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一棟破舊的老房子。

院子裏有一顆槐樹，許久不發嫩芽。

石桌上鋪滿了灰塵和報紙，角落有一個矮鞋架，上面放着兩雙男士運動鞋。

身後傳來了三輪車的車鈴聲……

禾楚靈回過頭，就看到快遞小哥騎着電動三輪車拐進院裏。

看到唐十九的時候一點也不驚訝，他微笑道：“荔枝酒剛釀好，我還想晚上的時候給你送過去——已經聞到酒香自己找來了嗎？”

“咱可是說好了兩大桶——”唐十九跟着快遞小哥進屋，他直奔廚房，眼饞的看着櫥櫃底下放着的幾桶荔枝酒。

“放心，我給你留着呢。”

快遞小哥看上去也就二十歲左右，他将帽子脫掉挂在衣架上，回頭對禾楚靈道：“嫂子，不用換鞋，直接進來吧。”

唐十九已經端着碗舀了一碗荔枝酒，他輕輕地嗅了嗅，荔枝夾雜着酒香，是他來到元月鎮之後最喜歡的氣味。

房子裏的裝修很溫馨，廚房門上還挂着零星小燈，牆上貼着很多張照片，都是快遞小哥和其他人的合影。

禾楚靈一眼就掃到了唐十九——

照片上，他跟快遞小哥坐在雜貨鋪門口，兩個人手裏各拿着一把鏟子。

見禾楚靈一直在看，青年詳解道：“這是唐哥剛接手雜貨鋪的時候，我們一起把房子修整了一遍。當時正買了新相機，就找人幫忙拍了一下。看上去可還行？”

快遞小哥笑了一下，露出半顆虎牙，有點可愛。

他的笑容很有感染力，禾楚靈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她點頭道：“挺好的，很精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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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裏，青年笑容燦爛，反而是唐十九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看着鏡頭也沒什麽表情，也不知道是失眠了還是剛睡醒。

“你們認識很久了？”

“是啊，唐老板剛來元月鎮我們就認識了。算了算，也有三年？”

唐十九躲在廚房偷喝酒，聽到這話後他勉強應了聲：“對，差不多。”

“那其他的人呢？”禾楚靈繼續問道。

這照片牆上有好多合影，主角都是快遞小哥。

他回道：“都是街坊鄰居，大家都很友好，自從愛上拍照之後就保留了很多類似的照片。我這牆上貼不滿，很多都在相冊裏。要不我拿給你看看？”

“好呀好呀。”禾楚靈挺喜歡看照片的，感覺每張照片的背後都有一個故事。

唐十九驀地咳嗽兩聲，他放下空碗，從廚房裏走了出來。

“小姜啊，我們今天來還有別的事情，照片下次再看。你過來，我有事問你。”

“怎麽啦，唐哥？”

禾楚靈這才想起來他們是為了找人……她摸了摸耳朵，慢慢的走到了唐十九身旁。

“你有見過這只波斯貓嗎？”唐十九拿出一張照片，裏面有一只雪白的貓咪，碧藍色的眼睛像天空一樣幹淨純粹。

“這……”快遞小哥拿着照片怔了許久，他呢喃道：“這不是小白嗎？”

“它叫寶寶，是周太太剛買的星際寵物，從遙遠的阿斯拉星球運來。剛養兩天就跑了。”唐十九露出了無奈的表情：“你也知道我那驿站資格被取消的事情吧？就因為它。”

“寶寶？”禾楚靈楞了一下，她看着照片裏無比漂亮的貓咪，想到自己剛才還問唐十九要不要去地下黑市尋人……

啊，原來不是小孩子，而是一只小動物。

吓死了，禾楚靈松了口氣：“如果真的是三歲的小寶，被拐走後日子會很慘吧。”

星紀元人販子依舊猖獗啊，她今年十八都被關了一個月，更別提三歲孩童。

唐十九提醒道：“它是純種阿斯拉寵物貓，對周太太來說，比人命值錢。”

“有錢人确實可以任性……”

快遞小哥撓了撓頭，他費解的說道：“小白昨天的時候出現在街角，被車子給軋傷了，當時根本動不了。我送快遞回來就把它抱進來包紮，不過我也不咋會，它今天一天都趴在窩裏，不吃不喝。這真的是什麽……阿斯拉寵物？周太太會不會遷怒我啊，我真不是偷貓賊。”

“沒事，周太太那邊我來說。小白呢？”

“在屋裏。”

快遞小哥推開了門，他從卧室裏抱出了一只通身雪白的貓咪，動作十分小心溫柔。

“它好像很難受的樣子，我早上走的時候扔給它的香腸到現在完好無損。它什麽都沒吃，水都不喝。”

唐十九将貓咪接了過來，它微微睜眼，藍色的雙眸略顯渾濁。

模樣跟照片裏很像，但是眼睛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

它的氣息很微弱，看起來得了很嚴重的病。

而它的後肢上綁着一個繃帶，上面印上了淡淡的紅色血漬。一看到這麽憔悴的貓兒，禾楚靈的臉上也露出了擔憂的神情。

她忍不住說道：“我來抱吧。”

