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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離開林小北住處, 陸廷開車返回夜瑟。曾瑞和老六還在那等着。

蔣妍挑事兒的時候，那倆正尋思怎麽收拾這女人。都是大老爺們兒，跟一女的動手太掉份兒, 女人還得女人來收拾。

林小北懷孕又流産的事他們從沒聽陸廷說過, 也不知蔣妍說的是真是假，可看林小北那反應, 八成假不了。

從前在學校，林小北是出了名的高冷女神。高冷不代表好欺負, 誰要惹着她，伶牙俐齒不吐髒字兒給人罵得急赤白臉還不了嘴。偏偏這時候不吱聲，想來是戳到心裏痛處了。

陸廷回到卡座, 從煙盒裏夾出一根煙，啪地把煙盒扔桌上。

“叫什麽來着？”曾瑞沒聽清蔣妍自報家門。

“蔣妍。”陸廷後背靠在沙發上，架起一條腿, 吐了口煙。

他見過餘利洋。大學那會兒阿七就跟餘利洋在一起了。現在餘利洋和蔣妍在一起，找蔣妍也不難, 問阿七就是了。

曾瑞咧嘴笑：“找幾個技校小妹妹掉單線？”

陸廷也是這個意思，嘴上卻說：“你看着辦咯。”

老六開了一瓶酒, 語氣有些不悅：“這他媽要是個男的還好說，女的不好揍。”

哪有男人打女人的道理。曾瑞點頭：“是呗，早知道帶我媳婦兒來了, 就她那小暴脾氣, 上去就給那女的幹翻了。”

“真看不出來，嫂子看着這麽斯文, 跆拳道黑帶！”老六有幸見識過曾瑞未婚妻在賽場上的英姿, 印象尤為深刻。

“嗨, 沒來也好, 打那種女人，我怕髒了我媳婦兒的手，還是讓技校小妹妹跟她玩兒去。對了，陸廷，你為了人小北回京州，人也沒見多感動，看這樣子，破鏡重圓難度系數比較大啊。”

曾瑞拍拍陸廷肩膀：“要不哥教你幾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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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廷冷冷撥開他的手，不想聽他叨叨歪門邪道，他卻自顧自說了起來。

“老六你也聽聽啊，你倆情路都坎坷，最主要的吧，還是不會跟女人過招。這女人啊，是得寵得疼，可有時候你覺着自己夠寵她夠疼她了吧，為啥人家不領情？因為——咳！重點來了朋友們，記好了啊——因為你們不懂得‘撤’！啥叫撤？這麽說吧，你追女人，噓寒問暖死纏爛打三十天，這第三十一天啊，你就得撤了，別出現，別聯系，滾出人家的世界，消失，懂嗎？

“然後留給她足夠的想象空間。千萬不要懷疑女人的想象力。前面這三十天你功夫得下夠，甭管她願不願意，七百二十度全方位無死角滲透進她的生活，無微不至面面俱到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忽然有一天，你這種厚顏無恥的舉動戛然而止，消失得無聲無息，阿貓阿狗還會不習慣呢，何況她是個人？還是個女人！這時候的女人啊，就開始為你胡思亂想了。

“你看她面無表情冷若冰霜的吧，其實心裏琢磨呢：‘哎呀這人上哪兒去了呀？怎麽還不來找我呀？是不是出什麽事兒了啊？艾瑪該不會得絕症了怕我傷心默默躲在哪旮沓淚流滿面思密達？可千萬別趕上什麽車禍綁架被撕票阿西吧！’

“等過一會兒，情緒沒那麽激動了，她冷靜下來，這回猜得沒那麽離譜——‘肯定是另尋新歡了！可他昨晚還大老遠過來給我送宵夜，睡前還跟我說晚安麽麽噠，一天之內就變心了？會不會是我太冷淡，總讓人家熱臉貼着冷屁股，日子長了，擱我我也受不了呀！’

“發現沒有？發現這招的精髓所在沒有？甭管這女的對你有沒有那個意思，通過你前期的鋪墊和中期的消失，你已經成功地引起了她的注意。以前有你陪着哄着，女人沒覺得怎麽着，這時候你突然撤退，她就慌了，多多少少都有那麽點兒空虛寂寞冷了，這種時候，頭腦一昏，就容易把這種突如其來的不習慣理解為愛和需要。

“撤吧陸廷，撤了林小北才知道什麽叫落差，讓她感受感受這種落差，等她忍不住聯系你，試探你，你就開始裝你的逼，展示你優雅多金有能力的成熟男人魅力，滄桑點煙，告訴她——‘這陣兒忙啊，前天跟王書記吃了頓飯，昨天跟李局長去江邊兒釣魚，不過也沒白忙，五個億的單子總算談成了——”

