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48.第48章

第 48 章

車停在酒店樓下,沈嘉魚坐在副駕駛沒動,南朝看她一眼,從兜裏摸出根煙,剛要點上,旁邊過來一道柔柔不滿的聲, “我讨厭這個味道。”

南朝動作一頓,把煙塞了回去。

“還是不想說嗎”沈嘉魚轉過臉,認真地看他。

眼睛幹淨純澈得讓他想到了當年,眼尾還有點紅,像只哭過的兔子,可憐兮兮的。

南朝舔了舔牙根,咧着嘴角看她,眼底淡漠,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讓她陌生,這不是當初宛城那個即便受盡苦難依舊有夢想意氣風發的少年。

從前那個南朝,她滿心歡喜的人,或許真的不見了。

沈嘉魚眼神動了下,心底溢出濃濃的悲傷,搭在身側的手使勁攥緊才抑制住濃烈的情緒。

她聽見他說: “回不去了窈窈,等這次支教回了京北,以後別再來了。”

“這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他神情疲憊,眼底的郁色凄涼冷淡,當年的那個南朝已經離她越來越遠。

沈嘉魚唇瓣抖着,極力憋住眼眶要滾下的淚珠,哽咽道: “所以,你就是不想要我了。”

南朝薄唇抿了下,沒回這句話。

淚珠如連了線的串,噼裏啪啦往下落,沈嘉魚費力地解着安全帶,淚眼模糊地只憑着感覺去找暗扣。 “啪嗒”一聲,她把安全帶甩到後面,一手拎過包,頭我不回地沖出去。到路邊腳步踉跄了下,纖瘦的身形在寒風裏比紙還要單薄。

南朝下意識把住車門,又見她後退一步穩穩站住身,頓了下繼續像酒店裏走,再也沒回頭看他。

南朝坐在車裏抹了把臉,把剛才拿出的煙點上,擡手吸了口,尼古丁的味道麻痹了所有神經,連想她都變得遲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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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頭看見手機裏躺着的消息。

荀嶼:三哥,怎麽樣,跟嫂子成了嗎

徐邵:別在乎她媽,喜歡就上,過去的都過去了,你是要她又不是要她媽,人得往前看。也不能就這麽過一輩子,多憋屈。

群聊:

小九:操,我說三哥怎麽這麽久沒回來,是不是去找小沈老師了

小七:這還用說嗎,你沒看見三哥知道小沈老師喝了白的,臉都綠了。

荀嶼:都閉嘴,小心三哥回來揍你們幾個。

最後躺着的兩條消息,來自兩個小時前。第一條,小禾:哥,你放心,我去代你看過徐衡哥了。第二條,小禾:我聽說魚魚姐去了青榆鎮,你……見過她了嗎

南朝掃一眼,回了個“嗯”字,也沒看那邊再來的消息,關掉了手機。

……

吃完飯,荀嶼叫了兩個代駕,給南朝打電話,好幾回都沒通。

“邵哥,三哥怎麽不接電話”

徐邵“啧”了聲, “傻啊,你三哥現在溫香軟玉,颠。鸾。倒。鳳,哪有空理你。”

荀嶼恍然大悟,嘿嘿一笑, “還是邵哥明白。”

“那當然,你邵哥我可是過來人。”

荀嶼跟在他身後, “邵哥,你啥時候給我介紹個對象,每天吃三哥狗糧,我都飽了。”

“行,哥讓你嫂子看着點。”

“謝謝邵哥!”

一堆人吃吃喝喝玩了兩天,荀嶼回了酒店,一進門就聞到一股濃重的煙味,他險些以為是哪着了火。

“三哥,你回來了”

荀嶼往進走,好家夥一屋子煙味,他三哥正坐在椅子上抱着電腦不知道在敲什麽,手邊有十多根煙蒂。

“你這是被沈老師趕回來了”荀嶼小媳婦似的任勞任怨開窗通風,側頭瞄了眼,電腦屏幕上一堆他不認識的數據。他知道三哥是名校畢業,不想困在這個鎮子裏,出去也能有一番大作為。也不知道以前出了什麽事,非要窩在這。

南朝沒搭理他。

荀嶼觑了觑,臉黑得要命,不是被趕出來就是被打了。

手機“叮”一聲,他低頭是邵哥的消息,做賊似的躲到一邊。

徐邵:咋樣,刀子回來了嗎

荀嶼噼裏啪啦地敲九宮格:回來了,臉色臭得跟茅坑石頭一樣。

徐邵:……準又是把人氣跑了。

荀嶼:邵哥,咋辦

徐邵:沒招,讓他作吧。

……

宋旎旎回酒店正撞到從浴室裏出來的沈嘉魚。

“魚魚姐,你是不舒服嗎要不要我去買點解酒的藥。”宋旎旎心裏愧疚。

沈嘉魚勉強扯出個笑,搖搖頭, “不用。”

