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25章
徐姨娘突然有孕,也算是秦府多年來的大喜事,此番她也不小氣了,一口氣摸了五兩銀子,好生囑咐了廚房一番。
廚房知道徐姨娘如今身份不同,又收得這許多銀錢打點,個個都抖擻精神,顯出手段,做了好些大菜。
姨娘們自有交際的圈子,她們的席,楊氏是絕不會踏足的,命人賞一壺酒下來,已算是給面子了。妾室們請客,請的多是一些得臉的婆子丫鬟,這既是交際應酬,也是消息往來。
此次聽說徐姨娘大喜請客,各處的大小丫鬟都有去的,待梨花到上房來請,紫晶只道沒空,一口回了,杜鵑聽說是晚飯時分,算算自己不當值,便應了下來:“告訴你們姨娘,我到時候準去。”
待梨花走了,紫晶将手裏的紫銅小茶壺用力往爐子上一擱,濺起幾星炭火:“你是瞧五姑娘受看重,徐姨娘又懷上身子了,打量着要去賣好結交了?”她平日就面上淡淡,這時板起臉來,更顯得冷面冷心。
杜鵑如今與紫晶同是一等丫鬟,本不必受這一句的,然而還是笑着咽下委屈:“也說不上什麽結交不結交,只不過,別的院子都去了,獨獨咱們這裏不去,旁人說起閑話來,若是帶上了太太,反倒不美。反正我也是有空的,去去也無妨。”
紫晶冷冷哼一句:“你且記着,這後院裏只有太太一個主子,太太的風往哪裏刮,我們就該往哪裏倒,別打量着那一個兩個肚裏有貨了,就張狂起來。”
杜鵑依舊未生氣,低低應得一聲,紫晶見了,倒不好再訓斥,半晌後甩了句:“別死灌酒,早點回來。”
“知道了。”杜鵑應了,見紫晶再無話說,這才出得門來。她雖不如碧玺那樣水晶心肝、八面玲珑,卻也在上房呆了好幾年了,小心謹慎還是學會一些的,紫晶方才的話雖難聽,卻也是正理,更何況,紫晶的話裏指着的,也并不像這些年一向小意的徐姨娘。
不知怎麽,杜鵑突然想起,前幾年無緣無故從上房打發出去了兩個丫鬟,其中還有個一等的。那兩個丫鬟,不光自己丢臉,連家裏人的差事都叫一并奪了。杜鵑不敢再想,強自收回思緒,慢慢往徐姨娘院裏去了。
這一晚上的席果然是賓主盡歡,徐姨娘這些年小心謹慎,雖有些人瞧不上她軟骨頭的模樣,可是認真厭惡她的卻也沒幾個。她一朝揚眉吐氣,各人都暗自慶幸平日裏不曾得罪于她,口裏的恭賀好似不要錢,連串地往外蹦。
喝酒喝到最後,廚房上了一道冰鎮果盤,徐姨娘見這果盤并不是自己叫的,知道是廚房的孝敬,少不得又要去與廚房的人交際兩句。幸而她如今身份不同,席上無人敢灌她,她淺淺抿得一口果子露,廚房的婆子便連忙喝幹了杯裏的酒,還對徐姨娘道得一聲受累了。
如今天熱,各人看那涼絲絲的果盤都覺得舌下生津,紛紛拿了各自愛吃的果子來取涼。商姨娘吃了兩口便嘔了出來,旁人只當她是腸胃弱,吃了葷腥後受不得冷,只有金姨娘,含着一顆鹽津梅子,微微冷笑。
商姨娘有孕的消息,比徐姨娘有孕傳得還要快。酒席才散,府裏大半人就已知道了,消息傳到上房時,楊氏正在拆發髻,聽了茶花的話,便回頭問紫晶:“商姨娘這孕息,可是大夫瞧過的?”
紫晶一邊用篦子輕輕給楊氏通着頭發,一邊答話:“回太太的話,是大夫瞧過的。因着是在徐姨娘院裏鬧的肚子,她怕擔責,趕着叫人去請了大夫,幸而是在宵禁前,大夫急急趕了來看的。杜鵑也去吃酒了,正巧都瞧見的,太太若想知道得細些,不妨傳了她來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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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氏揮揮手:“罷了,一個商姨娘,翻不了天。”這便是不問杜鵑的意思了,茶花應了一聲,輕手輕腳退了下去。
燭光晦暗,銅鏡裏瞧不見楊氏的臉色,紫晶想了想,道:“商姨娘有孕的事還真是巧,和徐姨娘一般地吃壞了東西,這才發現有孕。”
楊氏冷冷一笑:“這話,也就你敢跟我說,也幸好你還是個明白的人,往後我精神短,徐姨娘那頭,商姨娘那頭,你都替我多留心罷!”
紫晶在心中細細品了品,小心地問:“徐姨娘那頭,我多照應着些,商姨娘那頭,我也多照管些,太太,我說得對不對?”
