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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哥特式建築風格的大教堂,是融合了本土傳統園林文化修建而成的,青瓦白牆,尖塔高聳,早在1930年,這裏就已經成為了瀾城老城區這一帶的地标式建築。

如今,曾為民族陣痛、歷史屈辱的舊租界漸漸被人遺忘掉,這裏的一切都随着時間的推移變得荒蕪和頹敗,被周邊不知何時栽種的不知名的樹木和野草縫上了遮羞布。

故人的姓名不斷地往遮羞布裏搪塞,野莓果拼命地往外擠,唯有這座教堂禮拜的信徒不斷,洗禮的鐘聲長鳴不止、生生不息。

說起這裏的舊租界,瀾城的本土老人們都會豎起食指壓住唇:“噓。”

這兒的土地呀,風水不正,所以老城區才會漸漸邊緣化。商業發展不起來,商鋪倒閉t,有野心的年輕人事業不順,受盡了磨難。

“什麽,你不信?”

幾個耄耋老人指着舊租界後面,還有一條深長的巷子裏頭,道,那後面的巷子叫白裏弄堂,還不屬于舊租界管轄的範圍咧,那裏還留存着幾棟民國時期建築的舊別墅咧。那幾棟特別的別墅呀,它們的主人都曾是風噪一時的名人。

但,只要你查看過瀾城的舊歷史,就會知道他們的子孫命運有多舛途。

……

一雙白色球鞋在鐵栅欄外面站了足足有兩個小時。

徐欥猶豫了很久,還是推開了沉甸甸、鏽跡斑斑的鐵門,“吱呀呀”的鐵栅欄門的機械響動聲,就這樣輕松的将徐欥記憶最深處的內容往外拉扯。

白球鞋一步步往院子裏走,嶄新潔淨的鞋幫就一點點沾上混着泥土的青草汁、枯葉碎片,直到白球鞋變成了一雙髒兮兮的泥污鞋子。

徐欥推開了別墅的入戶門。

說來也巧,父母與子女之間或許真的有那樣的心靈感應,徐欥剛扯掉沙發上的白色防塵布罩,羽絨服口袋裏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是母親打來的視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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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欥算算時差,這會兒父母那邊應該是淩晨。

他甫一接通視頻,就聽見母親睡過一覺醒來後心神不寧的那種疲憊的聲音:“π π,工作還順利嗎?”

“怎麽最近沒有打電話給媽媽?”

工作挺順利的。

遇到了很好的職場老師,得到了很好的推薦機會。

穿着真絲睡衣的徐母注意到他身後的背景,捏住玻璃杯喝水的動作僵住,她愣了好一會兒,手才堪堪撐住島臺,手指攥得有些緊,她緩聲問:“你在哪?”

徐欥大概能猜到母親這會兒心裏有很多疑問,但她這般欲言又止,無疑是擔心他。

他于是主動向她解釋,他說,因為機緣巧合之下的工作調動,他被調回瀾城的集團總部來了。

剛到瀾城的時候,他在酒店住了兩晚,之後利用周末的時間去公司周邊踩點,沒有找到合适的出租房,所以才會來老房子看看。

“你想……住在家裏?”徐母有些遲疑地試探。

徐欥沉默着沒說話。

“可是……”

徐欥突然開口:“您也信那些阿公阿婆的說法嗎?”

“倒也不是……”

“嗯,那我打算住在家裏。”

聽到他這樣平淡陳述的語氣,徐母想說的話到了嘴邊,又默默止住。

他自己決定好的事情,又豈是誰能改變的?

她喝了口兌涼的溫開水,緩了緩神,才又複而開口:“不過,你實話告訴媽媽,你是不是從來沒有打算過要過來,和我們待在一起?”

-

瀾城作為國際化的大都市,周一的早高峰時段比想象中的還要糟糕。

徐欥選擇住在老房子裏,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

時汐集團總部大樓和老城區的最短距離只有三公裏,只要從巷子裏穿過去,拐進一個弄堂走到底,再利用地鐵的幾個出口,步行就能到,比他去找的那些房子都更要方便一些。

徐欥去人力資源辦理完調入手續,正由人力資源的前輩帶領往總裁辦公室的方向走去,半路接到了高博高董助的電話:“請直接來董事長會客室。”

簡明扼要的董助,說完他要說的話就挂斷了電話,甚至沒給徐欥回答他“好的”的機會。

高董助這次留給徐欥的印象,仍和初次見面時一樣神秘。他一定是一位能力很強,利落精銳的職場前輩,從不與人講無關緊要的話。

董事長會客室是從董事長辦公室的套間分隔出來的一處專門用于董事長會客的地方。

人力資源的前輩将徐欥領到董事長會客室後,便準備離開:“徐助,我就領你到這兒,你自己進去哦。”

徐欥禮貌道謝後,擡手敲了敲董事長會客室的門,董助不在,董事長會客室裏只有時董一個人。

健壯爽朗的一聲。

“請進。”

徐欥進來的時候,看見一身改良款中山裝的時董事長正在搗鼓一臺嶄新的咖啡機。

但他可能使用得不是很熟練,咖啡液一半流到馬克杯裏,一半弄髒了機臺。

徐欥正準備詢問他是否需要幫助,就聽到時董搶先他一步開口:“你來的正好,你身為總裁助理,咖啡機總不至于不會使用吧?”