接過雪白柔軟的貓咪，她輕輕地摸了下它的鼻頭，非常幹。

“有可能還在發燒，我們得趕緊把它送回去。”

貓這種生命力頑強的動物，很少會有如此脆弱的一面。它們除非是病得特別重，否則不會出現不吃不喝的現象。

“被軋傷的地方要消炎才行，回去之後處理一下傷口，不過貓咪的恢複能力都不弱，好好養着應該不會瘸腿。”

“你懂這些？”唐十九問道。

“嗯，我父母都是獸醫，從小耳濡目染。”禾楚靈現在的心思都在貓咪身上。

總覺得它的情況比看上去的更糟糕……

快遞小哥連忙說道：“我跟你們一起去吧？”

“不用了，它能找回來就行。周太太買了這麽貴的寵物，肯定聘請了專門的飼養人員。我們先走了啊，回頭再來拿荔枝酒。”

“不用那麽麻煩，我晚上順道給你送過去。”

“好嘞，回見。”

唐十九出門的時候金色巡回犬就在門口等着。

禾楚靈問道：“有車子嗎？”

再走回去也太久了。

“等等啊，我借一輛。”唐十九朝路口走去，他跟旁邊商鋪的老板說着什麽，沒過一會兒就拉來了一輛黃包車。

就是那種抗戰片裏經常能看到的人力車，不過這前面有一頭山羊。

元月鎮裏的動物和兩百年前的不一樣，它們很有靈性。街頭巷尾經常能看到各種寵物，雞鴨牛羊什麽都有。

禾楚靈抱着貓兒坐到了車上。

不知道山羊鬧什麽脾氣，死活不肯過來。

唐十九拉着繩子怎麽都拽不動，他抱怨道：“你吃這麽肥，不趕緊運動運動小心被母羊嫌棄。”

“……”公山羊死死地盯着唐十九，眼神兇狠。

它的個頭堪比一只成年的馬，通身雪白，兩只角彎曲堅硬。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唐十九惹怒了，蹬着蹄子就沖了過去。

于是，唐十九被山羊追得滿街跑。

禾楚靈卻沒有心思管他了，因為……她覺得貓兒的心跳越來越微弱。

“小白，你別睡。再撐一會兒，我們就回家了……！”

貓咪蜷縮在她懷裏，聽到她的話後，眼睛微微睜開。

現在是午飯時間，附近的餐館人聲鼎沸。唐十九跟公山羊還在胡同裏到處亂竄，周圍一片喧嚣，禾楚靈卻聽到了細微的聲音。

‘我，回不了家了。’

‘菲利普爺爺去世後，家就散了…’

‘好冷、好冷啊。’

‘真懷念阿斯拉的雞肉小魚幹罐頭…’

……誰在說話？

禾楚靈環顧四周，唐十九不知道被公山羊趕到哪了，現在巷子裏只剩她一個。

回味了一下剛才聽到的內容，難道——

她低頭，怔怔地看着懷抱裏的貓咪。

‘嘶，腳腳好痛…’

‘笨女人，到底會不會抱寵物？’

禾楚靈：“……”

不對啊，貓咪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它一直無精打采的趴在那裏，嘴巴都不曾張開過。

可是她就是聽到了“聲音”啊。

‘還看我？’

‘她不會是愛上我了吧？麻麻，人類好可怕。’

禾楚靈：“？？？”

“喂，是你在說話嗎？”她開口問道。

雪白的貓咪沒有動靜，尾巴都懶得晃悠。

禾楚靈用手捏了下它的耳朵，說道：“這位來自阿斯拉，無比懷念雞肉小魚幹的純種公貓，你安心好了，我不接受跨物種戀愛。”

白貓：“……”

‘我我我…我草！’

‘她能聽到我心裏在想啥？’

‘靈修者？不對，她是個古人類。而且就算是靈修者，最多做到通獸語，怎麽可能讀心？’

“雖然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不過我好想真的聽到了。”

禾楚靈心跳加速，她從沒想到這種奇妙的事情也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啊，穿越其實已經很不可思議了，但是能聽到動物的心聲……難道，她真的是被上天選中的天之驕子嗎？注定此生不平凡？

貓咪微微擡頭，渾濁的眼睛幽幽的看了禾楚靈一眼。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它有氣無力的重新低下頭，将臉埋在爪爪裏。

‘那，做個實驗好了。’

‘我接下來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

‘知道嗎，我腿上的傷并不是車子軋的…’

巷子口的風漸漸變大了，禾楚靈的發絲貼到了臉上，她用手撩開。

原本還充滿新鮮勁兒的雙眸漸漸沉了起來。

唐十九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她動也不動的坐在車上，氣壓極低。他問道：“怎麽了？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