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驅逐

驅逐

第二十九章

案子并不複雜。

“李玉桂作為當年的受害者家屬，看到了網上的畫像，覺得自己女兒的班主任就是當年的兇手，憑借着自己對學校的了解，綁架自己女兒的班主任，在囚禁了班主任一段時間後，發現問不出來孩子在哪兒，所以情緒崩潰了，挾持了對方的兒子，現在人已經被警方抓獲，等後續的警方通報吧。”這就是娛樂記者在直播中對觀衆說的。

案件還需要等待公安機構移送檢察院機構，如果檢察院認定應該起訴，還需要向人民法院提起公訴。

至于李尋的部分。

李尋手受傷了，孫凝帶她去處理，處理了手上的傷，她需要配合警方問話。

可她一直不願意說話，警察拿她也沒辦法。

李玉桂并不承認女兒參與了自己的犯罪。

李玉桂也說明了自己和李尋的關系。

李尋并非她的女兒，她是李玉桂撿的孩子。

而趙老師還在警局裏吃泡面，他還一直在幫李玉桂說話——

“她精神不好，我能理解。”

秦理越看他那原諒所有人的樣子，越覺得他就不是什麽好東西。

在場的人中，只有趙靜正相對簡單一些，他原本憤怒，但真正經歷了李尋的母親發瘋後，他反而有些理解李尋的無奈。

警察詢問趙老師關于李尋知不知道他被關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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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老師看向了李尋，原本趾高氣昂，一副抓住了他把柄的人，現在精神已經崩潰了，兩眼無神地看着手上的傷口。

趙老師說道：“她不知道。她是高三學生，讓她回學校吧。”

他沒有必要非要李尋去坐牢，現在李尋沒有了大人，他完全可以好好收拾她。

趙老師也沒說還有一個同夥張明采，在他看來，人提前跑路，不敢出來，那就是害怕坐牢，有害怕就有利用的空間。

他把人送進警局，随時随地都可以，不如握住一個大把柄。

李尋并沒有被當做從犯處理，她當天晚上跟着孫老師回家。

孫老師很想和她聊聊，她有太多疑問了，可她也知道這不是時候，她給人準備了熱水，又給她鋪了被子。

半夜，孫老師沒有睡，她聽到了外面陽臺的玻璃門被打開了。

孫老師趕緊出去，李尋一個人站在陽臺上，望着遠方，黑暗中，她的身影有些不像高中生。

孫老師走了過去，腳步專門重一點，提醒着對方有人過來了。

“要不要喝點熱水？”

李尋回過頭，看到她，她比之前狀态好一些了。

李尋道：“孫老師，對不起。”

孫凝看着她，似乎不太明白她這句話。

“我沒有告訴你我媽綁架了趙老師，對不起，我好像總是在說謊騙你。”

“你沒有對不起我啊，那本來就是你的私事。你還幫了我不少忙。”

“你們都很容易就原諒我。”

孫老師站在她身邊，她家是六樓，夜晚的風有些冷，遠方棟棟高樓如同怪異的高鐵巨人一般沉睡在黑暗中。

“因為你已經很努力了。老師看在眼裏，你努力幫我，幫你媽媽，還要努力維持自己成績不下降，不讓我們擔心。”她好像又找到了一點老師的身份。

“老師，你想知道我是怎麽變成李尋的嗎？”

孫凝可太想知道了，她總覺得李尋有一個很複雜的過去。

“我是六歲被拐，我小時候長得醜，那些人就要弄瞎我的眼睛，說這樣才容易讨到錢……”

“我跟他說，真的瞎了，會很難讨錢，因為我要是在街上遇到了一個小孩子，她眼睛沒了，我會害怕，肯定想要躲開，大人膽子也沒有多大，肯定也想躲開。”

孫老師睜大了眼睛，她沒有想到李尋的過去這麽慘。

“我的眼睛留了下來，但每天必須要讨足夠的錢，不然就要被打，我每天都要說很多很多謊話，弟弟病了爺爺死了，爸爸瘋了，三天沒吃飯了，基本上都知道我就是個小騙子，剛開始我不會撒謊，也不懂看人，總是挨打，被打多了，我就能很快分辨出來人和人之間的不同……”

