15章 提十五個燈
“哦,他啊,一直都是我的家教老師啊。”沈姜輕描淡寫。
一直?以前從沒聽她說過。
昏黃的路燈下,少女精致甜美的面頰泛着淺淺橘粉,讓他想起家樓下花叢裏最近開得正豔的木芙蓉,嬌豔美好。
蔣勳咽了口喉嚨,注視她的側臉,良久後吐出一句:“好端端的為什麽請家教老師?”
他輕飄飄的問出來,好像随口一問,沒人知道他的心髒快要沖破喉口。
其實更想問的是,你喜歡他嗎?不然的話為什麽替他出頭?
沈姜莫名望了他一眼,好笑道:“我媽一直逼我練小提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每天背個琴包你們沒看見嗎?”
她以為大家都知道家教老師是教什麽的,畢竟周鳴耀每天都背着個琴包,不至于這都發現不了吧?
老話說,當局者迷,蔣勳身為局中人,沒注意到細節也在情理之中。
“哦。”原來是小提琴家教。
就說呢,一個盲人能教她什麽。
蔣勳突然感到無盡的暢快,手從褲兜裏釋放出來,向上抻了抻,伸了個懶腰。
他的語調忽然變輕松:“他會罵你嗎?”
“為什麽罵我?”
蔣勳短促地笑了一下,玩笑道:“老師不都愛罵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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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姜也笑:“他要是敢罵我,我就不會護着他了,讓你們欺負死他。”
蔣勳愣了一下,喉嚨裏溢出低低的笑。
他笑起來時,臉部輪廓比繃着臉時柔和許多,微風拂來,吹得他額前發絲幾縷翹着,軟化了他生冷的五官。
雖然早就對蔣勳的顏值免疫了,但不得不說,如果他也能在榮市一中上學,說不定校草就不是付祝安了。
微風輕拂,氣氛很好,即使視線昏暗,四周也時不時遞來幾個女生嬌羞的目光,說說笑笑,捂着嘴,看着蔣勳議論着什麽。
滴——滴——
出租車到了。
沈姜疾步往馬路邊跑,頭也沒回地揮手:“行了不說了,我車到了,回見。”
“什麽時候約一下!”蔣勳問。
沈姜回頭停頓兩秒,想了想:“下個月月底的樣子吧,到時候聯系。”
“行。”
望着她離開的背影,蔣勳剛升起來的好心情正一點一點從他的心髒抽離。
最近她忙着練琴,忙着補習,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在一起玩過。
說不出來什麽心情,有點煩躁。
咔噠——打火機将細細的香煙點燃,煙霧缭繞在他面周,混合着深秋的烤紅薯味,熏得周圍幾個女生咳嗽了一下。
還是不由自主地靠近,回頭偷看他一眼。
蔣勳轉身離開的時候衣角忽然被人拉住。
他回頭,金菲菲跟他新釣到的榮市一中小學弟勾肩搭背走來。
“喲,勳哥,你也在這裏泡妹啊。”
她扭着腰過來,天生一對妩媚的細挑眼閃着不正經的光,讓蔣勳想起電視劇裏的窯子老鸨,上下掃視她,眼裏閃過一絲輕蔑。
蔣勳的眼神刺激到了金菲菲,面上笑着,說出一句讓他紮心的話:“這麽喜歡她啊?那就去跟她講啊,哦不對,姜姐那麽漂亮,追她的人不少吧,蔣哥您還是別去湊熱鬧了。”
深層含義就是:你跟人家豪門大小姐一個天一個地,還是別自找苦頭吃了!
蔣勳面色驀然陰沉,若不是周圍人多,他是真要動手的。
“有你什麽事?”說完轉身,警告地瞪她,大步流星走了。
金菲菲對着蔣勳背影吐了口唾沫:“艹!傻逼。”
“你朋友?”小學弟問。
金菲菲挽住小男友的胳膊往另一個方向:“什麽朋友,就是個傻逼東西!以為自己了不起,其實就是沈姜的狗腿子,人家讓他幹什麽就幹什麽,一點主見也沒有,還老大呢,呸!就是條狗。”
“沈姜又是誰?”剛交往沒幾天,小學弟還不熟悉金菲菲的社交圈。
“呵,一個傻逼大小姐。”
身後,響起兩人歡暢的笑。
……
沈姜趕回家的時候江荟珠還在學校,最近有個大型比賽的賽事安排在國藝校區,江荟珠是負責人,忙得焦頭爛額。
好不容易練完琴已經八點半了,沈姜上樓跑了個澡,護膚護完江荟珠才姍姍來遲。
沈姜咚咚咚跑下樓,沖她攤開手。
“給錢吧江老師。”
頂着一臉疲色,江荟珠注視她:“幹什麽?”
