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黃昏(1)

第18章 黃昏(1)

蘇明明忙完上一月的報表,和章弦輝一起去吃越南菜。蘇明明吃着涼拌青木瓜絲說這半個月太累了,何毓秀才上班,就遇上這樣非人的強度,要犒勞一下。明天上班,帶上媽媽和奶奶,去莫幹山吃山菜。團建不選休息日,才是好老板。

章弦輝說她想得周到。又問:“那我呢,不帶上我?我不是你事務所裏的員工嗎?我不是物業經理嗎?你要早一天說,我就明天請假了。”蘇明明嘴裏嚼着煎蝦餅,含含糊糊地說:“我們老中青壯四個女人,從20多歲到80多歲,你混在裏面不奇怪嗎?”

章弦輝笑,“我是怕你累着,四個女人,老的老小的小,什麽事都是你張羅,你這是休息啊?你這是累完腦子累身體。你是自己開車去嗎?要不要我送你們上去?到了我就走,不打擾你們聚會。”挾一塊香茅豬排蘸上甜辣醬,放在蘇明明碟子裏。

蘇明明說我沒事,這幾天休息得好,天天睡到自然醒,吃好午飯陪媽媽她們說說話打打牌看看電視。我自從開了這個工作室,就沒有好好陪過她們了。再說奶奶一直都是媽媽在照顧,我只需要訂時間訂位子,付錢就行了。章弦輝說她是勞碌命。

蘇明明笑說:“被人需要的感覺很好,以前我覺得我像是多餘的,現在老的小的要靠我,這才發現過去男人出去掙錢,養活一家老小,看到父母安寧,妻兒飽暖,心裏的滿足感,其實那就是幸福。”

章弦輝同意,說:“要不說為什麽男人都想結婚呢,白天出門有目标有動力,晚上回家有歸有宿,知道在哪裏吃飯,知道躺在誰的膝蓋上睡覺。被需要就是被愛着。”

看一眼蘇明明,笑問:“你要不要躺在我的膝蓋上?”蘇明明斜他一眼,掏錢付賬,說不許跟我搶,我現在是養家糊口的戶主。章弦輝說好,跟着加一句My Lord.

吃好飯出來,章弦輝和蘇明明在北山路上散步。進入五月,空氣裏有了初夏的味道,路邊合歡樹開花,粉花茸茸,白花顫顫,紅粉菲馥,十分可愛,便站在樹下看了好一會兒。

一陣晚風拂過,一朵一朵絲絨花球掉在路面,讓人頓生惜春之感。有一朵花正好綴在蘇明明的發上,章弦輝無端生出不安,想一想,發現那是和在嚴聰追悼會上蘇明明頭簪白花的一幕重疊了。

蘇明明的眼睛從合歡花移向路的盡頭,岳王廟前有最密集的人流,黃昏天将暗未暗之時,人群有一種特別的匆忙。她忽然說:“你有沒有覺得傍晚時分人特別彷徨?”

章弦輝點頭,伸手把她頭上的花摘去。“那是遠古時留在人類基因裏的恐懼感,這個時候如果不回家,荒野裏不知會有什麽動物竄出來,眼睛發着綠光,悄沒聲地靠近,人就會被吃掉。如果是冬天呢,如果下雪呢?如果下雨呢?如果掉隊了沒有同伴呢?這種對自然的恐懼深深地刻在我們的記憶裏了。”

“你能理解太好了。你知道嗎?”蘇明明的思緒停留在某個時刻。“那天,就是那天,我開了一下午的車,從杭州開到溫州,快到時天近黃昏了,四周暗下來,眼前是陌生的城市,黑壓壓的樓房望不到邊,蛛網般的道路,奇怪的口音,濕熱的空氣,急匆匆的人流,像一頭怪獸要吞噬我。”

蘇明明猶帶那時的不安,看着章弦輝說:“《海上鋼琴師》那部電影你看過沒有,1900站在船舷上看着巨大的紐約市,就是那種恐懼感。我特別能理解他轉身進了底層船艙,躲在裏面不出來。那才是他的安全屋,他的洞窟。”