李尋有段時間想過，她現在盡量對自己身邊的人真誠，哪怕會因為一些理由說謊，也盡量不傷害人。

因為內疚。

她內疚于小時候說了太多的謊話，也內疚于在那個過程中學到了識別人的方法，幾乎是本能，她自己無法控制，只要和人接觸，她能最快地感知到對方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孫老師帶入了一下自己，如果自己遇到了這樣一個小孩子，她說道：“不是你的錯，你只是個小孩子。你也沒辦法，如果那些人知道她們的錢也是變相地保住你的健康，肯定也會願意。”

“媽媽是我遇到最好的人，她明明知道我是個小騙子，我們那個時候會到處換地方，她每天到處找我，找到我後，把錢給我。”

“我不要她的錢，她不肯，非要把錢給我，她說怕我沒有要到錢，回去會挨打。”

李玉桂當時在想什麽，李尋不知道。

李尋那個時候只是不知所措。

“後來，警察抓住了壞人。警察問我還記不記得媽媽是誰，在哪兒。”

“我就說了她的名字，我只認她是我媽媽，她說她不是我媽媽，警察告訴她，他們沒有從尋親的系統裏找到我的親人。”

“她跟我說，她只能供我讀書，沒有辦法照顧我，她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初中住讀，她說不會管我其他事情，實際上每周都要來看我，給我帶吃的，帶衣服，問我學校的事情，高一的時候，我做了一點錯事，學校給她打電話。她立馬就來了。”

李尋今天上網，看過了網上的言論，有一小群人覺得她媽媽對她不好。

李尋心裏憋得慌，她想找個人說說，她媽媽對她很好，她從認識她開始，就知道她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而她會幫她把這件事做好。

孫凝那顆心，想着李尋，想着李玉桂的事情，想着自己的事情。

她一整天都在難受。

尤其是看到了趙老師。

他第二天就來學校了。

趙老師和同事們打了招呼，他依舊是那個溫和的老師。

平城中學這種學校，最講究的就是人情味。

當初，孫凝被學生家長逼迫，老師們私下裏讨論，但面上都是保她。

現在，趙老師這種老教師，哪怕學校外面已經輿論四起，學校裏大家依舊體體面面，對于同事們來說，他們沒有必要去得罪一個朝夕相處的同事。

學校官方也沒有讓趙老師停職？停職才麻煩，現在又沒有證據證明趙老師是兇手，若是直接讓他停職，外面肯定會謠言四起。

于是，趙老師又回到了自己的舒适領域，這個地方，他待了這麽多年，他看着自己領域裏還沉浸在母親被抓的李尋身上。

母親被抓了，這才是擊潰心理防線。

他開始準備給學生上的課。

孫凝第三節課一下課就去找了校長。

她就一個要求。

“還有兩個多月就高考，外面都在說趙老師是兇手，趙老師現在的狀态不适合帶高三。”

“趙老師的為人我們都清楚，孫老師，你別被影響。”

孫凝拿了自己整理的文件：“這裏有我當年那個案子的詳細過程，還有我們學校另外三起非自然死亡案子和趙老師的關系。”

“如果讓他繼續待在學校，我們就把這些給媒體。”

校長拿了過來，對方也不是固執的人。

孫凝見對方願意看，松了一口氣。

趙老師上午的課還沒有來得及去教室，就被叫到了校長辦公室。

“喝茶喝茶，你這次遭大罪了，我們也是沒有想到會出這樣的事情，這段時間學校也一直在擔心你。”

趙老師心裏咯噔一下，說道：“這一次的事情，是我不對，我沒有察覺到危險，網上的事情，我會想辦法解釋。”

“網上的事情你別出面，過陣子就沒事了。”校長處理這種情況駕輕就熟，重點不在于網友，而在：“警察那邊怎麽說？”

“警察說等檢察院起訴。”

“那就好，這種違法犯罪的行為就應該得到法律的懲罰。”

現在網上的風聲正緊，等到這個案子判下來，網友應該也就消停了。

于是，校長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說道：“你這也是受了無妄之災，學校這邊的意思是讓你休假一段時間，好好休息一下，養養精神。”

趙老師自然就明白了，學校想要他避風頭。

他突然就被驅逐出自己熟悉的安全地帶。

趙老師稍微一想就明白這事和孫凝有關系。

可他想破頭都想不明白孫凝這個人怎麽了。

他像個原本成績還不錯的學生，出去旅游了大半個月，回來就發現原本班上那個中等生考了一個好成績。

被關的時間裏，他不知道孫凝已經完成了信息的三連跳，還把他當做最大的敵人防備，他再晚出來兩天，孫凝都能動員全校老師認清他的真面目。

不得不說，李尋之前的找盟友計劃很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