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56章

晚上林老師邀請奚琅兩人去她家裏吃飯, 奚琅以要帶裴清晝回家裏收拾為由婉拒了。

奚琅父母早年就在南州買了一棟別墅,原本是留給奚琅的外祖父養老的。

不過老人性子拗,不願意挪地方, 一直住在離國畫院很近的老宅裏。

說是老宅,其實算得上是一座中式建築活化石, 在奚琅外祖父去世後, 交由博物館管理,不再住人。

“今天時間不早了, 明天再帶你來看看。”離開國畫院途經老宅時,奚琅看到窗外緩緩倒退出視線的青白矮牆。

常青樹枝生長茂盛,早已越過了青瓦壘疊如波浪翻滾的牆頭,菱格花窗的間隙只能隐約看到郁郁蔥蔥的園林一角, 雕梁精刻的大門外樹立着從前沒有見過的指示牌,證實這裏是偶爾才會對外開放的風景區。

可那也是奚琅曾經與外祖父共同生活過許多年的地方, 沒有冷冰冰的指示牌,也沒有寥寥數語的文字介紹, 而是充滿了人間煙火味的家。

裴清晝應了她一聲,彼時奚琅已經收回目光, 将觸及舊景而生的哀思壓下, 一如往常的平靜沉默。

南州這些年發展可觀,新城區開發如火如荼, 主城區卻仍然保持了原貌。

比如此刻走的這條路, 是奚琅當初上下學的必經之路, 兩旁的風景幾乎沒怎麽變過, 只是再沒了路邊推着各色各樣的小吃攤子吆喝叫賣的小攤販。

那個時候奚琅也像現在這樣坐在車裏, 遠遠看着三兩結伴的學生聚在小吃攤周圍, 肆意談笑時, 不忘接過攤販遞來的一次性食盒,裏頭承載了滿滿的青春美味。

奚琅有用不完的零花錢,卻并不愛買這些小零食,而是會拿去買畫筆、顏料、手繪本……

有時候吃了晚飯,外公帶她出來散步,看到還沒有收攤的砵仔糕,就會買上兩塊,自己一塊,奚琅一塊。

順便還會說上一句:“悄悄的,別告訴你媽媽。”

奚琅手上那塊缽仔糕就成了封口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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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年紀大了不宜吃太多甜食,母親一直嚴格監督着,每天都要打電話來問一遍。

不過奚琅覺得,外公十天半個月才吃這一回,回回還都帶着自己,吃人嘴軟,所以也就順其自然地“同流合污”了。

想到這些往事,她臉上不自覺浮起笑容。

裴清晝斜眼瞥到,猜測她也許是想到了什麽開心的事,不忍心打斷,等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問道:“怎麽會想到拒絕林老師?”

在思·STAR的開業畫展上,裴清晝看得出來,林老師和奚琅一家的關系很親近,比起親家裴家來說有過之而無不及。

奚琅又因為外祖父的關系對林老師極其敬重,她性子就是這樣,對待真正尊敬喜愛的人,從無不耐敷衍。

卻沒想到,今天拒絕林老師時會那麽果斷,甚至還撒了點小謊。

陶荨淑早兩天就讓人聯系了這邊的家政物業,将暫住的別墅打掃幹淨布置好,就等他們過來直接入住。

實話實說,根本不需要他們親自收拾什麽。

聽見這個問題,奚琅收回思緒,偏頭看了看裴清晝,眼神頗有些古怪。

裴清晝正在開車,只能短暫地轉頭與她對視一眼,便轉回去目視前方,“怎麽這麽看着我?”

奚琅篤定道:“你明知故問。”

裴清晝:“……?”

片刻後,他恍然大悟。

難道是因為林邈?

裴清晝說不上自己此刻是什麽心情,不覺得快意輕松,反而有一種隐隐的危機感。

他始終沒忍住,斟酌着用最平靜的語氣問道:“你就這麽在意嗎?”

奚琅實在看不懂這個男人,帶着一臉無語別開目光,冷冷道:“我不在意,你掉頭吧,我們去林老師家吃飯。”

前面正好是紅燈,裴清晝不急不緩踩了剎車,語氣淡定:“不行,這條路調不了頭。”

卻掩不住嘴角笑意,騰出一只手輕輕碰了碰她的臉,“別生氣,就當我在胡言亂語好了。”

奚琅不想聽他拿這件事繞着彎兒地陰陽怪氣,幹脆攤開了說:“那天晚上我跟林邈說,不要再發這種容易招人誤會的消息,我過得怎麽樣與他無關。”

裴清晝盡力壓制住往上揚的嘴角,從容問道:“然後呢?他怎麽說?”

“沒怎麽,說他以後不會了。”

奚琅當時回完消息就關了手機不再回複,林邈的回複她也是第二天才看到的。

裴清晝思索片刻,忍不住茶了一把:“他可能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單純關心關心你?”

紅燈過了,他慢慢松開腳剎,繼續看着前方開動車子。

奚琅嘆了口氣:“我高中畢業的時候,在北城遇到過他,他有跟我說過差不多的話。”

大概從那個時候起,林邈對奚琅的心思就藏不住了。

可惜奚琅對他從來沒有多餘的感情,當時又一心忙着準備出國事宜,哪裏顧得上兒女情長,林邈的一腔情意只能錯付。

過了這麽多年,物是人非,奚琅成了國際知名畫家,身邊也早已有了優秀能幹且名正言順的未婚夫,林邈已經追不上她的腳步了。

裴清晝沒再追問,在車廂裏的氣氛即将陷入尴尬的沉默時,他不動聲色地轉了話題:“晚上想吃什麽?作為半個東道主,有沒有什麽推薦?”

