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56章

冬至是大日子, 秦芬早早起床,認真梳洗打扮。

因着要去族裏拜祭祖先,楊氏早有話下來的,這日姐妹幾個穿了一色的草綠色斜襟襖子, 下頭是暗紋白羅棉裙, 胸前挂着一模一樣的如意墜子金項圈,頭上也戴着款式相似的金鳳。

秦芬穿戴妥當, 與秦珮兩個碰面一照, 二人便好似照鏡子一般。

秦珮扯一扯自己身上的襖子, 開句玩笑:“我們這倒像是宮裏的女官了,穿的都是一樣的衣裳。”

秦芬輕輕點一點她的額頭:“宮裏還許你自己往衣裳上繡花樣?怕不是要打你手板子的。”

如今楊妃娘娘與楊氏和秦貞娘來往書信密切, 秦貞娘聽得一兩句宮中之事,有時候添油加醋, 半真半假地說出來哄兩個妹妹玩,秦芬不過是笑過便罷,秦珮卻有一大半當真。

這時聽了秦芬的話, 秦珮“呀”了一聲, 低頭看看自己衣襟上精心繡成的折枝海棠花圖案,吐吐舌頭:“還真是。”

回來久了, 衆人都知道晉州冬日陰雨連綿,瞧外頭天色沉沉, 桃香和錦兒各取了一把油紙傘,服侍主子往上房去了。

時值冬月,一日冷過一日, 雖不曾落雨, 地上卻凝着寒霜,冷風一吹就結成冰, 人不小心踏上去便要打滑。

好容易踱到上房,簾子一掀,甫一進屋,一陣暖暖的香氣迎面撲來。

自從有孕,楊氏是不用香的,屋裏常日供着鮮花取其香氣,夏日是清荷素馨,秋日是桂子月季,如今冬日,百花肅殺,供的便是各色各樣的梅花。

秦芬擡眼一望,天藍裂紋瓷瓶裏插着一大把玉蕊紅梅,便知道那是為着秦覽。

楊氏肚子沉重,心裏煩躁,見不得紅彤彤的一大把花,家常只供綠萼梅和白梅。

果然,簾子一掀,秦覽搓着臉走到外間,看看打扮齊整的女兒們,對楊氏點點頭:“夫人考慮周到。”說着,對紫晶吩咐一句:“天冷路滑,夫人不便走路,叫一頂軟轎來。”

楊氏松了口氣,且喜是秦覽提了這話,否則她捧着個大肚子,自家也是不敢下地的,少不得硬起頭皮,厚顏當着合族面做一回金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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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在晉州也算是大族,如今在本地的有三房,秦翀這府,便是長房的一支;出去謀生計的有兩房,這五房人生子生孫,粗略算起來,也有二三百口人,可算是一股不小的勢力了。

與大房和三房一碰頭,楊氏命婆子停轎,下地與兩個妯娌見禮。

見她坐轎,許氏少不得叮囑兩句:“二弟妹坐到宗祠前面,便下來吧。”

楊氏面色不變,點點頭算是應了,又不聲不響鑽進轎子。

洪氏将兩個嫂嫂看一看,忽地笑了:“我瞧二嫂子素日是個小心的,這必是二哥的主意。”

這三房裏,因着出身,三房向來與其他兩房是合不來的,今日洪氏倒替楊氏說起好話了,秦芬姐妹幾個,忍不住擡頭看一眼洪氏。

洪氏似是不曾察覺到旁人異樣的眼神,笑吟吟地挽着許氏拉家常:“嫂子,今兒冬至節,那幾個奴才送上去的梅花,可還新鮮?午飯該吃湯圓子,要我說,不如甜鹹都包些,你瞧如何?”

秦芬又望一望前面并肩而行、侃侃而談的秦覽和秦斯,心下了然。這處地方,總還是男尊女卑,以夫為天的。

哪怕是刁滑昏昧如洪氏,也得望着丈夫的意思,與上面兩位嫂嫂親密。秦芬不由得也和秦珮一般,操心起自己的前程來。

将來若是秦覽和楊氏照着時下的标準選個好的,自己卻不習慣,這可怎麽好?

