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20章
更深夜靜,窗外樹影婆娑,窗內一片靜谧。
裴清晝從一本畫冊中緩緩擡頭,看了眼将手稿翻完的奚琅。
她就靜靜地坐在那裏一動不動,似乎在沉思,又像是在發呆。
過了一會兒,裴清晝才輕輕出聲:“要不要回房休息?”
奚琅轉頭,見窗外明月高懸,月光照亮了周圍一圈的雲層,薄淡的雲霭稀疏分布着,隐約可見星子閃爍。
她搖了搖頭,将手上的畫稿放在一邊,正襟危坐地看向裴清晝:“你沒有話要跟我說嗎?”
裴清晝冷不防被問住,“什麽話?”
“之前在裴家,你不是跟裴爺爺說要和我讨論婚期嗎?”
瞧她一本正經的模樣,看來對這件事很上心,比他自己還上心。
裴清晝不忍失笑:“等你忙完畫展我們再聊這件事,你說你不想分心的。”
奚琅一想也是,便不再惦記讨論婚期的事了。
裴清晝見她沒什麽事要做了,便問:“要不要回房休息?”
奚琅搖搖頭:“我想去看看星星。”
她說完就起身準備上樓。
她只穿了件單薄的絲質睡衣,深夜起風帶着涼意,裴清晝阻攔不及,記得奚琅房間門口的衣架上挂着幾件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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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便不急着追上去,先去奚琅那間房的起居室門口随手撈了條披肩,才大步邁上樓。
奚琅已經在調試天文望遠鏡,裴清晝走上前,緩緩将披肩搭在她肩上,“露臺風大,小心着涼。”
身上這條披肩是媽媽出差時帶回來的,奚琅低頭看了眼,扣上編成吉祥結的暗扣,不忘對身後的男人說一聲:“謝謝。”
天文望遠鏡是裴清晝為奚琅準備的,她本來也有一個,不過在搬來長安莊園看到這個配置更高端的之後,就把原來那個束之高閣了。
調試好望遠鏡,奚琅又用手機內的關聯軟件操作了一番,确定要觀測的星群方向,做完一切準備工作,接下來就要等相機曝光了。
通常直接用天文望遠鏡觀測遙遠星系其實看不出什麽,想要欣賞到壯觀絢麗的星雲圖,必須要經過長時間的曝光拍攝。
等待相機曝光的間隙,奚琅靠坐在一旁的椅子裏,裴清晝還很貼心地問她要不要來點宵夜。
“不了。”
太晚了吃東西傷胃,還影響睡眠。
奚琅沒說出心裏話,轉頭見裴清晝專注地盯着自己看,不自在的感覺又慢慢浮上來。
“你還不休息嗎?”
裴清晝搖搖頭,溫聲反問:“要不要聊聊天?”
“聊什麽?”
“随便什麽都可以,”裴清晝沉吟須臾,又補充了一句,“如果你願意跟我說更多關于你的事的話。”
奚琅覺得自己這小半輩子的經歷實在乏善可陳,沒有什麽可聊的。
“我不知道說什麽,你說吧。”她覺得裴清晝的經歷應該比較精彩,突然來了探究的欲望。
見她擺出一副聽故事的架勢,裴清晝不禁失笑,卻也縱容着。
“可以,你想從哪聽起?”
奚琅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裴家錯綜複雜的親戚關系,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也難免會遇上幾個極品親戚。
裴清晝的大伯母錢秋雁算一個,奚琅的二嬸趙萍也算一個。
但這兩人又有些不一樣。
兩次見面下來,錢秋雁就毫不避諱向奚琅展示了自己尖酸刻薄、強勢又欺軟怕硬的一面。
相較而言,二嬸趙萍就要“溫和”許多,這麽多年來除了嘴巴讨人厭一點,心眼小一點,實際上沒做出什麽損人利己的事來,可見本性不壞。
因為對裴清晝的經歷感到好奇,不免就想了解了解他家裏複雜的情況。
“要不說說你家?”
提到家族,裴清晝眼神暗了幾分,面上仍是輕松的淡笑,開口雲淡風輕:
“我家裏沒什麽好說的,和新聞上報的差不多,利欲熏心,兄弟阋牆,我大伯為了家産害死了我父親,而我為了報父仇、也為了家族未來,親自将他送進監獄。”
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天下熙熙皆為利來。
出生在裴家這樣的家族,擁有享之不盡的財富資源,同時也要承擔沉重的責任。
豪門出身的孩子,從小到大都在被潛移默化地灌輸着一種思想——在利益面前,一切感情都要讓步。
幸運的是,親自教養裴清晝的裴老爺子并不是個重利輕情的純商人,他教會裴清晝的,并不只有經商的頭腦手段。
奚琅沒看新聞報道,但也從親戚口中聽說過裴家這些事,裴清晝不願意透露更多細節,她便不追問了。
“我今天突然說要給你安排保镖不是一時興起。”裴清晝忽然又說道,這一次的語氣微沉了些。
“大伯母重利貪財,記恨我許久,到現在還不肯善罷甘休。”
“我大哥裴钰不學無術,濫賭成性,還結識了一些三教九流的人物,他這個人雖然比不得我大伯心狠有魄力,但若是狗急跳牆,使出昏招也不是不可能。”
他将奚琅的手捉過來捏在自己掌心,話音一轉溫聲安慰道:“不過你也別擔心,他不敢随便做什麽,只是你身邊有人跟着,讓我更放心些。”
裴清晝這麽一說,奚琅明白了。
他是怕錢秋雁母子對自己做出不利的事,雖然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他必須做好十二萬分的準備,将一切針對她的不利因素扼殺在搖籃裏。
“我知道了,謝謝你。”奚琅鄭重道謝。
她眉目秀麗,眼神專注而嚴肅地望着自己,在裴清晝眼裏,竟多了些惹人愛的乖巧。
“我們之間,不用這麽客氣。”
他輕輕晃了晃她的手,“還想聽什麽?”
