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15章

來的竟是她想結交的第二人——王青雲。

就見王青雲親熱地扶着宏圖侯黃夫人的左膊,一雙大大的瑞鳳眼,看着的人卻是鐘哲。

鐘微則一蹦,上前挽了宏圖侯夫人的右膊,笑吟吟道:“母親,我跟三哥哥都覺得這花兒最好看!您說呢?”

宏圖侯夫人笑道:“我卻不懂這些。只知道你們都在想法子掏空我的錢袋子!”

圍着的幾人都笑起來。

宏圖侯夫人嘴裏這樣說着,卻示意身邊綠衣丫頭。那綠衣丫頭便拿出十粒黑子,給了兄妹兩個各五粒。

錦魚越發覺得這一家子十分有趣。嘴上說着舍不得錢,出手卻一個比一個大方。

鐘微得了棋子,握着走了一圏,往案尾一首詩處放了一枚,卻又跑了回來,雪白的掌心裏還躺着剩下的四個黑子,天真道:“母親,咱們能不能找小和尚退錢?”

衆人又是一陣笑。笑聲中,鐘微挑了挑狹長眼,把那四枚黑子全放在了那細白瓶兒前,完了,拍拍手,雙手叉着小腰,道:“我倒想看看,是誰這般厲害,不過五朵花兒,就诳了我們家這許多的錢!”

衆人再度咯咯笑個不止。

錦魚嘴角止不住地上揚。有了鐘家大力捧場,她今兒贏定了。

衆人笑聲中,就見鐘哲把黃夫人給他的五枚黑子,也一并放在了她的插花之前,笑道:“咱們回頭跟這主人打個商量,叫她退咱們一半錢,你覺得如何?”話是回的鐘微,眼神卻投向了錦魚。

王青雲笑得彎了腰,拍手道:“哎喲,你們兩兄妹真真奇人也。可惜我的錢都投完了。”

這時卻聽又有人道:“什麽事這般好笑?”

錦魚回頭一看,心裏微微一驚。來人身穿暗紅缂絲箭袖,長眉飛揚,一雙俊目,傲然奪人。

她不由用目光去找錦心,卻沒找到,只看到錦柔站在案尾,反複拿起那四首詩,看了又看,最後給其中兩首詩各放了一枚白子。

錦魚暗暗挑了挑眉毛。那四首詩,只有一首頗有才氣。卻不知錦柔為什麽會同時給兩首詩放了白子。

耳邊就聽得鐘微把要退錢的話給小公爺說了。

小公爺便也輕輕拍掌,微微笑道:“這主意極妙。這花的主人麽,我約莫猜到是誰了。”說着示意身旁虎頭虎腦的一小厮。那小厮便拿出五枚白子放了上去。

五花三葉前,一時黑子白子,堆積如小山。甚是壯觀。

這時卻聽那虎頭虎腦小厮忽道:“咦,這位姐姐我怎麽好像在哪裏見過?”

錦魚見他指向豆綠,不由一驚,旋而恍然大悟。

難怪許夫人不讓她帶豆綠來,怕的莫不就是這一出吧?

她暗暗扯了扯豆綠的後襟,搶先道:“五丈河香羅救人,她也在呢!”

豆綠聳聳小蒜頭鼻子,道:“我瞧着你也面熟,原來是那日見過。”

那虎頭虎腦的小厮睜圓了眼,目光在豆綠與錦魚之間轉來轉去。

呼啦啦,王媽媽不知道從何處突然竄了出來,老鷹抓小雞一般揪住豆綠:“你過來,我有事要你去辦。”

豆綠皺眉,看了一眼錦魚,錦魚點了點頭。豆綠這才一步兩拖地被拽走了。

小公爺冷眼瞧着,待豆綠走了,傲然問錦魚:“衛家五姑娘?”

錦魚見慣了他這目下無塵的态度,笑了笑,只當不認得他,見了禮。

小公爺臉上更寒,問:“拿那翡翠玉簪當彩頭是你的主意?”

錦魚心中愠怒。錦心的幫手還真多。柳鎮這是來找她興師問罪來了。

正要反刺他幾句,卻見江淩不知何時挪了過來靠近了柳鎮,問:“我看天色不早,大家可都投完了?”

柳鎮卻根本恍若未聞,只雙眼如冰刀般瞪着錦魚,一副非要她當場低頭認罪的模樣。

錦魚更怒,杏眼瞪得溜圓,與他針鋒相對,道:“是我又如何?不過是一只翡翠簪子,什麽稀罕玩意。”

小公爺氣結,道:“你……你不稀罕,你可有本事再找出一支來?”

錦魚理直氣壯一指她的玉簪插花:“不過是個死物,我這活的,不比你那個強!”

小公爺一雙眼本就漂亮,此時瞪得極大,一圈黑睫根根可數。

錦魚正要放下手,卻被小公爺一把捉住了手腕。

“這……這是你插的花兒?!”

錦魚氣急,大庭廣衆之下,他怎麽可以如此冒犯?

她掙紮兩下不脫,不由氣急,腦子一熱,一腳踹出,正中柳鎮小腿。

柳鎮“哎喲”一聲,也不知是太過吃驚,還是吃痛,竟松了手。只驀然睜着黑寶石般的大眼珠子,滿臉難以置信。

錦魚逃脫,飛快閃身,躲到江淩身後,探出頭來道:“不是我插的難道是你插的不成?!”

