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22章

雨一直下個不停。

躺在地上的柏文宴動了下, 身體不由自主蜷縮得更緊。

他渾身都在痛,像火掠一樣。

撕裂的傷口在雨水的侵蝕下逐漸變得血肉模糊,疼痛鑽入骨髓, 比死還難受。

雨水順着耳朵的輪廓滑進耳蝸, 腳步聲靠近的時候,柏文宴甚至聽不太清。

他俯着身子擡頭, 在刺眼的燈光下隐約看見一個男人的身影。

對方穿着幹淨的西裝褲和黑色大衣,撐着一把寬大的黑傘, 走到離他大概四五步遠的時候,就停了下來。

柏文宴看不清臉,只能感覺到對方帶着一股潮濕的氣息, 烏黑的頭發像是淋濕後又擦過, 映襯着白到近乎透明的膚色, 在雨幕中好像忽隐忽現, 叫人無法觸及。

男人停下來像是在思考什麽事, 過了一會兒又往前走了兩步,然後蹲了下來。

他的聲音清亮,低磁,帶着莫名的吸引力,“柏總, 好久不見。”

聽到熟悉的聲音, 柏文宴瞳孔微顫。

是他……

唐淳細細審視着此時此刻狼狽無比的柏文宴,忽然覺得好笑又可憐。

前幾天他們才見過,那時柏文宴還高傲的像只孔雀, 享受着來自各方的尊重和追捧, 誰都不放在眼裏。

沒成想一夜之間就被董事會剔除總裁身份,失去所有倚仗, 還遭受了朋友的背叛冷漠和仇敵的痛擊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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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他回憶一下,小說是怎麽描寫這一段劇情來着。

柏文宴收到董事會的全票剔除通知後,就被仇家追打到了這裏。

他去年接管了一個足夠影響集團存亡的大項目,彼時所有股東和理事長都非常信賴他,認為這種程度的項目只有他能擔當,所以不約而同在投舉人選時填了他的名字。

柏文宴也向來不負衆望,接手項目時沒有絲毫猶豫,完全一副要把這個項目做到最好的架勢。

有意思的是,柏文宴的能力确實沒有任何問題,他負責的版塊也近乎完美,這個項目按理來說絕對不會出現任何差錯。

可偏偏他太信賴自己的夥伴,那個從大學畢業就一直跟随他的舍友。

為了照顧朋友一直被忽視的感受,柏文宴把項目的部分區塊交給了他,雖然是細碎不起眼的部分,但對整個項目來說也是不可或缺的。

在項目出現一點點資金問題的時候,他的朋友內外勾結,把那部分區塊的信息和資料偷偷轉賣給了他的對家。

這些信息足夠對家順藤摸瓜把項目大部分的規劃都盤理清楚,針對這些規劃可以提前預測柏文宴的下一步操作,然後狠狠給他一個痛擊。

原本微不足道的資金問題像一張撕開的網一樣,瘋狂擴張,最終形成無法填補的大洞,稍不注意就摧枯拉朽,拉垮整個項目。

董事會收到舉報,查出确有其事後,為了避免更大的損失,憤怒地取消了柏文宴的所有權力和資格,用收走房屋等資産的方式彌補已經造成的損失,甚至凍結了柏文宴的所有銀行卡。

一夜之間,柏文宴失去了所有。

他不知道是一直以來依附他忠誠他的夥伴背叛了他,手足無措之際仍舊選擇尋求夥伴的幫助。

卻殊不知對方才是遞刀子的那個人。

他的這位朋友沒給他任何見面的機會,吩咐下屬攔着,又轉頭打電話聯系他的商圈宿敵。

沒過多久,柏文宴就被追打到了這條巷子。

對家安排的打手下了狠勁,七八個人齊齊圍了上來,即便柏文宴自身學過一些散打,也難敵衆手。

一陣拳打腳踢後,柏文宴就和着血水躺在這裏。

看這新鮮的傷口,那段打鬥應該沒過多久。

為了确保人還活着,唐淳伸手拍了拍柏文宴的臉,看到對方眼睫顫了幾下後,才重新站起身,側開腦袋,吩咐道:“把他挪到我車上去。”

一直隐藏在角落裏的男人再次出現,恭敬地點了點頭,随後走向地上的柏文宴。

怎麽說也是一個二十多歲的成年男性,加上常年鍛煉,光憑一個人的力量,想要擡動柏文宴尤其費勁。

男人試了好幾次才堪堪将他扶穩,中途還摔了一回,柏文宴的傷口不免加重。

站在一旁的唐淳卻完全沒有要過去幫忙的意思,反倒拿出紙巾慢悠悠地擦着他那雙金貴的手。

大概二十分鐘過去後。

男人終于把柏文宴放到了後排座椅上。

“唐老板,您吩咐我做的事都已經做完了。”男人低着頭,提醒道。

唐淳擡了擡下巴,“剛剛開車過來有點累,換你開吧,回頭我會把錢轉你。”

男人:“是。”

唐淳轉了個方向坐進副駕駛,看着車窗外黑漆漆的瀝青路,忍不住輕嘆了一聲。

開車真是這個世界上最沒意思的事。

上輩子他只要出門必帶司機,沒想到穿進這裏,反倒動不動就要親自勞駕。

看來要培養一個合适的司機了。

唐淳:“走吧。”

回去的路上并不安穩。

柏文宴躺在後面鬧騰了好幾次,不過這和他的人設倒是很符。

無論是在什麽樣的情景下,他都不會躺平任人宰割。

好不容易把車開回別墅,怎麽把柏文宴挪到房間也是個大問題。

“那就扔這兒吧。”

唐淳指了指客廳的白色地板。

肩膀和後背已經濕透了的男人看了眼車上渾身是傷的柏文宴,目光難得猶豫,“這不太好吧?”