曾瑞眉飛色舞一臉嘚瑟正說着，老六實在聽不下去了，一腳踹他腿肚子上：“人小北是這麽膚淺的女人嗎？這招對別人好使，對小北可沒用。”

陸廷沒吭聲。曾瑞說到一半的時候，他的大腦已經放空，後面什麽也沒聽進去。

說到追女人的技巧，陸廷從來都是不屑的，他也不需要。

其實曾瑞說的，多少有些道理。可老六說的也對，林小北不會吃這套。

她不是一個害怕寂寞和落差的女人。二十五歲的林小北比從前成熟，灑脫，他攻得了她的身，攻不下她的心。

·

淩晨兩點半，司機把陸廷送回家。

京州這邊房子一應俱全，只讓人從香港快遞了些重要東西來，其中一樣就是，母親的遺像。

他把遺像放在書房，自己最愛待的地方。

愛看書的習慣是林小北帶他養成的。自從感受到讀書的樂趣，從此便一發不可收拾，瘋狂買，飛快看，閑着沒事就往書房鑽。

視線離開書頁後，通常都會落到母親的遺像上。

一看就是半晌。

陸廷最害怕的事情之一，就是直視母親的眼睛。那雙眼睛飽含着痛苦與期待，它的主人在泥濘的生活中，堅守着一束微弱的火光。

火光照亮了她人生中短暫的快樂，給予她咬牙堅守的希望。

這火光就是他的父親。

曾經陸廷以為，母親不愛父親，所以十九年來從未找過他。後來陸廷才明白，不去找，只是因為太愛了。

愛到不忍心打擾，不舍得讓他為難。

母親太愛父親，所以太恨父親所愛的女人。

父親的緋聞，坊間多有流傳，陸廷從小就聽過，只是不知道，街坊鄰居茶餘飯後的八卦故事裏，男主家是自己父親。

後來他終于明白，為什麽母親從不看有林香出演的電視。他曾以為僅僅是因為不喜歡。

母親憎惡林香，就像父親憎惡葉繁。最後他們終于在同一件事上達成一致：共同憎惡林小北。

陸廷走出書房，關上門，靠在走廊憑欄上，默默點了一支煙。

這套別墅共三層，只有他和保姆兩個人住。

保姆付姨四十八歲，是她母親生前的老鄉和舊友。付姨每天只負責燒飯，盡管他很少回來吃飯。鐘點工每天定時來家裏打掃衛生。

原來在香港，付姨也一直做着陸廷家保姆，這次又把她接過來，陸廷心裏當她是半個媽。

上了年紀，付姨睡眠質量越發的差，一點動靜就醒了，從房間出來，看見陸廷站走廊抽煙，走向他：“怎麽不睡？”

靠近了聞到酒味，不再過問，轉身下樓：“我去煮些醒酒湯。”

“付姨。”陸廷叫住她，見她回過頭，“我媽那只玉镯呢？”

母親生前有一只翡翠玉镯，外祖母穿下來的，後來日子過得再苦再難，母親也沒拿去賣掉。

去世之前，她把這只玉镯交給了付姨。付姨是她信得過的生死之交。

“你要那個做什麽？”付姨問道，細長狹小的眼睛盯着他。

“不做什麽，想留在身邊。”陸廷敬重感謝付姨，但這個東西，他必須收回來。

“你怕我吞了你母親留給你的遺産？”