就也沒給過他回答不會的機會。

好在咖啡機的熟練使用是對助理最為基本的要求。

“會的。”徐欥露出一個稍淺卻表示禮貌的笑容:“請問時董您需要哪種咖啡?我來為您制作。”

時文奎給他讓出機臺前的空間,但也沒走開,撐住手拐靠一旁觀察着他的動作,不答反問:“小時總她,喜歡喝哪種?”

徐欥拿起塊幹淨的抹布,正準備擦拭灑落在機臺上的咖啡液,突然反應過來:這是……面試嗎?

徐欥轉過腦袋,重新對上時董的視線,以示面試者對面試官的尊重,他露出個真誠的笑容:“時總會比較喜歡冰美式。”

他笑起來是讓人看着覺得舒服養眼的畫面,時文奎對眼前的年輕人的面相挺滿意,故而第一印象不錯。

“冰美式有什麽好喝,又苦又冰。”時文奎壓着手拐,偏過腦袋哼哼了一聲,不太認同:“那你呢?”

問他嗎?徐欥并不喜歡咖啡飲品。

但——

他看到咖啡機臺上放着盤黃油曲奇餅幹,餅幹表面有裝飾用的巧克力豆和砂糖,按照一盤可裝的容量測算,時董剛才擺動咖啡機的時候,應該是吃掉了四塊。

徐欥眨了下眼,回答:“我的口味可能會偏中式一些,會選擇微甜的拿鐵或者卡布奇諾。”

時文奎果然點點頭:“那你就給我來杯你喜歡的。”

“對了,你該不會是只會在咖啡店裏買着喝,不會自己動手做吧?”

徐欥停下動作,正準備回答他的問題。

時文奎很快擺擺手:“你不用特意停下來回答我,你做你的,我就随便跟你聊聊。”

抹布落在機臺上,徐欥一邊擦拭,一邊回答:“我以前在咖啡館裏做過兼職,有學到一些皮毛的知識。”

聽到他做過兼職勤工儉學,時文奎的目光閃爍了一下,進一步追問:“你大學裏,都在咖啡館裏打工啊?”

徐欥選擇了中度烘焙的咖啡豆,熟練地研磨成細膩粉末,用壓粉錘壓實後卡上沖煮器。

他一邊操作,一邊回答:“大學裏時間充裕,因此做的兼職會比較多、比較雜一些,一來是為了賺取生活費,二來也是想積累工作經驗,自我填實一些社會閱歷。”

“但是,我在咖啡廳的兼職不是讀大學期間,是在讀高中的時候。”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這孩子高中就要自己賺取學費了?時文奎可聽不得苦命的孩子談閱歷,因此,他動了些恻隐之心:“那你在長榆的時候,也經常給張高磊制作咖啡嗎?”

徐欥始終保持得體的笑容,他雖如白開水般溫吞,卻不卑怯,他如實回答:“除非是接待國外的客戶,其它時間,張總他喝茶會多一點。”

時文奎眼前一亮:“那就是說,對于茶,你也有一些研究喽?”

“談不上研究,也只是了解一些皮毛。”

咖啡液萃取完畢,徐欥習慣性的打發奶泡。

看着眼前只說了解一些咖啡皮毛的年輕人動作娴熟地往馬克杯裏注入打發好的牛奶,很快一朵漂亮的郁金香便附在了咖啡液表面,很漂亮的拉花咖啡。

以及,很漂亮的一雙手。

時文奎接過來杯子,先聞到咖啡的油脂豐厚,香氣撲鼻。他忍不住原地品嘗了一口,咖啡的香氣和牛奶的濃郁混合在一起,甜度剛好、口感絲滑,回味醇香,是舌尖味蕾的一次美好體驗和享受。

被一杯咖啡收買了大半顆心的時文奎再一次打量起眼前的年輕人,他是現在這個浮躁社會很少見的,那種謙虛而又謹慎的年輕人。明明咖啡做的和外面買的沒什麽區別,卻說自己只是了解一些皮毛。

時文奎很快想起時舒那加了五塊黃糖的熱美式,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他忍不住吐槽出聲:“時舒制作的咖啡……就好難喝。”

這麽說着,他就把剩下的咖啡一口氣喝完了。

徐欥接過他手中的馬克杯,就着水龍頭沖洗幹淨,整齊地擺放到消毒櫃中指定的位置。

時文奎接着剛才聊到的關于茶的話題,繼續問:“既然你對茶也略懂一些,那我就考考你,你知道被譽為‘茶中香水’的茶是什麽茶嗎?”