章弦輝沒想到她會提到那一天,他們相識有半年多了,那一天一直是他們話題的禁區,兩個人都默契地避而不談。雖然他們相識于那一天,沒有那一天,就沒有眼前這一刻。他攬着她的肩,讓她近在咫尺,他要讓她在他的手心之間,這一刻他有一絲恐懼泛上心頭。

他問:“你在去之前,已經知道結果了是嗎?”蘇明明點頭,“韓東海警士長在電話裏通知我了。”提起這個名字,兩人都笑了一下。章弦輝問:“你就這樣上路,開這麽久的車,不害怕嗎?我是指路上出意外,你當時的精神狀态應該很糟。”

Advertisement

章弦輝想那一天他開車去溫州時是什麽心情,一時間有些模糊。“我好像全程都在放空。”蘇明明看着他說:“自我保護機制啓動了。”章弦輝點點頭,問:“你呢?害怕嗎?”

蘇明明想一想,說:“沒有,我當時沒覺得害怕,我告訴媽媽說,嚴聰在路上出了意外,我接到警方通知,讓我去一趟。我當時是這樣告訴媽媽的,我要給她們留個接受噩耗的緩沖區。我只說嚴聰出了車禍,每個人自然而然都會去想到一個最壞的結果。我這樣說了我也就這樣信了,我就這樣上路了。我當時就想,嚴聰出事了,警察叫我去。”

“我當時根本沒把嚴聰死亡這件事和死亡本身聯系起來。”她拉着章弦輝朝竹素園去。“快到溫州時我才醒悟過來,警察告訴我,嚴聰是死了呀。我當時在車裏忽然一下子覺得呼吸透不過來,人要窒息了,只好停在路邊,把湧上心頭的苦水吐了出來。那是真的苦水,黃色的,像是把膽汁都掏出來吐了,苦得舌根發緊,只想幹嘔,嗽了一瓶水才壓下去那苦味。”

章弦輝心裏驚了一下,果然黃昏時分的人特別脆弱。他想的是靈堂上的蘇明明,蘇明明想起的是馬上要見到丈夫屍體的那個場景。這是他們心裏最痛的地方,是最不願提起的過去。他把她的頭按在胸前,輕輕撫摸她的背。

“我知道。”他說,“我知道那種感受,像是被整個世界抛棄了。我們以為野獸在外部,在背後,在樹林裏,沒想到來自身邊。你當時鎮定得讓我奇怪。你的鎮定讓我多看了你兩眼,當時心裏在想,這個女人真漂亮啊。”

蘇明明本來依在他胸前,被往事的痛苦襲上來,痛得快倒下,聽了這話吓得站直了,睜大眼睛問:“那種情況下你還有心思看人家女人好不好看?”

“我們男人,任何情況下看到年輕女人都會評判一下這個女人好不好看。就像野獸看到人或別的動物,心裏就在盤算,眼前這個活的東西,是不是食物?能不能吃?吃不吃?合不合口味?新不新鮮?捕下來要花多少力氣?勝算如何?一番計較後,覺得打不贏就躺下來裝着人畜無害,覺得有把握就出擊捕食。”章弦輝一本正經地說:“我是裝人畜無害的,韓東海是馬上出擊的。不過他判斷失誤,時機沒把握準,不是個好獵人。”

蘇明明氣得劈頭蓋臉朝他一頓打,章弦輝笑得摟住她,指着前面的湖畔居問要不要進去喝茶。蘇明明搖頭,說我們去坐船吧,這個季節坐船最好,夏天太熱了。

章弦輝看看手表,說時間正好,再晚就停止營業了。他去船塢租了艘手搖船,蘇明明買了兩瓶水,兩人上船,船娘操起漿,往郭莊那邊劃,進了裏西湖,隔了水域,市聲靜了下來,煙塵暗稀,暮色漸沉。

