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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梨花聽見主子聲音甚急,只當有事,急忙忙地進屋,卻見徐姨娘滿臉笑容地道:“快去向金姨娘那裏要兩匹好緞子,我要給姐兒做個鬥篷帶去主院!”
“姨娘,太太回來了,只怕對牌早就收回去了,咱們要東西也該往上房去,若往金姨娘那裏,還不知要惹多少閑話呢,你這會怎麽急糊塗了!”
“這次你卻聽我的,我叫你去就去!”徐姨娘口氣不容置疑,臉上帶着股忍不住的喜氣。
梨花滿頭疑問,卻也還是去了。
隔得半晌梨花才回來,也不顧是當着秦芬的面,笑得直拍手:“這番果然叫姨娘說中了,我們去要緞子,真真是要了個正着!”
秦芬還不大明白,徐姨娘看了看女兒神色,耐心地道:“太太此番叫了姑娘們去教養,論情論理都是恩賞,咱們不論心裏如何,面上總該謝賞,那姓金的常年得寵,只怕是把脾氣擺在了臉上,太太那裏若是知道了,可不是要不高興,我們這裏再去刺她一刺,只怕姓金的急得要跳腳!”
“正如姨娘說的一樣!”梨花心裏暢快,說話好似連珠落下,“我到那裏,正見到紫晶傳太太的話,金姨娘卻說三姑娘結了親事,她要留在身邊好好教導,紫晶也沒給她臉面,說教養女兒是正室太太的事,金姨娘還要分辨,紫晶又道,‘若是姨娘願意,只管叫柯家知道三姑娘是姨娘教出來的!’這話一出還得了,金姨娘馬上捧着心口說要昏倒,還是三姑娘出面謝了恩,此事才算平息了。”
秦芬不由得暗自好笑,這副嬌弱小白花的做派,跟自己辦公室那個動不動就心髒疼得不能幹活的女的倒很像,只不過金姨娘竟然教出秦淑這個識大體的,也算是歹竹出好筍了。
徐姨娘也笑得只拍手,忽而又道:“姓金的這麽一鬧,只怕太太要惱了,咱們姐兒可不能去平白受氣,不如抱個病,索性躲過頭幾天再說。”
梨花點點頭:“很是呢,我也是這麽想的,正要回來讨姨娘的主意,既姨娘這麽說了,我就去上房回禀。”
“越興多踩那姓金的幾腳,你去了上房,問問如今四姑娘愛什麽繡樣,咱們不是做鬥篷麽,順手給四姑娘做一件,橫豎也費不了多少事,只不過這事別問碧玺她們了,悄悄尋個下頭的丫頭問問便可,做作太過,只怕太太反而不喜。”
“我都省得,姨娘放心就是。”梨花笑着出去了。
秦芬不由得暗自咋舌,這些古代女人,心眼比自己辦公室那些人可多多了,這麽一小會功夫,已是刀光劍影好幾次,聽說金姨娘還是常年在後宅占上風的,那還不得是一千一萬個心眼子,別的人只怕也是一樣。自己去了上房,一定要貫徹從前察言觀色絕不出手的作風,也不必去算計旁人,只自保便罷了。
五姑娘要晚些進上房的事情報了來,楊氏無可不可,略一思索就揮手應了。
“娘就是太好性了,縱得這些人一個個都反了天了。”秦貞娘從書裏擡起頭來,話語冷冰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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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氏見女兒話裏帶酸,渾沒有大家閨秀的模樣,先已不悅,轉念想到女兒此番受的打擊,卻又心軟,平靜地道:“徐姨娘和梨花跟着我們去楊家,芬姐兒身邊那個大丫頭杜若卻是個不懂事的,只怕是為着這個緣故,金姨娘才敢怠慢芬姐兒,細算起來,芬姐兒倒是因着我們才病的,況且大夫來回話,說芬姐兒确是大病一場,若勉強挪到主院再病重起來,反倒不美,于情于理,娘都該應了這件事。
秦貞娘想了想,輕輕吐出一聲:“一群麻煩精!”
這話倒也不算太出格,楊氏便當沒聽見,喚了碧玺進來:“再吩咐送些吃食去五姑娘那裏,不拘什麽,适合病中人吃的就好。”
這便是要廚房新做,別拿現有的糊弄了,碧玺連忙應了一聲,笑着道:“方才徐姨娘那裏的梨花還問呢,說徐姨娘要給姑娘做個鬥篷,不知姑娘喜歡什麽花樣,這麽懂事,也不枉太太疼她們。”
“這個徐姨娘,也精明太過了。”秦貞娘瞪了一眼碧玺,道,“你也就這般眼淺,由着她們拍馬屁?”
