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晉江獨發

第80章 晉江獨發

對于林洛的提議, 段錦向來是不會拒絕的，因此在林洛這樣說了之後，他略微想了想便點了點頭, “行，但這事之後再說，我們先回家去, 你身上的衣服好像濕了。”

眼下才是初秋, 夜晚的空氣卻不再炎熱, 剛剛林洛沒有防備直接摔到了水裏, 以至于他全身上下都被水給浸滿了，整個人都濕噠噠的。

剛剛摔下來時因為驚吓, 所以林洛還沒怎麽在意自己身上的濕意，眼下安定下來, 周身的感官開始調動，他開始覺得那衣服貼在自己的皮膚上，不僅濕噠噠的, 還讓他覺得有些冷。

聽到段錦的提議，林洛趕緊點了點頭，重新回到了驢子上，朝着家裏趕去。

興許是知道自己惹了禍，剛剛将林洛摔了一跤的驢子此時格外的老實, 在林洛騎上它的背之後, 它只是叫了一聲，然後便慢悠悠的朝着家裏的方向走去了。

等回到了家裏，段錦讓林洛先去換衣服, 他自己則是牽着兩頭驢子去了草棚，這才回到廚房給林洛燒起了水。

上次把家裏翻修時, 林洛就把浴室改在了廚房隔壁，這邊燒火可以把隔壁屋子加熱，燒好的水可以直接通過兩邊接好的導管通到另外一邊。

等林洛換好衣服，身後帶着兩只小狗進來時，段錦就已經給他準備好了洗澡用的熱水。

林洛有些詫異，看着他道：“你怎麽準備的那麽快？”

段錦笑了笑，語氣當中帶着幾分得意，“我先過來把火給生上了，還把兩個爐火給點上了，之後再去外面打的水，這樣兩邊一起速度快些。”

林洛聽着他的話，誇獎了他一句，“你真厲害！”

段錦樂呵呵的笑着，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麽，立馬收起了臉上的笑容，看着林洛道：“你快去洗澡，別着涼了！我在這裏再給你燒點水，你那邊需要了就叫我加。”

林洛點頭，轉身就去了隔壁的浴室。

兩只小狗還想要跟着過去，段錦卻是用腳攔住了它們，在它們哼哼唧唧的聲音當中，朝着它們威脅道：“你們要是過去偷看，明天的肉骨頭就沒了。”

小狗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只是哼唧的聲音小了一些。

林洛坐在隔壁的浴桶裏，水雖然不算多，但已經夠他洗個澡了，再加上時不時從旁邊流過來的熱水，他覺得已經很不錯了。

待林洛洗完，他看着段錦笑着道：“你現在過去洗吧！我幫你燒水。”

段錦卻是看着他搖了搖頭，語氣很是随意，“不用，我用你剩下的水洗一洗就行了。”

林洛還要再說些什麽，段錦已經大步流星的走了進去，關上了浴室的大門。

林洛站在原地聽着浴室裏嘩嘩的水聲，有些慶幸剛猜沖澡時他是站在外面沖的，不然段錦現在就要用他的髒水了。

只是，林洛看着那關閉的浴室房門歪了歪腦袋有些困惑，他覺得段錦應該是有潔癖的，但現在為什麽不嫌棄他用過的洗澡水？

還沒等林洛想明白，段錦已經洗完出來，看着旁邊的林洛道：“我們回去休息了，今天已經很晚了。”

林洛點頭。

段錦将兔子燈挂在他們的門口，再将兩只小狗趕到它們窩裏去睡覺，這才回到兩人的房間。

段錦看着已經上床的林洛勾起了嘴角，顯然心情格外的好。

林洛看着他回來，給他整理了一下枕頭，朝着他笑道：“好了，睡覺吧！”

段錦看着燈光下的林洛，只見他身穿一件單衣，頭發半是披散在肩膀上，整個人都顯得柔和極了。

段錦所學過的所有詞句都無法形容這一刻他看到的林洛，只覺得他好看極了，他走了過去躺在了林洛身邊，在他熟睡之後側過身去，緩緩的抱住了他。

段錦想着，這人是他的，真好。

*

中秋節過後，很快就到了秋收，村子裏的衆人再一次迎來了忙碌的時間。

林洛手底下的人都是家裏的壯勞力，有些人家裏多一些地，需要不少人去幹活，有些人家裏擇時少一些，家裏的人就能幹完。

林洛知道這秋收的日子對于莊稼人來說都是個大日子，想了想在征詢他們的意見之後，雖然沒有給他們放假，卻還是給他們的夥食裏多加了一點油水，以便讓他們在幹完工坊裏的活之後，還有點力氣回去家裏幫忙。

