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另一個聶潇

第46章 另一個聶潇

混沌漆黑的夢境中, 他聽見另一個自己不斷地在耳邊詢問這句話。

如果死亡能夠換取所愛之人一生幸福,你願意嗎?

半夜,聶潇再次從睡夢中驚醒, 眼神迷蒙地從床上坐起。

他削瘦的臉龐上是許久不曾褪去的疲憊, 泛着蒼白的臉色和烏青的眼圈都顯示着他的睡眠質量并不好。

打開床頭燈,微冷的淡□□光下, 枕側空無一人。

饒是已經過去了五年,每個深夜自睡夢中驚醒後,無邊的孤寂依然如潮水般侵襲而來, 将他淹沒的徹底。

幹燥的喉嚨讓聶潇忍不住輕咳, 端起已經冷掉的水杯喝了一口。

面積不大的床頭櫃上堆滿了奇奇怪怪的藥品, 寫着帕羅西汀的藥盒散亂地擺在存放着白色安眠藥片的小瓶子旁,那是治療抑郁症的藥物。

自江雨葵離開後, 每個夜晚他都很難入眠。

再次半夜醒來,聶潇靠坐在床頭開始發怔,耳邊仿佛還回蕩着另一個自己不斷重複的話。

如果死亡能夠換取所愛之人一生幸福, 你願意嗎?

仿佛是受到什麽蠱惑一般, 聶潇的目光落在床頭的藥瓶上, 目光微微閃動。

這是他連續第三個晚上夢見這個聲音了, 冥冥之中也許在暗示着什麽。

良久後,聶潇鬼使神差地拿起小藥瓶, 将剩餘白色的小藥片都倒在掌心。

一瞬間, 他有種将它們全部吞下去的沖動,事實上他也真的那樣做了。

或許他真的已經瘋了吧, 就像平日裏旁人暗地裏議論的那樣, 他的精神有些不正常。

服下那些藥片不久以後, 他開始感到昏昏沉沉, 大腦只剩下一點點意識。

仿佛全身的肌肉都不受控制,他逐漸不能動彈,胃裏卻像火燒一樣灼熱起來。

痛苦慢慢侵蝕了所有的意識,每一分每一秒都令人備受煎熬。

這樣的折磨并未讓聶潇感到後悔,反而生出一種解脫和說不清的期待。

不知道過了多久,意識漸漸模糊,整個人像是羽毛一樣不知方向地飄浮着。

黑暗的夢境中,他用盡全力去追逐遠處那一抹光。

如果死亡可以換取所愛之人一生幸福的話,他願意以生命為代價來彌補曾經犯下的錯誤。

*

榮中的氣氛有些壓抑,開學第一天就發生了那樣的事故,還險些上了當地新聞報紙。

要不是公關做的及時到位,百年老校的風評就要大打折扣了。

學生們面上不敢提及此事,私下裏卻是炸開了鍋。

這還是頭一次有榮中的學生聯合外校的學生對別人實施校園暴力,雖說行為未遂,但學校依舊高度重視。

大家都說,顧瑤很快就要被開除了。

江雨葵有些走神,并未注意旁人的讨論。

她這幾天一直都心不在焉的樣子,讓謝默雪擔憂之餘又有些不安。

“明天就是最後一次排練了吧,記好時間千萬別遲到了。”

交響樂團将在這周六進行最後一次合奏排練,後天周日的上午,便要在本市的大劇院裏進行比賽演出了。

江雨葵回過神來,習慣性地沖他微笑。

“嗯,我不會忘的。”

謝默雪輕輕點頭,并未再說什麽,心情卻愈發擔憂。

放學後,教室裏的同學都走的差不多了。

江雨葵繼續埋頭收拾自己的課本,韓錦程卻喘着氣趕到了理一班的教室。

他穿着一身黑色外衫和長褲,并未着校服,顯然今天是沒有來上課的。

韓錦程走到江雨葵身邊,看了謝默雪一眼,壓低了聲音,“潇哥今天早上醒了。”

聶潇已經在醫院躺了五天了,聽到這個消息,江雨葵終于微松了口氣。

“他的情況還嚴重麽。”

韓錦程眼神複雜地看着她,并未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潇哥很想見你,明天能抽時間去看看他麽?”

江雨葵神色略顯遲疑,猶豫地看了謝默雪一眼。

謝默雪心領神會,緩和神色溫柔地道:“你不是放心不下麽,明天排練結束以後去醫院看看吧,我陪你。”

他知道這幾天江雨葵的心裏一直惦記着這件事,馬上就要進行合奏演出了,去探望一下聶潇能夠安心也好。

聞言,韓錦程神色為難,“潇哥狀态不是很好,你要不然還是別去了吧……”

他們倆本來就不對付,更別提聶潇醒來以後極度反常,謝默雪跟着去了只怕會出事。

謝默雪眉頭微皺,片刻後才慢慢松開。

“我不去見他,在外面等着總可以吧。”

任何人都會介意自己的女朋友去探望其他異性,尤其那個人還是前男友。

念在聶潇是病人,謝默雪的态度并未過分強硬。

韓錦程見江雨葵也沒有要反對他的意思,只好點了點頭。

“那我把潇哥住院的地址發到你們手機上。”