這一串的争執快得衆人不及反應,見小公爺挨了打,不由個個目瞪口呆。

小公爺素來傲然的面孔變得通紅,額上青筋一跳一跳,吼道:“你給我滾出來!”

江淩張臂護住錦魚,低聲勸道:“佛堂之上,莫要再鬧了。”

宏圖侯夫人離他們最近,此時上前去拉小公爺,道:“這是怎麽說的?都訂親的人了,怎麽還小孩子似的打架?”

小公爺正在怒頭上,也不管是誰,狠一甩手,倒把宏圖侯夫人推得倒退兩步,若不是被王青雲扶住,倒要摔倒在地。

鐘哲叫了聲“母親”,沖過去扶穩她。

這時就聽人聲嘈雜,殿內各處的人都齊向這邊湧來。

先就聽到敬國公夫人的聲音:“出什麽事了?出什麽事了?”

許夫人卻比敬國公夫人跑得還快,到得近前,拉着小公爺的手便上下仔細察看,嘴裏不住問可有傷到。

錦魚此時不由大為後悔。這些夫人們知道了她居然敢打柳鎮,定然不會允許家中女兒與她往來!她今日可真是倒黴,被柳鎮害得壞了名聲!

正懊悔怨怒,卻聽柳鎮回道:“沒事,是我不小心滑了一下。”

她不由一怔,柳鎮居然沒告她的狀。雖然說起來,是柳鎮失禮在先,可這裏的人全圍着他轉,誰會管她的死活?!這樣想着,卻忽得意識到自己所站之處,也是不妥。

她正在江淩身後,臉孔幾乎緊貼着前面藍色的衣衫。靠得這樣近,鼻端傳來雨後松林般的氣息,清冷中帶着一絲暖意。

肩平且寬,腰瘦而窄,像一面牆,替她擋住了周圍的紛擾。

他的身側垂着一枚玉佩,質地普通,雕着松鶴延年。想不到他身上唯一佩飾,竟是不合時宜的老人用物。江家果然是太窮了。她心頭微微一抽。

她默默後退兩步,卻見主持大師走了過來,道:“諸位可都投完了?天色不早,下山的路當小心慢行才是。”

敬國公夫人便不耐煩地道了聲是。

就有幾個小和尚出來,從詩作開始,翻牌子數棋子。

殿中頓時又熱鬧起來。

那四篇詩作最好的一篇果然是那王才子的。一共募得了五十兩銀子。

另外兩篇,一篇是王青雲作的,得了十兩銀子。

一篇倒有些令人意外,竟是那鐵塔漢子安國伯家的公子寫的。雖是才華平平,可他一介武夫,能寫出這樣的詩來,也算得上文武雙全了。也得了十兩銀子。

最後一篇吊尾,最最叫人竟想不到,竟是錦心所作,只得了區區五兩銀子。

錦魚見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了,正依在許夫人身邊,頭垂得低低的。她剛才不知道躲哪裏去了,是因為看沒人投給她的詩,羞臊難當麽?見她像霜打的茄子般蔫了,錦魚心底的郁悶總算稍微纾解了一點。

錦心得嫁如意郎君,想向全天下人炫耀本無可厚非。可想拿她當墊腳石,就就得讓她摔個灰頭土臉。

剩下的便都是花兒,也有得了五兩的,也有得了二十兩的。

一個名字一個名字開出來,最後只剩下兩組花兒。

錦魚萬萬想不到,江淩的插花竟與她的緊挨着。

那是一只紅銅金魚扁缸,小南瓜大小,裏頭胡亂插了一大把玉簪黃栌彩葉草,也沒個高低疏密,全堆在一處,看着像一坨雜草。

前面半顆棋子皆無。她不由有些郁悶,到底他還是叫人見笑了。早知如此,她就把她那五兩投給他了。

小和尚便先去翻了江淩的。名字一出,所有人的目光,不是看向江淩,而是投向了錦魚。

其實都不用細數,明顯最後得勝的就是她。

不過那小和尚還是樂哈哈地認真數了數。

因為鐘夫人出了九十兩,鐘家兄妹出了七十五兩,她跟江淩十兩,再加柳鎮後來加的二十五兩,剛好得了個二百兩的整數。

那禪大師花白眉毛長長的垂下來,豎掌為禮,道:“這瓶花兒,可有名字?”

錦魚上前行禮,道:“是。取一個寂字。”

大師嘆道:“妙哉妙哉!衛五姑娘小小年紀,想不到竟有如此慧根。日後姑娘有閑暇再到小寺,務必請于這花道上指點一二。”

錦魚連稱不敢,心裏一塊石頭卻是落了地。尋禪大師是天下有名的高僧大德,有他這句話,她算是在京城的貴女圈中能夠憑着插花之藝揚名立萬了。這倒是意外之喜。

這時卻聽有人道:“這花放在寺裏固然妥當。可她們小孩子家家的,正值青春年少,這般素寂,實是非福之兆。”

錦魚聞聲看去,就見說話的人長相明麗,打扮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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