徐欥又把機臺抹一遍,笑笑道:“您指的應該是鳳凰單枞,他的香型會比較多。”

除了著名的十大香型,還有後起之秀鴨屎香。

“那麽,鳳凰單枞屬于哪一種茶系?”

“鳳凰單枞歸于青茶大類,屬于半發酵烏龍茶。”

時文奎将投了約3g的茶葉的陶瓷蓋碗擺在徐欥面前:“你認識這茶嗎?”

色澤翠綠,條索光滑挺直。

形狀細細似針。

“恩施玉露。”t

恩施玉露是一種比較小衆的綠茶,其中,當屬清明節前的春茶更為頭等。

時文奎:“那你又知道,恩施玉露怎麽沖泡嗎?”

因為将和時董的首次見面看待為一場正式的面試,徐欥想了想,展開了較為詳細的回答。

綠茶的沖泡方式其實差異不大,不過品類不同,還是會有一些細微的差別的。比如龍井、猴魁、瓜片的沖泡方式都會有一些獨特的注意事項。

恩施玉露,茶葉和水的沖泡比例大約在1:50,沖泡時,徐欥說,他會傾向于選擇玻璃容器,玻璃杯或者玻璃壺都可以,水溫控制在80到85度,沖泡時沿着玻璃內壁緩慢注水。

“恩施玉露還是一款可以冷萃的綠茶,冷萃後的恩施玉露更為清爽甘甜,是适合夏季解暑的冷萃茶。”

時文奎不住地點腦袋,表示了對他的認可

他不考徐欥時汐集團所涉獵到的專業領域布局,因為他知道徐欥不懂這些,不過一位剛畢業的大學生,他要是考他這些,屬實有些難為人了,也顯得不地道不厚道。

何況時汐集團的專家戰略團那麽多,也不差他這一位,那麽,他就考考他的基本功,基本文化素養,生意場,茶文化與酒知識,缺一不可。

時舒國外生活的時間長,對國內的這些茶文化、酒文化了解得比較少,而這個年輕的助理倒是可以彌補一下她這方面的缺失。

想到年輕人出身貧苦家庭,不防給他一個機會。

他又追着問:“那你也一定會做飯吧?”

“會一些家常菜的基本做法,但口味可能沒辦法和外面的餐廳比較。”

“葷素搭配,營養全面就行。”時文奎邀請徐欥坐在紅木沙發上,繼續他的提問:“你覺得一名優秀的總裁助理,需要具備哪些條件?你覺得你有哪些優勢?”

徐欥清楚自己的短板。

公司的頂層設計他沒有能力參與,公司的戰略規劃、投資布局這些他暫時都無法為時總分憂。

一個優秀的總裁助理必定是一個綜合能力很強的候選人,徐欥腦中想起一個人。

“像高董助那樣的前輩。”

徐欥認為自己勝任總裁助理一職,當前并沒有任何優勢。

他很感謝時總能夠給他這個機會。

因為資歷的淺薄,除了加倍努力向優秀的總裁助理特質去貼近外,好像別的承諾都過于輕率。

不過。

短時間內,他能夠做的還有——

“了解時總的一切喜好和習慣,并對此守口如瓶。”

他作為工作助理,協調各方面資源,盡全力完成時總交辦的任何事項,在獲得時總的信任之後,能夠兼顧她生活助理一職,照顧她的生活起居。

照顧她的生活起居。

就是這句話直接擊中了時文奎,老董事長爽朗的笑聲回蕩在會客室內:“對,沒錯。”

“你的任務就是照顧她的生活起居,叫她按時吃飯,少喝咖啡,多喝牛奶。”

……

消失了一上午的高博面無表情地敲開會客室的門,提醒時董事長會議要開始了。

徐欥第三次看見他,心想,高董助不愛笑。

時文奎點點頭,示意徐欥下次再和他交流:“送你本書。”

和董事長的“交流”完畢或者說面試完畢,徐欥離開董事長會客室,輕輕吐了口氣,低頭看着時董送給他的書——

《如何成為優秀的總裁助理》

徐欥對剛才自己的面試表現其實沒多少信心。

但沒走多遠,他聽見時董在會客室裏和高董助說:“徐助理,對吧?我有點喜歡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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