反抗?想都別想了,雖然此地不曾将女子死死關在宅院中,可是男尊女卑的大環境還是不變的。

順從?一個內裏的現代人,怎麽去習慣仰男人鼻息的日子?想想都覺得窒息。

當真是無解。

胡思亂想一番,已到了宗祠。

祭祀參拜,男人才可進得宗祠,女人都只能在外頭站着。

族長夫人帶着三個兒媳,自奴婢手裏接過供果,一道一道将供果傳進祠堂裏去,族長的嫡出玄孫,還未總角的,站在門邊接了高腳盤子,向裏頭遞去。

秦芬瞧不清屋裏的情景,想來是族長帶着兒孫們在裏頭供奉,其他男丁,如同外頭的自己,垂手侍立兩旁。

楊氏身子沉重,久站不得,冷風口裏吹了片刻,便有些吃不住,忍了又忍,還是伸手扶住了後腰。

秦芬不是古代人,于這祭祀也并不真心敬畏,正百無聊賴地偷偷張望,忽地瞧見楊氏扶腰,她知道女子懷胎不易,此時不是計較楊氏為人的時候,于是輕輕拱了拱秦貞娘的胳膊,使了個眼色。

秦貞娘順着秦芬視線看去,心下發急,悄聲問:“怎麽辦?”

秦覽不在外頭,此時嚷出聲來,只會叫旁人覺得楊氏不識大體。秦芬又指了指許氏,借着裏頭的木魚聲,輕聲道:“大伯娘是咱們這房管家的,必得過問這事。”

秦貞娘點點頭,上前兩步,輕輕扯扯許氏的袖子,悄聲說得幾句。

許氏回頭一看,楊氏面上紅氣不足,嘴唇泛白,知道這二弟妹身子辛苦,趁着供果敬奉完,尚未開始三跪九叩,趕緊上去與族長夫人說一聲。

族長夫人看看楊氏,點一點頭,說了兩句什麽。

許氏折返回來,扶着楊氏胳膊,對着洪氏叮囑一句:“三弟妹在此帶着姑娘們叩拜。”自家扶着楊氏,往旁邊一個小花廳去了。

來時坐轎,楊氏離宗祠三十來丈就下地步行,回去時,族長夫人卻吩咐人将軟轎一直擡到門前二十步遠,親自到楊氏身邊,拉起她的手拍一拍:“身子要緊,我做主了,你坐上轎,安心回去就是。”

自己随着丈夫在任,與族裏衆人都是不相熟的,此時族長夫人特地來叮囑,顯然不是瞧楊家的面子。

這些時候秦覽常日在外頭應酬,楊氏本還有些不快的,此時心裏卻服氣了。

終究,男人有男人間的事,自己親自擇的丈夫,該信他才是。

這日回去,楊氏便道身子不适,使人往許氏那裏報了,許氏無有不允的,楊氏便靜養起來。

既是閑在家裏無事,少不得喚幾個女兒相陪,秦芬和秦珮是楊氏着意培養的,便日日往上房去受訓導,再聽了楊氏的話,去秦敏屋裏相陪。

說是相陪,其實一多半是許氏的意思,她如今寧可女兒少想些閑事,便叫女兒帶着妹妹們讀書玩耍。

秦敏正愁沒事做,使出百樣神通,琴棋書畫,一個個拿出來教妹妹們。

書和畫,秦貞娘親自領着秦芬學的,秦芬還算給秦貞娘面子,比秦珮學得好些,琴棋兩樣,那便是能懶便懶,今兒說手疼彈不得琴,明兒說頭疼打不得棋譜,認真學了月餘,已是落後秦珮許多了。

秦敏刮着臉羞秦芬,秦芬也不臊,破罐破摔一般道:“笨人有笨福,我日日躲懶,反倒松快,像二姐這般樣樣精通的才女,不是照樣被我和六妹氣得直撓頭?我才不要發奮呢。”

衆人聽了她的歪理,都笑成一團,秦芬也跟着笑,心下卻暗道,自己又不當真想去做小老婆,才不要學那麽多才藝呢。

這日自秦敏屋裏回來,一道進了楊氏屋子,秦覽也在,姐妹幾個行了禮就要告退,秦覽卻伸手攔了:“聽說,你們幾個跟着二姑娘學些琴棋書畫來着?都學得怎麽樣了?”

自從伍先生提點了那一句,秦覽也将視線投在了幾個女兒身上,前兩個已許了人家的不提,後兩個小的,卻很可栽培栽培。

秦珮對于秦覽這父親,還是有些畏懼的,聞言只看一眼秦芬,不敢應答。

秦芬便不那麽瑟縮,大大方方一笑:“回父親的話,六妹的琴和棋勝過我,我的書和畫勝過她,咱們算是各有長短。”

“嗯,嗯,很好。”秦覽又捋一捋他的胡子,笑呵呵的:“等進京了,與其他閨秀交際起來,人家也不會說咱們秦家女兒拙啦。”

聽得要進京,四個女孩齊齊擡起頭來,又驚又喜地看向秦覽。

“真的?”“爹可不是玩笑吧?”

