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二天。

獨自霸占一張床的小麋鹿神清氣爽的站起身, 抖了抖身體。禾楚靈後來也睡着了，只有唐十九坐在床邊, 頂着兩個碩大的黑眼圈。

“早上好。”禾楚靈主動打招呼。

唐十九閉着眼點點頭，他緩緩躺下, 沒過幾秒又倏然坐起身。

禾楚靈吓了一跳，呆呆的看着他。

“幾點了？”他問道。

“應該是八點多。”禾楚靈拉開簾子的一角, 看了一眼牆上挂着的時鐘, “八點五十五。”

早上的公共宿舍空了一半的床位，剩下的都是門簾緊閉, 還在睡夢中。

唐十九拉開簾子, 他直接從床上跳了下去, 朝洗手間走去。

禾楚靈伸了個懶腰, 她忍不住又躺到了床上，盯着天花板發呆。

睡在這裏的感覺就像以前坐火車的時候, 一排排的硬卧擠滿了人。只不過這個床鋪比火車更大更柔軟。

小麋鹿自己從床頭跳了過來, 它站在禾楚靈的肚子上, 低頭蹭了蹭她的身體。

毛茸茸的小腦袋掃過手臂, 有一點點癢。

禾楚靈抱着它笑了起來：“小南瓜, 你怎麽還這麽小啊，什麽時候才能變大？”

“咕叽……”

‘我以後可以變得很大很大, 比月亮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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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志氣。”禾楚靈笑眯眯的摸了摸它的腦袋。

但她覺得自己不能再賴床了, 便一鼓作氣爬起來, 從上鋪下去。

唐十九已經收拾好了, 他繞到了旅店一樓, 靠着店門看外面的街鋪。

早上九點，冬蘇鎮秋風蕭瑟，梧桐樹的葉子比昨天更黃了一些。

馬路對面的早餐店，人潮擁擠，有人牽着自家的獸獸前來排隊，火紅色的皮毛，兇悍的氣場，惹得路人頻頻回頭。

唐十九安靜的注視着它。

他能看到火狼的體內有一顆透明的晶體，顏色偶爾變幻成淡藍。

這只獸獸的潛質一般，如果遇到一個好的主人，有機會進階為三級魔獸。

但也只是三級而已。

禾楚靈問旅店老板借了熱水和杯子，她把泡好的牛奶端到唐十九面前，問道：“看什麽呢？”

唐十九接過杯子，他目不轉睛的說道：“從昨天夜裏我就隐隐感覺到異樣的氣息……說不好是什麽東西，但很有可能是我要找的。”

她撕開面包的包裝袋，遞到了他嘴邊。

“要不然你先好好睡一覺，等醒來了再……”她話還沒說完，唐十九便站直了身體。

“找到了。”唐十九目光灼灼的盯着街對面，他将一口未喝的牛奶遞給了禾楚靈，道：“在這裏等我。”

禾楚靈一邊吃面包一邊點頭，她看着唐十九過馬路，然後消失在早餐店後方。

旅館門口有兩張椅子，她索性坐下身，慢慢的咀嚼食物。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梧桐樹太過高大的緣故，陽光不能灑在身上，她坐在門口有點冷。

咕嚕咕嚕喝完牛奶，胃部暖暖的，身體也熱乎了一點。

而唐十九則是繞了幾條小道，來到一片廢墟前，看着躲在垃圾箱後的小東西。

這裏是一條正在建設的工廠，門口堆滿了石磚。

旁邊放着一個半人高的垃圾桶，遠處是打地基的聲音，裏面的工人忙進忙出，偶爾有人注意到這個衣着樸素的年輕男子，也只是多看幾眼，并未出聲。工廠這麽亂，有可能是誰家的親戚，或者是已經支付全款的客戶。

“我看到你了。”唐十九蹲下身，他很久都沒有跟獸獸接觸，與店裏的小麋鹿不同，這是一只天生的魔獸。

一般的獸類可以進化成魔獸，而有些獸類則一生下來就是。由此可見，這個小家夥的父母也都是魔獸。

在外人看來，唐十九是在自言自語，因為小獸藏得太深了，它完全不肯露面。

“出來。”唐十九命令道。

垃圾箱後傳來一陣微弱的聲響，有一團雪白的獸獸慢吞吞的滾了出來。

它藏身于垃圾堆，身上去不沾半點污穢。

唐十九看到它後嘴角微微上揚，沒錯，他昨晚感知到的氣息就是它。

小白團一身毛，通體渾圓，頭上有兩只還未長全的耳朵，眼睛猩紅，像畫中的小惡魔。

可是它的氣息又很純潔，此時瑟縮着，不敢看唐十九。

它的體內也有一顆魔晶，淡淡的紅色，像霧氣一樣暈染蒸發。

但似乎還有其他的變數……

唐十九微微眯起眼，只覺得太陽穴的神經突突地痛，他不得不收回視線。這兩天看得獸類太多，靈力消耗過度。

這只獸獸是他目前看來潛力最好的，唐十九坐到了地上，全然不顧四周髒兮兮的環境。

他一只手按在地面上，一道圓形的陣法緩緩出現。

血紅色的星芒陣，刻着白色的符文，最中間出現了一個“太陽”圖案。

白團兒呆呆的看着地面，它昨天才剛降臨到這世上，并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在哪兒。只是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身上有着令它無法拒絕的光芒。