碧玺知道自家姑娘這幾日脾氣大,忙把語氣放軟些:“哪兒呀,梨花是問的杜鵑,杜鵑說了個牡丹花,又怕說得不好,便拿來問我,若梨花真到我面前來問,我反不說這事了。”
秦貞娘也知道自己這氣生得沒來由,可是面上過不去,半晌才哼了一聲,道:“既如此,便算我冤了徐姨娘和五姑娘,我添些錢,給做個酸甜口的金桔糕給五姑娘送去,她嘴裏沒味,吃這個開開胃也好。”
“是呢,五姑娘平日裏愛吃口鹹點心,病了只怕倒愛吃這個。”碧玺知道自家姑娘是故意選了五姑娘不愛吃的,太太平日未必顧到一個庶女的喜好,她卻不能不提點着,若是真賞了這個下去鬧點什麽,只怕是太太面上不好看。
楊氏卻半個反對的字也沒有,微微颔首道:“貞娘這麽着便很好,占住了一個理字,便是占了上風,再要怎麽樣,別人便不好多說了。”
碧玺心裏微微嘆息,終究當娘的還是偏心女兒的,姑娘分明是有意作弄五姑娘,夫人見姑娘大面上沒出錯,便也由得她去了,少不得自己親自把這糕點送去,多描補幾句罷了,徐姨娘這些年也算個省事的,必不會像那金姨娘似的,往老爺面前倒一缸子酸話。
隔得半晌,小丫鬟竹葉兒拎了食盒到碧玺面前,碧玺掀了盒蓋一看,且喜廚房曉事,做得精致,淡紅米糕作五瓣花樣,中間點了金桔醬作花蕊,很看得過去,于是親自拎了,往徐姨娘這邊來。
秦芬才由得徐姨娘喂了一肚子怪味藥膳雞湯,正怪模怪樣地咧嘴,聽見碧玺送點心,連忙從枕頭上欠身:“碧玺姐姐請坐,你給我送什麽好吃的點心來了?”
碧玺素日與徐姨娘這裏還算和睦,見秦芬一副天真模樣,便笑了笑,哄孩子似的道:“是花糕呢,今日是四姑娘特意叫了這個金桔糕,想着五姑娘吃了會有滋味些,五姑娘且看看喜不喜歡?”
徐姨娘聞言不由得撇撇嘴,自家女兒不愛吃甜口,更不愛吃酸口,幾個姐兒常在上房一起用飯的,上房難道沒一個人知道?
秦芬卻兩眼放光:“這花糕真好看,替我謝過四姐姐!”伸手取了一塊,輕輕咬了一口,微溫柔軟的米糕夾着淡淡的金桔香味,瞬間撫慰了她被藥膳苦得麻木的舌頭。吃得兩口,眯起眼睛滿足地長籲一口氣,古代的這些小點心,比不得現代的香濃味美,卻勝在有股清新味道,實在是對她的胃口。
這副模樣在徐姨娘眼裏看着只覺得心酸,女兒大病一場,整個人換了副性子,還不如從前吵吵鬧鬧歡快些,可是太太要接她去教養,從此改了脾氣也是好事,只瞧着憋屈。徐姨娘心情複雜,一時沒顧得上說話,母女二人這一番情狀瞧着碧玺眼中便是識趣,回去便又順口說給楊氏聽了。
“太太,我瞧此次徐姨娘倒知道好歹,往日裏她人也倒還好,偏只管不住一張嘴,此番的事分明吃虧,卻沒多嘴多舌的。今日送了點心去,五姑娘當場就吃了兩塊,還贊味道好,徐姨娘也并沒說什麽呢。”
楊氏點頭,道:“既如此,賞兩匹好料子給她們,徐姨娘疼芬姐兒,這幾年也是漫灑銀錢,想來沒攢下多少銀子,她們好意給貞娘做個鬥篷,沒得白饒她們料子。”
“夫人果真是賢惠,哦,是碧玺回來了?”秦覽從裏屋出來,雙手攏在袖子裏,笑呵呵地沖碧玺點點頭。
自己回話老半天了,老爺在屋裏分明能聽見,卻還白搭讪一句,碧玺不由得心裏一陣厭煩。她隐約知道些老爺的心思,可是老爺太太都沒點破,她一個奴婢,又能怎麽樣?
幸而太太還算正派,并沒打算把她拿來讨好丈夫,只淡淡道:“碧玺去傳飯,叫紫晶進來服侍,你親自挑兩匹好料子給五姑娘送去。”碧玺忙應了退下。
秦覽也不糾纏,笑嘻嘻地坐在楊氏對面,道:“夫人也莫要太寬縱了,我方才回來,已聽說了淑兒的事,這事是金姨娘失了分寸,夫人盡管敲打她便是了。”
楊氏得了這麽幾句,知道丈夫到底還是沒偏心到家,不由得心裏大為适意,于金姨娘裝病的事,也不如何惱火了,随口說兩句漂亮話,催促道:“老爺回來取信件,可尋得了?上峰大人不日要來,老爺衙門裏定有許多要緊事,還是快去吧。”
秦覽也不多留,囑咐了一句不回來用晚飯,便匆匆走了。
楊氏稍一沉吟,揚聲喚道:“張媽媽!”
一個矮壯的婆子從屏風後轉了出來,垂手站在一邊。
“金姨娘說不舒服,別過了病氣給三姑娘,你去叫個大夫進府瞧瞧金姨娘,再叫三姑娘收拾東西,明日就搬去绛草軒吧。六姑娘那裏也是一樣,五姑娘病着,緩幾日再搬也不打緊。”
張媽媽應了下來,自去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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