又見那雙眼睛腫得比核桃還大,宋旎旎驚道: “你哭過了”

“沒有。”沈嘉魚躲開她打量的眼, “被水燙了。”

宋旎旎顯然不信,但她願意說,她也總不能湊過去八卦地接人傷疤。

沈嘉魚擦過頭發躺到床裏,一語不發,像是睡了過去。

第二天離開市裏,依舊是兩輛車,徐邵前天晚上就走了,幾人上車,荀嶼掃了眼坐在副駕駛閉目休息的三哥,也不知道昨晚弄什麽了,做了一晚上。

趙潇也很沉默,眼睛有點紅,旁邊同事看出她異樣,關切地問了句,趙潇下意識看向副駕駛閉眼睡覺的人,那人不知是不是真睡了,對後面的事毫不理會。

昨天她去洗手間偶然就聽見了沈嘉魚那句話,原來他們早就認識,只是後來分手了,怪不得他這些年身邊一個女人都沒有。

趙潇有點怨氣失落,這段日子她所有的含羞帶怯,就好像一個跳梁小醜。

她搖搖頭,對同事笑了下, “沒事,有點暈車。”

……

元旦将近,又是一年伊始。

沈嘉魚接到父親電話,這一年剛好他和江晨都在家,讓她回京北待幾天。

正巧學校裏路河也在組織跟孩子們在元旦一起包餃子,沈嘉魚沒說明白,含糊敷衍過去,她不想回家,但又不忍心直言拒絕父親,想再等一等。

過幾天,一輛黑色汽車低調地進入青榆鎮,彼時沈嘉魚剛下班,門衛說有人找,她背着包出門,看見站在路邊的霍淩東。

“你怎麽又來了”

沈嘉魚這個“又”字深深刺痛了霍淩東,他無奈地笑, “小丫頭,我總共也就來過兩回,第一回還是因為你住了院,怎麽這麽沒良心。”

他關了車門走近, “沈叔叔讓我接你回京北過節。”

沈嘉魚沉默了下, “是不是我媽讓你來的。”

霍淩東撓撓下巴, “還挺聰明。”

江晨這些年撮合他們兩個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沈嘉魚讨厭她什麽事她都管,她小時候就這樣,長大了也是。

“我不回去。”沈嘉魚轉過身往宿舍走,霍淩東沒料想她這麽幹脆, “诶”一聲要追上去,門衛大爺“咔嚓”關了門,霍淩東險些撞到門上,他好聲好氣對門衛大爺道: “大爺,我上次來過,你不記得我了”

大爺戴上眼鏡,認真地看他, “上次是有路河老師的電話,這回小沈老師分明不讓你進去。學校有規定,不能給外人開門,保證孩子們安全。”

霍淩東忍了又忍,皮笑肉不笑地道了聲好,他拿出手機給沈嘉魚打電話,這丫頭倔起來八頭牛都拉不回來。

打了沒人接,霍淩東又打給路河,成功進了學校。

沈嘉魚還沒走多遠,霍淩東叫住她, “江姨最近身體不好。”

“她想讓你回去多在家待待。”

沈嘉魚站在原地像定住似的一動不動。

“沈叔叔也很想你,聽說你在京北租了公寓很久沒回家了。”

沈嘉魚終于轉了身看他, “我媽讓你這麽說的”

霍淩東長腿兩步過來, “你想一直這麽過下去嗎”

她不想,可是她沒有辦法,江晨太固執,跟她說不通,她幹什麽喜歡的事都會被她以不合适,不應該的理由阻止。

霍淩東解這姑娘刀子嘴豆腐心,只要動點情她保證答應回去。

沈嘉魚給路河打電話道了緣由,留了點給孩子們的禮物放在宿舍裏,跟宋旎旎告完別上了霍淩東的車。

與此同時,南朝開車路過,荀嶼關河西坐在後座一眼看見了跟別的男人上車的沈嘉魚,兩人面面相觑,欲言又止地看向開車的人,前面視角好,随意一瞥就能看見。

荀嶼非常沒眼色地問: “三哥,你看見沈老師嗎”

