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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秦芬輕輕咳嗽一聲:“我方才好似崴了腳脖子, 桃香再去找個人來,一齊扶我回屋去。”
桃香還當這句話是真的,不由得如臨大敵,四處看看, 擇了個看起來沉穩些的丫頭, 招手喚了過來。
幸而這丫頭年歲大些,辦事也周全, 早聽人囑咐了五姑娘的住處, 這時小心翼翼地, 與桃香一道,扶着秦芬往北邊走去。
秦芬四下一顧, 已看清了二房的布局,一道長長的院牆把東邊隔成南北兩塊, 大房居長,住的自然是南邊,二房便取了北邊。幾處小小屋舍四下分布, 如同攢花一般組成了一個院子, 秦芬此時去的,便是邊上一處小院。
進得院子, 那丫鬟行了禮便要告退,桃香一把扯住她, 往袖中一摸,卻摸了個空,忽地想起這時是在晉州老宅了, 行李還未收拾好, 手裏無錢賞人,于是挽住那丫鬟的手:“勞煩姐姐這一遭, 等歸置好了,一定請姐姐過來喝口茶。”
丫鬟抿嘴一笑,也不多說,回身走了出去。
秦珮已坐在院子當中喝茶,見秦芬進來,站起來招手:“五姐,我這裏泡好茶了,你快過來喝!屋裏都還沒收拾好呢!”她已換了家常衣裳,規規矩矩穿了身天藍衣裙,與原先那大紅大紫的打扮,再不一樣。
秦芬向周遭望了一圈,這小院只坐北朝南三間小屋,另有西邊連着的耳房,精精巧巧,景致尚佳,看起來只能住得下兩個人。這便知道,在老家,和在外頭,是不一樣的。
在外頭,楊氏的主意是各人關門過日子,在老家,楊氏得顧着規矩,姑娘們和各自的姨娘卻是不能同住的。只說眼前,連秦珮都換上了淡色衣裳,便該知道,老家這裏,說話做事都得醒着神。
秦芬才坐定了舉杯,茶未到嘴,便有個小丫頭慌裏慌張地跑來:“五姑娘,不好了,不好了!徐姨娘身子不适,傳了大夫進府呢!”
徐姨娘的消息,楊氏和徐姨娘都瞞得死死的,并不曾告訴旁人,下頭也只一個桃香約莫知道些許,此時乍一聽見,秦芬驚得連杯子都險些砸了,好容易捧住,茶水卻也淋了一袖子:“此話當真?”
“真的!是張媽媽親自出來叫人傳了大夫進府的,如今正給姨娘瞧着呢!”
桃香知道些內情,這時是第一個回過神的,她不去看秦芬,反手扯住那丫頭:“是誰叫你來傳話的?”
這句話點醒了秦芬,她一手接過秦珮遞來的帕子擦着茶水,一手指着那丫頭:“桃香問你話,你怎麽不答?”
“是……是咱們太太吩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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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珮見這小丫頭說話含糊,知道裏頭有事,便瞪起眼睛:“哦?你說的太太,是哪個太太?你是哪個院的丫鬟?是做什麽的?”
“我是二太太院裏的呀,我,我是專管侍弄花草和喂養鳥雀貓狗的。”
“你……”秦珮還要再問,秦芬卻已揮揮手:“知道了,你回去吧。”
那小丫頭還想再說兩句,又怕露了行跡,只得喃喃道:“姑娘還請快來瞧瞧姨娘。”嘀咕幾句,轉身退了出去。
秦珮“哎”了一聲,那小丫頭聽見,腳底抹油,跑得更快了,秦珮轉過來道:“五姐,你怎麽就把個人放走了,也不再問問呀,那丫頭看起來好像不對勁!”
“不必問了。”秦芬擺擺手,“太太回來,身邊只帶了紫晶碧玺,連杜鵑都沒帶上,再有就是些粗使下人,何曾有空帶什麽侍弄花草的回來了?她必不是跟着太太回來的,而是原來這老宅裏的。”
秦珮愣怔了片刻,似有些懂了,又不大清楚,見秦芬沒有再解釋的意思,也不追問,只道:“那,她來走這一遭,總不是捏造了事情來吓唬人的,徐姨娘那裏許是真有事。五姐,你可要去看看徐姨娘?”
秦芬咬住嘴唇,不曾作答,只回身往屋裏走去,桃香賠笑着道:“我們姑娘衣裳濕了,得換一身呢。”
秦珮“噢”了一聲,忽地又道:“五姐,你往我屋裏走做什麽?”話音未落就收到了錦兒一個嗔怪的眼神,她連忙又道:“五姐,你別心煩,徐姨娘定會好的!……錦兒,你老瞪我做什麽?”
秦芬正是心亂如麻的時候,忽地聽見這兩句,不由得被逗得一笑,又轉身往自己屋裏走去。到了屋裏,坐到妝臺前,對着菱花鏡,用力呼吸了幾下。
冷靜,冷靜,還是要冷靜。
方才的丫頭,顯然不是得了楊氏的令來的,只不知是出于誰的授意?大太太許氏?大房與二房同是元配嫡出,會使這樣的絆子嗎?三太太洪氏?照立場來說,是有可能,可如今管家的是大房,三太太能把手伸那麽長嗎?