玉镯其實值不了多少錢。但母親把它交給付姨，自有她的原因，而這原因，陸廷是知道的。

“镯子會給你未來媳婦，現在不必給你。”付姨轉回身子，順着臺階繼續往下走。

從小陸廷就聽母親說，玉镯是要送給兒媳婦的。

遇到林小北以前，他對這事沒什麽感想，畢竟原本打算單身一輩子，沒想過會結婚。

後來他結婚了，想把這祖傳的镯子戴到林小北白皙細瘦的手腕上，母親卻不認這個兒媳婦。

一刻鐘的功夫，付姨端來一杯醒酒湯。

陸廷坐在客廳沙發上慢慢喝完，放下杯子，付姨從樓上下來，遞給他一塊包着的白色手帕。

打開手帕，陸廷靜靜端詳着掌心的玉镯。水晶吊燈明亮的燈光下，玉镯非比尋常漂亮。

他盯着看了許久，唇角不自覺微揚。

“這回搬到京州，是為了林家二小姐吧？”付姨坐在他旁邊，不算清亮的嗓音透着些許無奈。

陸廷點頭，将玉镯用手帕包好。

“她們家從來瞧不上你，何苦又找上門叫人看輕？”他當付姨是半個媽，付姨當他是親兒子，打心底裏為他着想，見不得他受罪。

陸廷沒說話。付姨說的每一個字都對。何苦呢？

可這陸家兒媳婦，陸太太——他陸廷，偏偏只認林小北。

·

忍了一個月，陸廷到底沒聯系林小北。

接近年關，公司很多事要處理，忙于工作的同事，他忍着沖動，不想逼得林小北太緊。

他還她一個月清靜，也想試試看，她會想他嗎？

曾瑞和未婚妻出國辦婚禮，然後蜜月旅行。陸廷和老六自然跟着過去慶祝。

婚禮本來想去馬爾代夫辦的，可惜和旅行路程不順路，退而求其次選擇了普吉島。抵達普吉島第二天，新郎新娘，伴郎伴娘換好衣服去海邊拍照。

攝影師喊了半天沒找着新郎，陸廷換好衣服一身正裝跑過來，告訴攝影師新郎衣服出了點兒問題，得等一等，順便把一枚鴿子蛋婚戒交給曾瑞妻子黎多多，又從她手中接過她剛摘下的鑽戒。

黎多多嫌手上這個上鏡不夠顯眼，讓曾瑞帶那枚紫寶石鴿子蛋戒指過來。

陸廷最先換好衣服，就替他把戒指送來了。站海邊等着曾瑞他們，和黎多多有一搭沒一搭聊着，扭頭之間，他看見一個熟悉的側影。

隔得不算近，陽光強烈，陸廷看不太清。定睛看了會兒還是不确定，正要走過去，曾瑞一行人趕到，在攝影師的催促下大家擺好隊形開始拍照。

陸廷心裏挂念着那邊，眼神飄過去，卻只看見了一個迷糊的背影。

“帥哥伴郎看鏡頭哈！”攝影師提醒他。

他對拍照從來都沒什麽興趣，跟着合影幾張就退了出來，遠遠等着，望着蔚藍無邊的大海，腦海中那個穿着白T藏藍色熱褲的女人側影揮散不去。

八成是看錯了，他想。林小北現在肯定正跟一大家子熱熱鬧鬧過年。

“陸先生想什麽呢？”一個伴娘提着粉色長裙向他走來，微笑着問。

陸廷對黎多多的這位發小有些印象。拍大合照時，她回回都往自己這邊湊，又刻意挨得很近，他嫌煩，她近一步，他挪一步。

陸廷搖搖頭，話都懶得說。

“我叫倪玥，家父是啓明集團董事長倪啓明，家母——”

“倪玥？”

陸廷打斷這個隆重的自我介紹，掀起眼皮子看過去，眸光閃過一絲驚訝。

“是。”倪玥笑起來，露出兩顆小虎牙，和不笑的時候氣質相差挺大。

不笑看着略顯老成，笑起來更俏麗可愛。倪玥很清楚，自己的笑容對男人來說，多少有些殺傷力的，不過面前這個男人似乎免疫力很高，看自己的眼神沒什麽變化，始終冷冷淡淡。

“陸廷，你好。”倪玥伸出手來，笑得更加燦爛。

“你好。”他略微颔首，算是回應，目光掃過她的臉，移向了大海。

倪玥的笑容凝着尴尬，愣了愣，她閉上嘴巴，臉上依然保持微笑。

陸廷只有過林小北一個女人，這些年卻見過不少女人。他餘光瞥了眼倪玥，瞥見她那收斂許多的笑容，唇角微彎。

又是個會裝的。

“今晚婚禮上，你要是搶到捧花，可以給我嗎？”倪玥笑臉盈盈湊到他跟前，擋住他看海的視線，逼着他看自己。

陸廷阖上一半眼皮子，煩躁越發難以控制，轉身離開前撂下一句：“我不搶捧花。”

·

下午五點，酒店房間。

阿七咋咋呼呼跳上林小北的床，抓着她胳膊使勁推。

“北北！你猜我看見誰了？！”

林小北沒吃午飯，兩點就躺下了，昏昏沉沉睡到現在，揉了揉眼睛，漫不經心：“嗯？”

“陸廷！”

林小北翻了個身，背對着阿七，隔了幾秒才回應：“哦。”

阿七語氣憤憤的：“你猜他來這兒幹嘛？”

“結婚。”

阿七一愣：“你怎麽知道？”

林小北拉過被子蓋頭頂：“看到了。”

阿七扯開被子，使出吃奶得勁把她拽起來：“你怎麽這麽慫啊？還是我認識的那個林小北嗎？！死渣男上個月還跟你滾床單呢，這尼瑪轉眼就跟別人結婚了！你可忍我不可忍！今天非得鬧他個雞飛狗跳不可！”

作者有話說：

陸廷：“阿七我求你做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