讓林洛感到意外的是，段錦也不知道是受到了什麽刺激或者是啓發，這一次竟然要跟着大家夥一起下地去幹活。

對于段錦想要幹的事，只要不傷到他自己，林洛都是不管的。

只是讓林洛沒有想到的是，他才在書房裏算了一會兒的賬，王狗蛋就急急忙忙的跑了進來，在他身後還跟着叫得歡快的小狗。

林洛放下手裏的東西，扭頭看向王狗蛋，有些奇怪的問道：“這是怎麽了？”

王狗蛋喘了好大一口氣，指着外面，上氣不接下氣的道：“東家，老大、老大，他渾身長了好多紅色的點子，他還說他渾身癢得不得了，他好像出事了。”

一聽到段錦可能出事了，林洛也坐不下去了，當即就站了起來跟着王狗蛋跑了出去。

等林洛找到段錦時發現，發現他臉上不僅起了紅印，連帶着身上都有，看起來密密麻麻的一片。

林洛被吓了一跳，走過去捧着他的臉，将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你這是怎麽了？你剛剛做了什麽？現在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

段錦抿了抿唇，明顯有些不自在，卻還是小聲道：“我剛剛就在田地裏幫他們割麥子，随即就覺得身上發癢，然後就變成了這樣。”

林洛聽着這話，簡單的判斷了一下，應該是田地裏有什麽東西讓段錦過敏了。

林洛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不敢大意，繼續朝他問道：“你除了身上發癢之外，喉嚨有沒有什麽難受的地方？”

段錦努力克制着抓撓身上的欲望，搖了搖頭，“就是身上癢。”

林洛這才放松了一些，拉着他朝着村子裏的野郎中家裏走了去，從這裏到縣城太遠了，他得讓這裏的郎中先給段錦看看，實在不行再去縣裏。

在段錦被林洛拉走時，田地裏正在種莊稼的農人們擡起頭來看向了他們的方向，有人語氣中帶着嘲諷，“我就說這樣細皮嫩肉的小公子怎麽能幹得慣我們的農活？這不就裝模作樣了一會兒就出問題了。”

旁邊人聽着他說這話，立馬開口朝着他道：“錢檔，你就別嫉妒人家段錦了，依照別人的本事，即使不下地也是能吃飽的。你有這力氣酸別人，不如想想今天怎麽才能多割幾畝地，你這話要是被林洛聽去了，之後你家裏人想要進他們的工坊，那可是不行的。”

錢檔聽着這話，既覺得氣憤，又有些忌憚，氣憤他們竟然反駁自己，又忌憚他們萬一把自己的話傳到林洛的耳朵裏，那到時候他就麻煩了。

最後，錢檔什麽話都沒有說，只是咒罵了一句，“呸，一群狗腿子！”

林洛帶着段錦找到了村子裏的郎中，經過郎中的診治，段錦這個只是過敏而已，只需要泡一泡藥水，先別再接觸那些讓他過敏的東西，他身上的疹子就能消了。

林洛松了一口氣，謝過了郎中，帶着藥粉和段錦回到了家裏。

林洛去給段錦燒水，段錦在旁邊幫忙，不到一會兒，那熱水就燒好了。

這藥粉不能提前加，需要邊洗別加，林洛不放心段錦想要幫他，結果段錦死活不肯，林洛沒有辦法，只能讓他自己來。

等到段錦洗澡時，林洛在廚房給他燒水，段錦就一邊試着水溫，一邊郁悶的給自己撒藥，兩只小狗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是愉快的圍繞着段錦的浴桶，高興的打着圈。

段錦看着快樂的小狗，整個人都覺得郁悶極了，灑了一點水放在它們身上，看着他們嗷嗷的叫着躲開，段錦整個人又高興了起來。

之後的三天裏，段錦每天都得泡這個藥水，直到七天之後，段錦身上的紅印才全部消退了，林洛檢查過後，這才松了一口氣，看着段錦道：“這次你得了一個教訓，下次可不能這樣逞能了！”

段錦點頭，應答得很乖巧，“嗯。”

段錦只是因為最近夫子們講授的為官之道當中有一條，就是要知道農人們的四時節氣，想着林洛曾經跟他說，即便是當了官也要看一看地裏的農民，他便想自己親自去勞作一下，誰知道竟是這樣的結果。

這次的過敏讓他有些沮喪，段錦躺在床上無奈的嘆了口氣，忽然聽到外面傳來動靜，然後便是林洛的聲音傳了過來，“今天做了紅豆的水果撈，你要吃一點嗎？”

段錦立馬就從床上彈跳了起來，朝着外面應了一聲，“我要吃，你等等，我馬上過來。”