旁人都去盤問秦覽,秦芬卻又看一眼楊氏,楊氏面上還是一派笑容,并無意外的樣子,顯然是已經知道了這樁事。

此次夫婦兩個倒是商議好了,想來這家裏,又是和從前一般地安定下來了。秦芬也稍稍松口氣,這個家對于她,便好比一個工作的集體,團結總是更好些的。

耐心答了女兒們無數個問題,秦覽終于招架不住,開口趕人:“好了好了,要進京那也是好久以後的事了,有些問題,等去了再問也不遲,這便回去吃午飯去吧!”

四個女孩嘻嘻哈哈,對着父母行個禮,莺聲燕語地說着進京的事,一道出去了。

秦覽望着幾個女孩的背影,面上含笑,輕輕搖了搖頭。

楊氏如今也算有些服了秦覽,加之丈夫謀上了吏部員外郎的差事,比原先的戶部主事又高了一階去,對着丈夫,她也肯多些小意了。

這時,楊氏把自己心裏盤算的事,遮遮掩掩提上一句:“五六這兩個丫頭,展眼也是大姑娘了,她們的前程,老爺可曾想過?”

秦覽“嗯”一聲:“五丫頭性子周到,往大家族去好些,六丫頭性子愛鬧,找個人口簡單的好些。我的女兒們,都是品行端方的,配誰都是配得起的。”

楊氏小心翼翼地,再說得透一些:“聽說……那幾位皇子……”

秦覽皺起眉來,把楊氏看一眼,他方才說的話,可不是這意思。

更何況,他也聽出來了,自家這妻子明着說皇子們,話裏提的,乃是那位英王。

“皇子殿下們身份高貴,咱們是什麽門第,怎麽敢去肖想?”秦覽霍地站起身來,滿心火氣,看看楊氏的肚子,終究不曾戳破妻子的那點子想頭。

忍耐半晌,又苦口婆心添上一句:“如今只一位三殿下還不曾娶正妻,他雖是個身有殘疾的,也絕不會選咱們家的女兒作正妻的!”

秦覽少有如此憤怒的時候,楊氏看着丈夫一張圓胖胖的白臉漲得通紅,也不敢再說,只道:“既如此,那便罷了,杜鵑,待會早些傳午飯來。”

秦覽一揮袖子:“不必了,今兒約了三弟和幾位族裏的兄弟去莊子上打獵的,你不必管我了。”

楊氏如何不知這是秦覽的借口,展眼就是過年了,夫婦二人這幾日都在商議過年的章程,什麽時候又有打獵的事了。

然而丈夫此時惱火,楊氏也不敢硬留,指了杜鵑取過大毛鬥篷,眼睜睜地望着秦覽掀簾子去了。

杜鵑送了主君回頭,看着主母沮喪的面容,輕聲道:“太太不是說了,老爺如今要應酬族人,比從前更忙的呢。”

楊氏聽了,嘆一口氣,身子一點一點垮進椅背:“老爺中午不在屋裏吃飯,叫的紅燴羊肉和一品鍋子便別送來了,給姑娘們分了吧。”

杜鵑應下,遣人分別取送菜,紅燴羊肉給了秦貞娘那裏,秦芬和秦珮接了一品鍋子,謝過楊氏不提。

望望桌上菜多,秦芬便命人将鍋子擱在耳房裏,那地方不曾燒炭盆,是個天然冰窖,瞧着丫鬟們安置好了,又喚過桃香:“去問問三四兩位姑娘,晚上可要往我這裏來吃鍋子。”

隔得片刻,桃香便回來了:“四姑娘說了,到時候準來。”

這日傍晚,又陰沉沉地落起雨來,秦芬見天色暗,便不許秦珮寫字做針線,拿了毽子和皮球,與她一道玩。

尚未拍得幾下皮球,外頭便響起秦貞娘的聲音:“快把鍋子支起來!我帶了自己凍的豆腐,又叫人往廚房要了銀絲細面和各樣菜品,咱們自己煮鍋子吃!”

秦芬知道,秦貞娘向來是愛這些熱鬧的,與秦珮相視一笑,丢了皮球和毽子,吩咐丫鬟支起爐子來。

姐妹圍坐成一圈,秦貞娘卷起袖子,才下了幾塊豆腐,上房的茶花便急急趕了來,滿頭冒汗,氣喘籲籲:“姑娘們,太太發動了,要生孩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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