這秦家老宅的水,還真是深。
秦芬搖了搖頭,捂住了自己的臉。無論是出于誰的授意,她都不能去看徐姨娘,她若是直通通去了,旁人還當徐姨娘要不好了,閑話還能少得了,這一行為首先得罪的就是楊氏,決不能去!
可是,她想起徐姨娘對她的細致周到,又實在是沒法無動于衷,想了半天,道:“東西還未歸置好,閑着也是閑着,不若換身衣裳,到四姑娘那裏走走。”
方才進屋,桃香早把小丫頭打發出去了,這時聽見主子吩咐,喚人打熱水開箱籠,自家動手替秦芬梳洗好了,見姑娘面色從容,也用力穩住亂跳的一顆心,慢慢扶着主子往外頭去了。
到了秦貞娘院裏,她也不曾在屋裏,正坐在廊下喝茶。因着楊氏如今凡事都不瞞着女兒,她也知道了徐姨娘身子不适的事,雖不太明白究竟,卻也知道徐姨娘的肚子,連着二房的将來。
這時秦貞娘腦袋裏便好似有一團亂麻,怎麽也理不清:好端端的,徐姨娘怎麽會身子不适?難道是有人敢下黑手?是誰?再有,傳個大夫進府也是常事,為什麽娘反倒要替一個妾室遮掩?是怕人說閑話,還是怕人借機生事?
“五姑娘來了!”蘭兒脆生生喚了一聲,秦貞娘猛地回過神來,見秦芬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略略欠身:“五妹坐。”
如今秦芬在上房這裏也自在許多,見秦貞娘不起身,知道是親厚的意思,坐在秦貞娘對面,端詳一眼,奇道:“四姐怎麽好像有心事?”
秦貞娘開口便想否認,眼珠一轉,反問道:“五妹,你來找我,不是為着喝茶的吧。”
秦芬來的路上早已想好了,這時聽見秦貞娘相問,也不隐瞞:“四姐問我,我自然要說實話。方才有個小丫頭,急急忙忙去我院裏傳話,只說徐姨娘身子不好,傳了大夫進府來瞧,又說太太叫我趕緊去瞧徐姨娘,我想着姨娘那裏一向都有太太照應,哪來我們照管的理,這便想着來四姐這裏讨個主意。”
“可恨!可恨!人還沒坐定呢,就有圈套等着我們鑽了,這個三嬸!”秦貞娘說着,一拍桌子,又道,“幸好你如今長大了,人也機靈些,若是幾年前,又被哄得上當了。”
秦芬聽了,便問:“三姐,從前我還小,不記事,難道三嬸竟還拿我們小孩子作筏子麽?”
秦貞娘冷笑一聲,撇了瞥嘴角,她雖性子直,卻一向端方,少有這樣諷刺的神情:“三嬸這人吶,說得難聽些,便是個潑皮破落戶!”
“這話怎麽講?”
“一言難盡……”秦貞娘想了想,挑了一件事,“有一次,七丫頭叫你和珮丫頭一起去她們那院裏玩,過後三嬸竟大張旗鼓地找東西,說是她妝臺上一串珍珠項鏈丢了,娘當時就氣得不行,又不好辯白什麽,只好說不準你們去她們院裏了,只許去花園子裏玩。三嬸要誣賴人潑髒水,可也長些腦子吧,你和珮丫頭都是小孩子,偷她的珠鏈做什麽?說你們偷果子點心還可信些。”
秦芬一時說不出話來,自家這位三嬸,究竟是怎麽入了那位據說很嚴苛的祖母的法眼,又進得秦家門的?愣了好半晌,秦芬才艱難地開口:“三嬸她這麽做,是為什麽?”
“什麽也不為!她這人吶,就是損人不利己!”秦貞娘搖搖頭,忽地站起身來:“你們瞧,方才從院門口過去的人,是不是張媽媽?”
秦貞娘無心閑談,秦芬更是一顆心懸得老高,與秦貞娘站在一起,遠遠望着外頭走來走去的丫鬟。
不知過得多久,無人再走,秦貞娘一揮手:“蘭兒去問一聲,今兒的晚飯,怎麽吃?”
過得半晌,蘭兒回來了:“回姑娘的話,太太說了,晚飯仍是和從前一樣,姑娘們都去她屋裏吃。”
若是有事,楊氏便沒心思叫女兒們去吃飯,該吩咐送到各院了。秦芬心裏有了底,感激地握住秦貞娘的手:“四姐,多謝。”
謝什麽,姐妹二人都是聰明人,不必明說。秦貞娘反握住秦芬的手,忽地發現,這一向沉穩的五妹竟出了一手的冷汗,知道她是擔心自己姨娘,不由得心下微憫:“說這些做什麽,既是無甚大事,你先回去收拾,晚上吃飯,人前可別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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