楊氏點點頭:“拿那犀角的梳子來,重重地梳幾遍,我頭疼得緊。”
天氣漸熱,樹上的蟬一大早就開始扯着嗓子叫嚷,喊得人心煩意亂,這種天,便是在屋裏呆着都嫌熱,楊氏卻好似心緒甚佳,問過女兒們起居,便提起新話頭來:“五丫頭,可想跟着我去上香?”
秦芬如今在上房也自在些了,聽得是要出去玩,大大方方點頭應了:“我想去的,太太。”秦珮也嚷嚷起來:“太太,我也想去!”
楊氏樂呵呵地,竟沒怪秦珮失禮:“好,六丫頭也去!你也許久未出門了,難得你呆得住,便是沖你這麽乖,也得許了你跟去。”
秦淑見自己落在最後一個,未免不悅,還要裝着和楊氏很熟稔,撒嬌着道:“太太,還有我呢!”
楊氏看了看秦淑,嘴角飛快地閃過一絲諷刺,一口應下:“你們都去,多拜拜佛,總是好事。”
事情便這麽說定了。
這日繡花,各人也沒什麽心思了,加上有個秦珮叽叽喳喳,三句話不離上香的事,宋先生見了,未免口氣放重一些:“各位姑娘,做事時須得專心,若是不能夠專心,便就此散了吧。”
若是提早散學,楊氏便知道是女兒們惹先生不快了,總要喚過去責備一回,平日還罷,要出門的當口,豈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若是上房不準去了,那可真是沒轉圜了。宋先生這話一出,連秦珮也不敢咋呼了,吐吐舌頭,悄聲地道:“算了算了,看在要出門的面子上,忍了吧。”
秦芬看各人都是難掩高興,連秦貞娘都是滿臉興奮,便猜姐妹們是少出門的。細算起來,她到此處也有好幾個月了,這還是頭回出門,一年裏,想必這些姑娘也出不了幾回門,這麽想着,秦芬有郁卒起來。現在她對這種生活還新鮮,不覺得悶,往後若是日日過這種生活而不得出門,豈不是要悶死。
幸好秦珮是個話痨,嘴巴閑不住,秦芬此處才操心,秦珮便唠唠叨叨起來:“聽說祖母身子不适,咱們說不定就要回晉州老家侍奉,等回家了,咱們就能常常出門去逛了。”
秦貞娘也搭上一句:“是呢,這地方還是有些蠻荒,娘拘着我們,也是怕出事,別說是你,我也悶得慌。”
秦淑難得地沒與旁人唱反調,順口應了一聲:“就是,這幾年,可真把人悶壞了。”
秦貞娘卻瞪了她一眼:“悶着你是為你好,難道像那石員外家一樣,出門被搶了才好?”
秦芬見姐妹間又拌起嘴來,不由得頭疼,秦淑這次倒未必是成心,然而秦貞娘對她,如今倒好似仇人,無論說什麽都要反駁,眼見着秦淑又要回嘴,便連忙咳了一聲,低聲道:“宋先生看着呢。”
秦淑看了看宋先生,見她果然端着茶碗看向這邊,于是不敢再說,安靜繡起花來。
隔得片刻,秦珮又閑不住嘴了:“你們說,太太為什麽突然叫出去上香?”
“六姑娘,你若是再說話,便一個人先出去!”宋先生難得地板起臉來。
“好嘛好嘛,我不說了。”秦珮吐了吐舌頭,又壓低聲音,用手拱了拱秦芬,“五姐,你知道為什麽嗎?”
秦芬連忙對着宋先生的方向努努嘴,又用力搖搖頭,秦珮見了,無趣地低下頭去。
秦芬手上不停針,心裏也在不停地思考,照她對于這個時代和對楊氏的了解,此次外出上香,只怕是為了還願。二房裏一下子多了三個有孕的,無論是哪個生了男丁,恐怕都要養在楊氏名下,楊氏有了兒子,局面便都不一樣了。
至于希不希望徐姨娘生男孩,秦芬說不準。按照常理來說,自然是男丁更好,可是倘若楊氏生的反倒是女兒,徐姨娘的男丁,只怕是棘手得很。退一步說,楊氏生的是男孩,商姨娘卻生了女兒,她那副性子,只怕也要與徐姨娘掐個沒完。
又倘若徐姨娘生了女兒,另兩個生了男孩,只怕徐姨娘在這府裏,可要真正過下等人的日子了。她雖然不是秦芬的親娘,卻也是個好人,于情于理,秦芬也不希望她受太多的氣。
秦芬想了半天,只覺得無解,于是苦笑着搖搖頭,罷了罷了,她只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操這些閑心做什麽,橫豎後宅裏有楊氏掌着舵呢。
秦珮的嘴巴,今日好似關不上了,忽地又蹦出一句:“五姐,我聽說,有了弟弟,姨娘就不疼我了,你說會不會?”
此次秦貞娘先瞪了過來:“六丫頭還不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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