“走上來，站到我面前。”唐十九收回了右手，但星芒陣的光芒卻愈演愈烈。

他說的話便是聖旨。

幼獸發現自己無法拒絕，它的身體已經朝着星陣走去。小小的身體站在陣法中間，猩紅色的光芒包裹住它，而它踩着的太陽圖案也逐漸蛻變成一個“唐”字。

與此同時，小白團兒的額頭上也出現了同樣的字，停留了幾秒便被風吹散。

等它反應過來的時候星陣已經消失了，唐十九的臉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他揮了一下手，幼獸的身體驟然消失。

待将它收于小世界後，唐十九坐在地上，臉上的笑容漸漸褪去。

工廠前什麽都沒變，附近的石磚堆積如山，剛好可以擋住他的身體。正前方便是幼獸躲避的垃圾桶，他默默地看着，就在剛才，他與一只剛出生不久的小獸締約，本來還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與獸類有任何聯系。

締約的那一刻，他本能的想要收回手。但是腦海裏卻浮現出他之前與禾楚靈的對話——

“寵物的壽命遠在人類之下，它們總有一天會消失。即使是這樣，你也想養它嗎？”

“想。我知道可能有一天我們會失去它，所以，我會更努力的學習醫術，如果我養了它，我一定要讓它健健康康的老去。就算有一天它死了，也是死在我的懷中。你別忘了，我是一名獸醫。我可以照顧它，我可以保護它，我可以盡我所能給它最好的！”

女孩的眼眸是從未有過的堅定，那是一種讓人不得不信任的力量，讓他感覺溫暖，又有點向往。

工人們開着卡車來運磚，就看到唐十九一個人坐在廢墟前。

他們問道：“小夥子，是遇到什麽困難了嗎？快別坐地上了，小心感冒！”

“沒事的，大叔。我也就只是三天沒吃飯……”

“那我這裏有兩個飯團兒，你先拿着——”開卡車的大叔搖下車窗，他把還熱乎的大飯團兒遞給了唐十九。

他只拿過其中一個，道：“謝啦，我飯量小，一個就夠了。”

“你別跟我客氣啊，我老伴兒給我準備了好多，你這年輕小夥怎麽可能一個就夠了。拿去拿去，吃飽了趕緊找活幹。”

唐十九笑了笑，他把兩個熱乎的飯團用塑料袋包好，揣進了懷中。

“那我就不耽誤你們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朝旁邊走去。

大叔叮囑道：“你有手有腳，只要勤奮上進，一定餓不死！加油啊！”說完後，他将車窗關上。

卡車的聲音震耳欲聾，它在自動承裝那些石磚，唐十九跨過一塊泥坑，朝着街上走去。

他回到了旅店，禾楚靈坐在椅子上逗小麋鹿玩。看到他後連忙站起身。

“怎麽樣怎麽樣？”她興奮的問道。

“找到了，等回家的時候再給你看。”唐十九把懷裏的飯團逃出來，他捂了一路，還熱着呢。

禾楚靈咽了咽口水，問道：“給我買的嗎？”

“嘿嘿，一個好心的大叔送的。”

唐十九遞給她一個，禾楚靈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海苔包裹着香糯的米飯，上面還撒着魚片芝麻。

“好吃！這個真的好吃！”禾楚靈腮幫鼓鼓的，這個飯團兒比袋裝的面包好吃。因為面包已經不新鮮了，可飯團兒是現做的。唐十九見她吃的那麽歡，就想到了看到鹿餅時候的小麋鹿，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禾楚靈早上沒有紮頭，唐十九一揉就更亂了，她用手随意扒拉了兩下，坐在椅子上專心致志的享受食物。

唐十九咬了一口飯團兒，确實很好吃。

但是，他卻更想念禾楚靈下的面。

他又想到等會兒到家了就能吃到她下的面，而且以後還能天天吃到她下的面，心裏的某一塊地方就變得柔軟起來。

“回家嗎？”她擡頭問道。

唐十九笑了一下，道：“嗯，回家。”

‘太棒嚕！’

‘能回家了…’

‘想念柔軟的小窩…’

小麋鹿開心的叫了兩聲，它低頭咬住一片楓葉，撕下一小塊咀嚼入腹。它不挑食，什麽樹葉嫩草都能吃。最開心的就是跟主人在一起，尤其是看到主人和唐老板的關系愈來愈好，小麋鹿就高興地想跳舞。

‘呼嚕嚕，那只白癡蜜獾去哪兒了？我還想再跟他炫耀一波呢！我的主人有人疼有人愛，而它的主人是個單身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