沈姜笑眯眯道:“你徒弟,今天給他買了一把一萬三的琴,作為師傅,你不應該報銷嗎?”
江荟珠:“……”
“我讓你買了嗎?他不會自己跟我說嗎?”
沈姜捧腹大笑:“哎喲,媽,你還不知道你小徒弟的性格啊?他會主動開口嗎?”
這倒是,自尊心重的敏感孩子,怎麽會主動開口讓別人給他買琴,盡管她是他的師傅。
“如果不是我啊,他還不會買新呢,說要把舊琴斷了的琴弦換一根。”
遇到周鳴耀的事兒,江荟珠總是很好說話。
她拿出手機解鎖,遞過去:“自己轉吧。”
“喲,壕氣!”
其實江荟珠早就給周鳴耀定做了一把十萬的琴,只是工期漫長,至少半年才能拿到手。
她不至于連這點都想不到。
沈姜喜滋滋打開支付軟件給自己的號轉賬,銀行卡密碼她都知道。
一萬三的價格轉了兩萬,江荟珠心情好的時候很大方,不會在乎沈姜多挪走的七千。
轉完賬剛想環手機,正好有消息發過來,好巧不巧地彈出了界面,是沈國輝的信息——
【我知道,當年的事就別提了,你知道我是愧疚的,要不然也不會讓姜姜跟你。】
沈姜手指不自覺想要按到那條彈窗,江荟珠不耐催促她:“轉好了就給我,磨蹭什麽?”
“哦。”沈姜依依不舍遞過去。
江荟珠拿到手機,這時候彈窗已經關閉,她還沒注意那條信息。
沈姜偷摸打量她幾眼,心裏在想,爸爸的那條信息是什麽意思,是什麽愧疚讓他把女兒“讓”給了江荟珠。
短短一行字成了烙在沈姜腦海裏揮之不去的執念,她絞盡腦汁想要知道它的意思。
無奈,想死了也想不出來。
當初不就是江荟珠出軌,所以他們離了婚,然後法官把她判給了她媽嗎?
理由是:沈國輝沒有盡到父親的義務,且工作繁忙無法照顧未成年女兒,所以判給了事業不輸于他的江荟珠。
而且江荟珠出軌的事兒除了一家三口,并沒有告訴外人。
沈姜不懂,平時爸爸對她照顧最多,到了法官嘴裏,怎麽就成了爸爸沒有盡到做父親的義務?
她哭過鬧過,最後不了了之,還是跟随江荟珠來到了榮市。
沈姜想了一整個晚上也沒想明白。
一晚上過去,第二天起床,心大如她,早把那句模棱兩可的話抛之腦後。
……
練琴、補課、摳摳搜搜省錢的日子每一個都壓得沈姜不好過。
十一月中旬天氣徹底涼透,江荟珠的生日也到了。
在易豪國際大酒店辦了個生日晚宴,不僅是生日晚宴,更是變相的“上流人士交流會”。
周鳴耀也收到了邀請,因為宴會在晚上六點半,所以今天的小提琴課程安排在了上午的四個小時。
練完琴一起在沈姜家吃了頓午飯,周鳴耀像幼兒園的乖寶寶,挺直了身板坐在沙發上,不說話也不發出動靜。
他沒有眼睛,沒辦法用手機排解寂寞,就那麽呆呆地坐在沙發上,于周遭的忙碌形成強烈對比,像一個另類。
江荟珠打開電視,調到音樂頻道,巧的是,裏面正在播放一場音樂會,熱情猛烈的交響樂旋律動人,各種樂器發出的聲音相互組合,空曠的客廳瞬時熱鬧起來。
周鳴耀不無聊了,他喜歡音樂,對他來說,聽音樂就像看電視,他能從各種風格不同的音樂裏感受到萬物四季的模樣。
沈姜瞥他一眼,很快移走目光。
因為最近沒錢,沈姜連新禮服都定做不起,江荟珠也不給她買新的,周鳴耀聽音樂的時候,沈姜跟她媽抱怨。
“之前那麽多禮服不都帶過來了嗎?”
“那些都是初中買的,我現在又長高了啊。”家裏又不是缺錢,江女士最近摳門到令人發指。
“誰叫你長那麽快。”她難得不講理一次,把沈姜堵得啞口無言。
沈姜很不開心,揚言不要參加她的生日晚宴了。
陳賀鈞儒雅地笑起來,試圖給母女倆緩和氣氛:“柏焰啊,陪你妹妹去川柒家買身禮服。”
川柒是一家禮服定制店,上流人士的禮服大多都在他們家定制,成品也有,價格比定制款稍微便宜些。
“她自己不能去嗎?”陳柏焰周六偷懶沒幹活,周日狂補工作,埋頭在cad裏,頭也懶得擡。
陳賀鈞一個暴栗砸他腦袋:“讓你去就去,廢話什麽?”