說完，段錦穿着林洛給他做的拖鞋，朝着門口走了去，至于剛剛的迷惘，早就被抛在九霄雲外去了，反正他只要了解四時節氣，指導農人耕種就行了，至于下地幹活什麽的，還是交給更擅長的人去做比較好。

段錦跑過廊下，頭頂上方挂着他上次贏來的兔子燈，不遠處林洛正端着紅豆水果撈等着自己。

*

忙碌的秋收過後，很快打谷稻、曬幹、很快糧食就能進谷倉了，段錦家裏交給保長的那一份，保長也按時送了過來。

這次送東西過來時，保長親自來了，幫忙的是他大兒子段周和他家裏的其餘人。

看着保長這般，林洛還有些詫異，但想着他要和保長商量的是，眼下見着他過來了，倒也覺得有幾分高興，這樣也省得他自己再跑一趟了。

林洛給衆人端來了消暑的涼茶，之後便站在保長旁邊，朝着他道：“保長，我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

保長正站在林洛的院子裏，看着這個他曾經來過幾次，但是每次來都不太一樣的院子，心裏還在感嘆林哥兒的本事，此時聽着他要和自己說話，立馬就回過了神來。

保長扭頭看向林洛，朝着他笑道：“林哥兒，有什麽事，你直說便是。”

林洛想了想，直截了當的道：“我想把村子裏通往縣城的大路，我家門前這條小路，以及村子周邊那幾座橋給修一修。”

保長聽着他的話，臉上浮現出了吃驚的神色，修橋、鋪路是大事，也是大大的好事，雖然每個縣城裏都有給下面修路的任務，但是一個縣城管着那麽多大大小小的村子，縣城裏的銀錢也就只有那麽多，那這橋和路要不要修，能不能修，該給誰修，什麽時候修，用多少錢修，修成什麽樣，這些都是學問。

他們村子只是個不大不小的村，村子裏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上次修橋已經是十五前的事了，有些地方的橋已經破爛不堪了，能走的也是當初花了大功夫修建的主幹道上的橋，但即便是這樣，他們的橋在衆人當中也還算是可以的，完全達不到需要修補的标準。

至于路那更是了，他們村子裏的路上一次修補也是三十年，上一任縣太爺為了政績，這才統一修了路，只是那也是粗枝濫造的水平，到了今天也已經變得坑坑窪窪了，村子裏的人也只能趁着天晴或者小雨的時候走，若是下大雨的時候走，那也是只能走得一腳泥濘的，若旁邊剛好還有馬車經過，那更是會被濺起一身水花。

保長聽到林洛的建議，當即想也沒想就答應了下來，只是随即又有些遲疑，看着林洛道：“林哥兒，既然你想修這個橋，那你是準備弄個什麽章程？”

林洛想了想，這才道：“我想的是這修橋、建路的材料，我來出，我還能每天給大家夥提供一頓午飯，只是這人手方面，可能得保長你出面來請人了。”

保長琢磨一下味道，感覺林洛的意思是，他只想出材料錢，以及包大家的夥食費，至于這人工的錢，他是不想出的。但仔細想想，這是他們村子裏的路，這是為他們大家謀福利，剛好現在也是秋收之後，大家也沒什麽特別需要做的事，如果拿出這個時間來修橋、建路，那也是可行的。

保長吧嗒了兩口旱煙，這才扭頭朝着旁邊的林洛道：“行，我會回去和村子裏的族老們商量一下，看看這事怎麽進行。到時候，你讓段錦，不，你過來一趟，和我們一起開這個會吧！”

林洛卻是搖了搖頭，拒絕了他這個提議，“抱歉，這事我還是不參與了，我想把這事直接交給保長你來處理，到時候我只需要出錢就行了。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不要把我給錢的事說出來，只當是保長你的提議，縣令那邊撥了款，我捐贈了一部分錢。”

保長聽着他這個建議，臉上浮現出了幾分詫異，不是很能理解他這是圖什麽，他也就直接問了出來，“你，你這是為什麽？”

林洛笑了笑，很誠實的說道：“人怕出名豬怕壯，現在家裏只有我和段錦兩人，我還是希望我們能低調一點。”

保長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上次段錦家裏出事，他們家那時候還沒有這麽富裕都有人敢铤而走險，要是現在知道他們竟然連修橋鋪路的錢都能拿出來，這名聲要是傳出去，怕很快就有那不怕死的人過來試試了。

保長想了想，點頭答應了他的提議，“我明白了，我答應你，到時候我會說是縣老爺組織的，只是你也捐了一點錢，想讓我們順便把你家門口也修一修。”

林洛點頭，朝着他真心實意的道：“多謝保長對我們的照顧。”