奚琅原想說沒有,話到嘴邊忽然收住。

她每個假期都會來南州陪外公,那個時候的南州很小,吃喝玩樂的地方乏善可陳,她也不是個貪玩的人,每每都是跟着外公早睡早起,練字畫畫品茶下棋,像極了大家閨秀,日子過得非常養生。

但外公有時候也會帶她去鄉下田間尋覓一些農家小菜,體驗一番陶淵明筆下的田園野趣。

至于南州那幾個著名的豪華酒樓飯店,外公碰到推不開的應酬就會帶上她,沒有值得一提的特色,還不如一盤農家小菜好吃。

況且以裴清晝的身價和閱歷來看,南州那幾個高檔場所還真不一定配得上他。

倒是有個地方,雖然比起高檔酒樓來更配不上裴清晝的身家,但奚琅至今想起來仍是不免懷念。

她打開手機調出導航,定好目的地給裴清晝指路:“去這裏。”

裴清晝将她的手機固定好,随意瞥了眼,跟着導航游刃有餘地打了圈方向盤變道,一邊饒有興致地問她:“南州一中?你讀過的學校嗎?”

奚琅點點頭:“那裏有家店的家常炒菜很好吃,不知道還在不在。”

随即偏頭看一眼身旁的男人:“就是那個地方環境不太好,你要是不習慣的話我們可以打包帶回去。”

裴清晝不以為意:“沒關系,打包了影響口感,就在店裏吃吧。”

生怕她對自己有什麽誤會,又補了一句解釋:“我讀書的時候也經常和同學一起去學校周圍的小餐館吃飯,不起眼的小店裏總是藏着出其不意的美味。”

奚琅深有同感:“是吧,那家店蠻好吃的。”

奚琅在南州讀高中時,早餐在家裏吃,午餐在學校食堂吃,晚餐回家吃,幾乎兩點一線。

但食堂再好,吃多了也就那幾樣菜輪着來,漸漸沒了新意。

奚琅偶爾就會和關系還不錯的同學一道在學校周圍覓食,随後就發現了那家物美價廉的蒼蠅館子。

就是不知道現在還開着沒。

……

正值周五學生放學時間,一中這幾年擴建了校區,建起宿舍樓,一周才能回家一次的住校生比較多,到了學校附近的路時,肉眼可見地擁堵起來。

路邊時不時有拉着行李箱走過的學生,身上的校服經過多年仍然沒有太大的變化。

奚琅看到那些孩子青澀的面孔,忍不住回想起高中時期,但沒有想得太多,就被周圍嘈雜的喇叭聲打斷。

她望着眼前的場景嘆氣:“每天放學這條路就特別堵,這麽多年也沒變過,所以我每次都會和司機約好,讓他到前面的路口等我。”

比起周圍其他車輛此起彼伏的喇叭聲,裴清晝不改從容沉靜,修長手指搭在方向盤上,不疾不徐地輕點着,眉眼間不見一絲不耐神情。

“可惜我不能讓你先去路口等我了,”他微擡下颌,笑意柔和,“我不認路,容易走丢。”

奚琅漸漸習慣了他裝模作樣的風範,輕飄飄掃了他一眼別開目光,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心情跟他鬥嘴:“丢了記得報警。”

裴清晝臉上笑意不減:“好,我到時候就跟警察說,我是奚琅家的,得打電話讓奚琅來接我,其他人我都不認。”

奚琅輕哼:“奚琅不認識你。”

裴清晝面不改色反問:“那思思呢?”

“不認識。”

一聲輕笑傳來,奚琅用餘光一看,裴清晝微微耷拉了眉眼,語氣多了一絲絲委屈:“睡完就不認賬了,藝術家果然薄情。”

奚琅忍無可忍,用力瞪了他一眼:“好好開你的車!”

他悠悠地應着:“知道了奚老師。”

好好一個帥哥,可惜長了張嘴。

十來分鐘後,兩人乘坐的小車終于以龜速開出了最為擁堵的那條路,裴清晝遵循着奚琅的記憶,拐了幾個彎,最終将車停在了一條不寬不窄的林蔭路上。

道旁劃了停車線,幾乎全部停滿了,裴清晝轉了兩圈才找到一個剛空出的車位。

下車後,奚琅帶着他來到一條巷子口,看到熟悉的名字時,她立刻指了指:“就是這家。”

招牌比當年的大,但也不算嶄新了。沿着巷子走進去,路過幾家小飯館,最終停在了一家由兩個店面組成的餐館前。

當年還只有一個店面,大概是這些年的生意稍有起色,就把隔壁的也盤下來了。

奚琅和裴清晝的長相太出色,穿着打扮也不像普通人,剛一靠近就引起了店內食客的注意。

不大的飯館客似雲來,幾乎座無虛席,門口一排塑料凳上還坐着幾個等座的客人,十一月的南方冷空氣也沒辦法打消他們期待美食的熱情。

不等奚琅提醒,裴清晝已經熟門熟路地帶着她在塑料凳上坐下,旁邊等號的客人不時投來打量的目光,無不是驚嘆豔羨的。

就連正在跑堂送菜的老板娘也頻頻朝他們看過來。

奚琅看了眼泰然自若的裴清晝,小聲問他:“你不介意我請你到這種地方吃飯吧?”

裴清晝看她認真的模樣就忍不住逗她:“介意,你晚上回去好好補償我可以嗎?”

奚琅微微彎起嘴角,眼底沒有任何溫度:“我一會兒給你點個大份水煮魚片,你記得把湯全喝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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