深呼吸,陳柏焰丢下鼠标:“煩。”
陳柏焰帶着沈姜出門買衣服,剛出小區,他直接把卡丢給她。
“不就是想要錢嗎,喏,自己去買,我就不陪你了。”
卡是陳賀鈞趁江荟珠不注意塞給兒子的,最近沈姜被她媽打壓地可憐,要不然陳柏焰心裏還要嫉妒陳賀鈞對她的好呢。
“哦。”收下卡,沈姜一聲不吭地往小區門口走。
陳柏焰有車,可他不去,沈姜只能自己打車。
死丫頭難得沒跟他嗆聲,陳柏焰搔搔後腦勺有點不習慣,多瞧了她一眼。
嘿,死丫頭真走了,頭也不回。
陳柏焰心裏有點不是滋味,忽然覺得江荟珠的做法有點過分,沈姜再不争氣也是她的女兒,何必這樣苛刻呢。
沒忍住,長腿一邁追了過去:“唉,突然發現我也沒有合适的西裝,一起去買吧。”
沈姜淡淡瞥他一眼,還是不怼嘴,空氣中彌漫着令人窒息的死寂。
……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江荟珠沒給女兒準備禮服,卻細心地給認識不到三個月的愛徒定制了一身西裝。
周鳴耀确實急需一套像樣的西裝,他今天穿了一身灰撲撲的薄棉襖,下身一條黑色運動褲,配上刷到發白的運動鞋,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要去農村吃席。
“江老師,這太貴重了。”他知道,這種定制的西裝少則幾千,重則上萬。
江荟珠拿過西裝塞進他懷裏,拍拍肩膀以示安慰:“不貴,幾百塊錢一套,拿着吧,這兩個月給姜姜上課也辛苦了,算是報酬。”
糾結片刻,知道無法拒絕,抿着幹澀的唇點頭:“謝謝。”
“對了,皮鞋好像沒給你買。”江荟珠看向陳柏焰:“柏焰,你不是有好多新鞋買來沒穿嗎,給鳴耀試試。”
如果不合适的話,現在開車出去買一雙也來得及。
“……哦。”
陳柏焰雖然不喜歡江荟珠,不像沈姜一樣喊媽,但這女人的話通常他也不敢反駁,誰敢招惹女強人江副院長啊。
穿陳柏焰的新皮鞋,周鳴耀略有些局促:“真的可以嗎?”
畢竟是人家的鞋,他怕陳柏焰會不高興。
“給你你就穿。”陳柏焰把吊牌剪掉,放到他面前。
這雙鞋是從商場買來的,千把塊錢,跟定制皮鞋比起來确實不貴。
周鳴耀雖然不知道價格,卻也能想象這樣的家庭的消費水平,哪裏放松地下來,僵硬地把腳從一次性拖鞋裏伸出來,然後摸索着進入新皮鞋。
兩只腳都穿進去後,江荟珠說:“站起來動一動。”
周鳴耀乖乖站起來,在江荟珠的攙扶下繞着沙發走了一圈,雙頰微微泛紅:“好像有一點小了。”
“不就比我高四公分嗎,腳這麽大?”陳柏焰一米八二穿四十二碼,周鳴耀一米八六穿四十四碼,差了兩碼,也不算大。
話音剛落,沈姜睨他:“你才腳大。”
沈姜剛換好禮服從樓上下來,一米六七的個頭,煙粉色一字領晚禮服将少女玲珑的身體曲線細致勾勒,腰細腿長,一條弧線流暢地從鎖骨一直淌到腳踝,行走間流光溢彩。
烏發随意披散着,因為江荟珠管教嚴格,沈姜沒燙過發,發質軟而細膩烏黑,絲絨一樣的瀑布落在肩胛骨,更襯得少女肌膚如初落的新雪,雙唇更似殷紅的玫瑰。
可惜,十七歲就擁有傲人曲線的少女,說出的話總是這麽不讨喜。
陳柏焰抽了一張紙揉成團,扔她懷裏:“嘿!找抽是吧?我說你了嗎?”
沈姜笑着,耍賴皮地跑開。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下意識維護周鳴耀,總之嘴巴比腦子快。
江荟珠開車帶周鳴耀出門買皮鞋去了,因為住在市中心,出門就是大商場,随便找了家男鞋店試好碼數就回來了,一點時間也沒耽誤。
沈姜上樓補妝,周鳴耀進了樓下衛生間換西服,兩人同時從房間裏走出來,他沒看見她,她卻将他的改變盡收眼底,下樓的步伐不禁加快。
“喲,行嘛,人靠衣裝馬靠鞍,瞎……周老師你帥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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