保長擺了擺手，語氣中帶着幾分感嘆，“我是這村子裏的保長，自然得照顧這村子裏的衆人。況且，我和段錦的父親還有交情，他既然不在了，我自然得看顧着點他的孩子。”

林洛點頭，擡眼就看到從門口進來的段錦，覺得他在這裏能活得這般自在，大部分還是沾了段錦的光，不由露出了幾分笑容。

段錦有些不明所以，但是看着林洛沖着自己微笑，他還是對着他下意識的露出了笑容。

很快，保長那邊聯合了村子裏的族老們召開了會議，就修橋、鋪路一事達成了共識，畢竟誰都知道這是對村子裏好的事，只是以往上頭不管，他們下裏也沒錢，這才放任不管，眼下竟然有人拿錢出來，他們只需要出人力，自然沒什麽人不同意的。

只是修橋鋪路這事衆人答應得很爽快，等到保長說要連帶段錦門口那條路也修一修的時候，立馬就有人跳出來反對了。

“不是，我們修村裏的路就修村裏的路，段錦他們家門口又不歸村裏管，我們憑什麽也要幫他們修路？而且，按照剛才商量的人口，段錦家裏也不出人，那他憑什麽享受這份便利？”

保長知道會有人質疑，他倒也不慌，只緩緩道：“這次修路，人家段錦家裏捐獻了五百兩，還答應承包衆人的夥食費。他這是把他父親留下來的錢全部拿出來了，已經做到這個地步了，你們還有什麽話說的嗎？”

實際上，林洛拿出了三千兩，當保長見到這筆錢的時候，他整個人都驚呆了，同時也明白為什麽林洛不想讓別人知道是他要出這筆錢了。

即便是保長他自己，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那麽多錢，他甚至生出了一種想要将這錢據為己有，或者從中中飽私囊的沖動，可是很快他就将這沖動給按捺了下去，神情複雜地看了林洛兩眼，慎重的朝他道謝，這才轉身離開。

保長不知道的是，等到他離開之後，段錦才扭頭看向旁邊的林洛道：“你一下子給他那麽多錢，不怕他把錢給貪下來嗎？”

林洛當時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扭頭看向段景，頗為意外的道：“我以為你會比我更信任他？”

段錦抿了抿唇，小聲嘟囔道：“我除了你，誰都不相信。”

林洛稍稍愣了愣，沒有想到段錦竟然會這般回答，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然後看着保長離開的方向，溫和道：“沒關系，上次我們去見毛縣令的時候，我就請示過毛縣令了，如果他貪了，我們就帶他去見縣令。”

段錦聞言，知道林洛心裏有數，這才放心的點了頭，算是安心了。

保長家，保長說完段錦家裏出的錢之後，在場的衆人有人震驚，有人深吸了一口氣，有人心裏打着小算盤，可是沒人再反對保長說的事了，畢竟人家都出了那麽大血本了，順手幫人家在門口修條路又不會幹嘛，就連剛剛起來質疑的那人，此時也說不出任何的話來，憋了半天才道：“那行，這事我就答應了。”

很快，村子裏要修路的事就通知到了各家，每家每戶按照人丁來出人，人多的家庭就多出一點人，人少的家庭就少出一點人，雖然有人有異議，卻還是在保長和族老們的聯合鎮壓之下給壓了下去。

村子裏很快就開始修路了，林洛這邊除了張富之外，又找了兩個人進來，由張富帶着她們給大夥以及村子裏修路的人做飯，順帶給林洛打掃院子和清洗衣服。

剛開始，張富還有些不太适應給別人分配活計的工作，但後來林洛指點了幾下，并且告知那些人不好好幹活就會辭退他們，那些人變得聽話之後，他就對這事熟悉了，同時也對給林洛家裏做事更加盡心。

除了這些事情之外，為了避免進出的車輛對正在修建的主幹道産生破壞，林洛想了想幹脆直接組建了一支驢子隊，在商戶們需要貨物的時候，沿着旁邊的小道将貨物給背出去交付。

大筆的錢如流水般的花出去，林洛剛開始有些心慌，但是想到修好路之後，不管是村子裏的人還是他自己都方便不少，他也就不去看花出去的數目，開始靜下了心來。

況且，其實肥皂生意比林洛想象中的賺錢，他交給保長的那三千兩，不過是這段時間收入的三分之一不到，他只是衡量了一下這筆錢剛好能夠修完路和橋，又擔心拿出來太多真的讓人生出了貪念，這才只拿了這些。

林洛看着自己的賬本，又想了想那些結餘的錢，嘆息道：“看來是時候再去一趟縣城，再去買幾套房子和店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