做完這件事,韓錦程沉默了一會兒,終究沒有把放在心裏的話說出來。

聶潇出車禍以後便陷入了昏迷中,好在那天身處的巷口街道比較窄,涉事的車子開的速度不快,剎車也算反應及時,沒有造成什麽不可挽回的悲劇。

從昨天開始,聶潇便漸漸有些意識了。

他在夢裏迷迷糊糊地念叨着什麽,韓錦程湊過去認真聽,隐約聽見他似乎念“小葵”兩個字。

今天早上他再去探望聶潇的時候,對方不知何時已經醒了過來。

醒來後的聶潇有些不正常,躺在病床上怔怔的望着天花板一句話不說,似是丢了魂一般。

韓錦程只感覺醒來後的聶潇像是換了個人一樣,無論是眼神還是氣質,都有一種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覺得很不對勁,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

周六下午排練結束,謝默雪陪江雨葵在超市買了些新鮮水果,便坐上了去往醫院的車。

聶潇被送到了一家環境良好,價格昂貴的私立醫院內。

住院部有一棟樓全部是VIP單人套間病房,設施之齊全讓人恍惚間以為進了酒店。

進入房間之前,江雨葵特地向護士詢問了聶潇的病情。

不幸中的萬幸,他雖然頭部、胸部和手腳受了些傷,但都不是什麽危險的致命傷口。

江雨葵來到住院部三樓的時候,得知消息的韓錦程已經在走廊裏等着他們了。

謝默雪把提了一路的水果袋子遞給她,自己則坐在了病房外的椅子上,與韓錦程隔了一個座位的距離。

兩人對視一眼,都沒有說話。

江雨葵提着水果輕手輕腳地走進了病房,房間的隔音效果很好,門掩上之後就再也聽不見屋內的任何動靜。

VIP單人套間病房設施完善,沙發電視一應俱全,甚至還有個可以吹風曬太陽的露臺,只除了病床的模樣與房間格格不入。

韓錦程說聶潇的父親這會兒在國外走不開,他的母親也有許多事情要忙碌,确定他沒有生命危險後,已經兩天都不曾來過醫院了。

病床上的人臉色蒼白,右腳的腳踝處打着繃帶,正緊閉着眼躺在病床上。

聶潇似是在淺眠,睡夢中雙眉緊緊地皺在一起,透露着幾分不安。

江雨葵踩着無聲的腳步繞過沙發,動作輕柔地把水果放在旁邊的桌子上。

塑料袋輕微的響聲似是驚醒了病床上的少年,他驀然睜開了緊閉着的雙眼。

江雨葵微微別過頭,避開聶潇的視線,轉過身繞到飲水機前替他倒了杯水。

“你醒了?感覺好些了麽?”

聶潇沒有說話,仿佛是做夢一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他癡癡地望着江雨葵,淚意不受控制地在發紅的眼眶中聚集。

“小葵……”

是幻覺麽,還是他已經入魔到無可救藥了?

闊別五年的人就這樣活生生的站在眼前,眉眼仍是他記憶中的模樣,卻又有幾分不同。

江雨葵把水杯遞給聶潇,在看見他滿面的淚水後愣在了原地。

她怔怔地望着床上的少年,瞳孔微微輕顫,握着水杯的指尖隐隐發白,有種異樣的感覺迅速地在心扉間彌漫開來。

這樣熟悉的眼神是錯覺麽?

和那人朝夕相處了九年,她幾乎一眼就能分辨出病床上的聶潇與之前的區別。

同樣與她朝夕相伴數年,他也一眼就能看出眼前的少女與記憶中的差別。

她的眉眼依舊溫柔,只是沒有了少女時代的怯懦,取而代之的是堅韌與自信。

望着這張熟悉的面孔和眼神,喜悅與痛苦交織在一起,聶潇的胸口因激動而劇烈起伏。

大滴淚水不斷從眼角滑落,他用目光緊緊地鎖住江雨葵。

“小葵,你還活着……我不是做夢,對麽?”

他哽咽着,泣不成聲。

江雨葵瞳孔驟然緊縮,大腦瞬間嗡聲一片,全身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原本泛紅的臉色瞬間變為蒼白,她嘴唇微動,身體遵循着本能立刻就要轉身離開。

江雨葵這番反應令聶潇再次确認了心中猜想的事實。

見她要離開,他神色慌張地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因哭泣而沙啞的聲音中滿是哀求。

“小葵,你別走!”

“求求你,別走好不好……”

玻璃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仍有些燙的水打濕了病床和聶潇的衣服,他仍渾然不覺。

“我沒有跟秦笙糾纏不清,聽我解釋好不好?”

他的話語因哽咽而斷斷續續吐字不清,淚水滴落在江雨葵的手上,是比那杯水還要滾燙的溫度。

聽到秦笙兩個字,江雨葵臉色蒼白了幾分,用力掙開他的手。

“我不想聽。”

大腦已經完全無法思考,此刻江雨葵只想立刻離開這裏。

她甩開聶潇的手,頭也不回地快步朝着病房門口走去,身後一聲落地的響聲卻讓她停了下來。

江雨葵下意識地回頭,看見聶潇從病床摔到了地上。

他的右腳腳踝受了傷,此刻站也站不起來,依然還要狼狽地掙紮着朝她爬過來。

“小葵別走,我知道錯了。”

“我真的知道錯了,求你別走好不好……”

聶潇神色慌亂,語無倫次,因失血而過度蒼白的臉龐上沾滿了淚水。

江雨葵身軀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他拖着一條傷腿艱難地爬過來,緊緊地抓住自己的手。

“求你聽我解釋好不好,那天晚上……”

她心中忍不住一陣刺痛,指甲深深地刺入掌心。

作者有話說:

瓜子不會和聶潇牽扯很多,她不會讓小謝受傷的。

放心吧,相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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