“沒關系。”唐淳擺了擺手,“我待會兒叫個醫生過來,放在這裏也方便處置傷口。”

先前見識過唐老板是個什麽樣的脾性,男人知道改變不了他的想法,于是轉頭動手把人從車上拖下來。

安置妥當後,唐淳拿了疊現金遞給男人,“這是封口費,我安排你跟蹤他的事,如果有第三個人知道,你應該清楚會有什麽後果。”

男人在身上胡亂擦了擦沾滿血的手,很快接了過來,連連點頭,“明白明白。”

唐淳也不指望真能用錢封住對方的口,但只要短期內沒人找上門問,這件事應該就還能瞞一陣。

“你走吧,剩下的錢我會打到你賬上。”

男人應聲很快離開。

唐淳轉頭坐在沙發上,盯着地板上氣息奄奄的柏文宴陷入了沉思。

小說裏三位主角的性格和情況完全不同。

他自然不能用對待池煜的方式對待柏文宴。

想要柏文宴完全聽他的話,恐怕需要花些心思。

有點費勁。

唐淳撇了撇嘴,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出去。

他很早之前就聯系好了私人醫生,為的就是等這一天。

醫生接到電話後很快上門,看到客廳的景象時着實被吓了一跳。

地上這麽明晃晃躺着一個血肉模糊的男人,唐淳卻完全像是沒事人一樣,歲月靜好地窩在沙發上刷手機。

……什麽魔鬼畫面。

雖然眼皮突突直跳,但醫生還是秉承醫德先給患者看病。

沒多久,醫生差不多檢查完畢,“還真是奇怪,雖然傷口多又密,但沒有一處傷及要害,被踢了這麽多腳,愣是一根肋骨都沒斷。”

唐淳從手機屏幕上百忙之中擡頭看了一眼,忽然笑了下。

他早知道會是這麽個結果。

不然也不會只叫個私人醫生過來。

柏文宴這樣的人,即便身處最惡劣的環境,也會想盡辦法保全自己。

“你看着辦就行。”

唐淳輕飄飄丢過去一句,然後繼續低頭看手機。

他在研究近期那些推給池煜的劇本。

雖然不是很懂,但是劇本是否粗制濫造還是一眼能分辨的。

現在池煜的經紀人莫遠恨不得毀掉池煜,不可能會幫他做這些事,只能勞累唐淳親自過目。

等篩選了第一批,剩下的就丢給池煜自己去挑,他知道自己要什麽。

啧。

看來還得再給池煜找個經紀人。

唐淳匆匆劃掉剩下兩個劇本,沒忍住打了個哈欠。

今天累一天了。

唐淳站起身,對醫生說道:“我先上去睡了,你給他處理完傷口就直接回去吧。”

醫生:“……”

忽然就替這個病人感到一絲悲憫怎麽回事!

“那這些血跡和醫用垃圾怎麽處理?”

醫生好心問了一嘴。

唐淳沉默片刻,“等他傷好了自己打掃。”

醫生:“……”

更悲憫了!

唐淳完全不覺得這個解決方法有任何問題,轉頭上了樓梯。

第二天。

柏文宴被第一縷陽光刺醒的時候,他仍躺在地上。

昨天醫生臨走前好心把沙發上的毯子蓋在了他身上,不過效果極微。

周遭寂靜無聲。

柏文宴想爬起來,卻發生渾身疼得厲害,掀開毯子一看發現身上多了很多包紮條。

看樣子是有人救了他。

柏文宴眯了下眼,忽然回憶起昨天在雨幕中看見的那張漂亮面孔。

雖然不想承認。

但其實很早之前柏文宴就知道唐淳的長相一直很對他的胃口。

只是對方的舉止神态令他惡心排斥,所以從來沒有好感。

不過昨天,為什麽會在那裏看見唐淳?

答案可能顯而易見。

腦海中那一幕仍然清晰。

柏文宴大概這輩子也不可能會忘記。

他閉了閉眼,再睜眼時,便意識到另一個問題。

這裏是什麽地方?

柏文宴試着撐起坐了起來,環視了一圈,然後餘光看見一個身影。

“這麽快就醒了?”

身影的語氣聽起來像是有些驚訝。

柏文宴皺眉看去,果然看見那張熟悉的面孔。

唐淳站在樓梯上,正以俯視的姿态看着他,就如前不久,柏文宴也用這種姿态看過他一樣。

沒想到這麽快他們就倒轉了過來。

在對視的過程中,柏文宴想通了剛剛的那個問題。

一瞬間複雜的情緒湧入,所有想問的問題在臨出口前又彙聚成了一句簡單的,“你救了我?”

唐淳沒有避諱地點了點頭。

“為什麽?”

雖然這樣的追問難免有些蒼白,但柏文宴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唐淳思考了兩秒,給了一句敷衍的答案。

“我心地善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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