奚琅又仔細想了一會兒,再轉過頭看他,這一次,裴清晝從她一貫冷清的眼底看出了幾絲捉摸不透的情緒。
“我聽說你有個初戀。”話到這兒就差不多了,奚琅刻意留了退路,沒有直白地問出具體的問題。
如果他不願意說,可以直接忽略。
上一次和馮久久讨論關于裴清晝初戀的話題時,奚琅的內心毫無波動。
這一次不知道為什麽,提到這件事時,竟然覺得心髒有一點悶悶的不舒服。
連帶着情緒也變得複雜,一方面想聽裴清晝展開說說,一方面又有一點點抗拒。
老人總說,每個人都有過去,要緊的是未來。
道理是這麽個道理,但有些情感、有些念頭一旦冒出來,是難以控制的。
奚琅還在暗惱自己莫名其妙的心緒,就聽裴清晝說話了。
“從哪兒聽說的?”他語氣溫淡,毫無起伏,聽不出情緒如何。
奚琅看了眼他的臉色,仍是微微笑着,察覺不出絲毫端倪。
“別人說的。”奚琅随口謅了個答案。
裴清晝卻仿佛要跟她杠上似的,繼續追問:“哪個別人?”
奚琅覺得他語氣不對勁,微微皺起眉,“你不想說沒關系,我随便問問。”
說着,稍微用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奈何對方一直不松手。
她有點無語,擡眼正對上裴清晝好整以暇的注目:“你總要給我說說你聽說到的具體內容,我才好确定一下細節真假。”
奚琅不解:“這個也能造假嗎?”
裴清晝點頭,給她舉了個例子:“之前我參加一個晚宴,碰上一個女演員,實際說過的話加起來不超過三句,隔天就在網上看到有媒體拍了我和那個女演員同框的背影,附帶幾千字的戀愛故事。”
奚琅似乎對這個微不足道的八卦插曲來了興趣,問道:“然後呢?”
裴清晝笑答:“然後我讓人去追查,發現是那個女演員自導自演,就給了她一些小小的報複。”
“哦……”
奚琅沒再追問那個“小小的報複”是什麽,她也不關心這個。
裴清晝可沒有打算輕易放過她,又繞回原來的話題:“思思,你還沒告訴我,你聽說的那個關于我的‘初戀’,是怎樣的?”
奚琅:“……”
沒完了。
見他這副誓要追根究底的架勢,奚琅只好妥協,簡單描述了下自己聽來的內容。
聽完她的描述後,裴清晝難得沉默了許久。
“大學認識的、中外混血、很漂亮……”裴清晝重複了一下關鍵詞,驀地笑出聲來。
“綜合以上這幾個特征,确實有這號人不錯。”
奚琅一副“看吧我就知道是這樣”的表情。
她難得做那麽豐富的表情,裴清晝想要逗她,可惜實在不忍心,幹脆實話實說道:“那個人應該是我的同學,我們在同一個學聯會共事,那時她已經訂婚了,我們有一些私交,但只是普通朋友關系。”
奚琅從來不懷疑裴清晝的話,大概是理所當然地覺得他沒必要對自己撒謊。
聽了他的解釋,她點了點頭表示了解。
“所以你有初戀只是誤傳?”
裴清晝猶豫了一下,目光沉靜定定凝視着奚琅的眸子,緩聲回道:“其實也不算誤傳。”
“我那個時候的确有喜歡的人。”
奚琅:“……”
她覺得今天的深夜促膝長談到這兒就差不多了,這個男人彎彎繞繞一大堆,反轉又反轉,搞得她很累。
奚琅将心口冒上來的那幾絲不爽的窒悶感歸結于裴清晝九曲十八彎的聊天方式,低頭拿起手機擺弄自己的軟件。
星圖曝光了一大半,已經顯出一片瑰麗斑斓的藍紫色朦胧星團。
不等她感嘆宇宙造物的神奇,屏幕猝不及防一暗。
有人橫出一只手擋在了屏幕上,阻隔了她的視線。
她略微不爽地擡起眼皮,懶懶睇了始作俑者一眼,默默把手機挪開,不理他。
“思思?”他低聲喊了一聲。
奚琅淡淡應了聲“嗯”,也沒擡頭看一眼。
下一秒,一道濃重的黑影出現在頭頂,令她難以忽視。
她仰頭,只見男人慢慢彎下腰,英俊臉龐慢慢靠近自己。
“思思,你是不是忘了什麽?”他低聲問道。
奚琅皺眉:“什麽?”
“如果我沒記錯,我們倆的學校好像在同一個國家。”
“?”
“同一個城市。”
“?”
“同一個地區。”
“…………”
不給奚琅反應的機會,一片溫熱覆蓋住了她的嘴唇。
這次不同于以往,是更熾熱、更強勢的,帶着男人本能的侵略性。
仿佛要強勢地勾起她的某些回憶,并在那些回憶上重重烙下痕跡,令她永遠不敢再忘懷。
作者有話說:
重申:我愛直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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