蘇明明和章弦輝坐在船邊,湖上慢慢暗下來,城市上空有窄窄的一條紫霞光帶。晚霞很美,蘇明明看了一會兒,說:“我以前想過要學一學張岱,在一個下雪的午後來坐船,看溫柔山色,極致湖水。”

章弦輝問為什麽是午後,上午不行嗎?蘇明明斜斜看他一眼,說不行,一定得是下午。章弦輝問為什麽,蘇明明說:“午後比較暖和,下雪天,早上太冷起不來,被窩以外皆地獄。我游湖是來看風景的,左邊一看保俶塔,右邊一看雷峰塔,”指一指旁邊的蘇堤和湖中心的三潭印月,“前面還有蘇大胡子留下的寶瓶石塔。我在人間第一等繁華處看雪,是在無聊之生涯中,去尋有趣之幽微境,不是為了發配寧古塔。”

章弦輝說這話值得點個贊,擰開礦泉水瓶蓋,給她喝水。“我以為有什麽講究,原來就是懶得起床。”蘇明明喝一口,章弦輝把瓶子拿在手裏,蘇明明心滿意足靠在他肩頭,又說:“你知道的,人生而有涯,生命亦有涯,身體更有涯,只有思想和靈魂無涯,以有涯求無涯,就得在酒足飯飽之後。”聽到這裏章弦輝就笑了,說:“東坡肉上尋有涯,屠蘇酒裏釀無憾,你可以的。”

蘇明明微微抻一下腰。“我在這裏生活了三十年,竟然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無聊的事情。”章弦輝把手握成空心拳,用指關節頂她的肩膊背心處,給她按摩,一邊說:“你要早說,我們上上個月就可以來了,二月不是下過兩場雪嗎?”

蘇明明笑,說:“那時跟你不熟。頂頂無聊之事,要跟混得濫熟的人一起做,才有趣。”章弦輝說:“那等明年一月,下了雪就來。一月肯定下雪。”蘇明明看着他不說話。章弦輝猜她的意思是到明年一月,下雪的天氣,章弦輝還和她蘇明明在一起嗎?便問:“你覺得一月永遠不會來嗎?”

蘇明明說:“一月會來,冬天會來,雪也會下,塔也還在。”章弦輝等她說下去,等了良久她也不說,章弦輝急了,問:“我呢?你來看雪,不帶上我嗎?你明天去莫幹山鑄劍不帶上我,你明年來湖心亭喝酒還是不帶上我。我是不夠無聊啊,還是不會湊趣啊?”

“你是會燒炭冶鐵啊,還是會煽紅泥小火爐啊?”蘇明明笑了,“我不帶上你,你就不會叫上我嗎?”

同類推薦

億萬寵溺:腹黑老公小萌妻

億萬寵溺:腹黑老公小萌妻

他是權勢滔天財力雄厚的帝王。她是千金公主落入鄉間的灰姑娘。“易楓珞,我腳酸。”她喊。他蹲下尊重的身子拍拍背:“我背你!”“易楓珞,打雷了我好怕怕。”她哭。他頂着被雷劈的危險開車來陪她:“有我在!”她以為他們是日久深情的愛情。她卻不知道,在很久很久之前,久到,從她出生的那一刻!他就對她一見鐘情!十八年後再次機遇,他一眼就能認得她。她處處被計算陷害,天天被欺負。他默默地幫着她,寵着她,為她保駕護航,保她周全!
/>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韓娛之影帝

韓娛之影帝

一個宅男重生了,抑或是穿越了,在這個讓他迷茫的世界裏,剛剛一歲多的他就遇到了西卡,六歲就遇到了水晶小公主。
從《愛回家》這部文藝片開始,金鐘銘在韓國娛樂圈中慢慢成長,最終成為了韓國娛樂圈中獨一無二的影帝。而在這個過程中,這個迷茫的男人不僅實現了自己的價值與理想,還認清了自己的內心,與那個注定的人走在了一起。
韓娛文,單女主,女主無誤了。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