南朝沒說話。

荀嶼锲而不舍, “就剛才上了奧迪的那個,還和一個男人。”

“說夠了麽”

荀嶼: “”關河西推他一把,荀嶼反應過來哭喪着臉, “哥我錯了。”

心中不禁感嘆兩聲,那輛奧迪看着低調實則最低也得九位數,真騷。包。

……

江晨一早在廚房忙活,沈遠跟着進去一連端出來三碟子菜。

“還有一杯牛奶放到微波爐熱熱,一會兒窈窈出來喝。”

沈遠接過來,笑, “家裏好久沒這麽熱鬧了。”

江晨想到什麽,炒菜的手停住,嘆了口氣, “當年的事,我不該那麽做。”

沈遠沉默着沒說話,妻子做的決定,他事後才知道,但當時已經是無可挽回了。那孩子是個好的,能瞞到現在,至今也沒來找窈窈。

“窈窈一會兒起了,別想那麽多。”

沈嘉魚像往日一樣吃飯睡覺,對江晨的問話象征性回應兩句,這些年母子倆關系越來越糟,江晨說着改變,有些地方還是強勢得讓她難以忍受。

吃完飯,沈嘉魚收到宋旎旎的微信消息,是學校孩子們一起包餃子的照片,還有一段小視頻,孩子們問她什麽時候回來,沈嘉魚看着看着就哭了。

元旦第二天沈嘉魚回了青榆鎮,她走得堅決,誰也勸不動。荀嶼過來接她,他自來熟私下裏喊她嫂子喊得更順口, “我還以為嫂子你不回來了,還好只是回家待幾天。”

沈嘉魚看着窗外的風景,曠野遼闊,皚皚白雪鋪成一重銀霜,籠罩在大地上。

天空漸漸淡薄,沈嘉魚逐漸适應青榆鎮的生活,每天教孩子們畫畫,偶爾帶點小零食,小禮物,日子過得很慢,卻很充實。

那天是雙休,她睡得很沉,迷迷糊糊像是有人在叫她,有點熱,鼻下有股燒焦的味道,嗆得難受。她費力地睜開眼,宋旎旎抱着包捂住口鼻正在推她, “魚魚姐,快醒醒,着火了!”

沈嘉魚瞬間清醒,猛地咳了兩聲,拽下挂着的毛衣往身上套,她眯着眼不斷地咳嗽,黑煙順着門縫冒進來。

宋旎旎到門口看了眼, “是樓下着火了,我們快走。”

沈嘉魚被濃煙嗆得眼睛泛酸,在袖子上倒了點水捂住口鼻,跟着宋旎旎弓着腰往出跑。

她看着外面的煙心口砰砰跳,整個人麻木得沒有感覺,從未離死亡這麽近過。

青榆鎮不大,學校宿舍失火的事很快傳了個遍,南朝值班,聽兩個來修車的人閑談一大早學校就失火了,真是奇怪。

南朝動作驟然停住,掏出兜裏車鑰匙擡步上了車,安全帶也沒系點了火往學校那開,後面兩個人驚訝了下,追着喊道: “還沒修完呢!”

到學校消防車還沒來,鎮子太偏,縣裏消防車趕過來要得一會兒,旁邊住着的人七嘴八舌地圍在外面,南朝利落地下車,推開人群往裏跑。

樓下的人先跑出來,學校宿舍樓樓上完全是給教職工住,總共不過十個人,樓下一多半是給住宿的孩子,正是雙休,孩子們回家,現在站着的都是老師。他到裏面目光掃了一圈,沒看見那道瘦弱的人影。

“沈嘉魚和宋旎旎還沒出來。”趙潇穿着羽絨服跑到他旁邊, “你別擔心,消防車一會兒就到。”

南朝喉嚨滾了下,撥開她的手,毫不猶豫地跑了進去。

趙潇在後面喊了聲, “很危險,你別進去!”

他沒回頭,背影孤獨決絕。

火勢很大,南朝把棉襖脫了打開水房的水龍頭浸透了水,往身上一披奔着火勢稍小的樓梯走。

二樓東開始着的火,南朝爬到二樓感受到陣陣熱浪,濃煙嗆鼻,眼前根本看不清路。宿舍樓一共三層,他記得她住在最上面。

這個時候還沒下來,不可能不知道着火了,南朝心底生起一陣恐懼,他咬了咬牙拼命地往上爬,喉嚨用力嘶喊, “窈窈!聽到就過來!”

“窈窈!”

宿舍樓只有兩邊有樓梯,他們住在中間,沈嘉魚出了門跟着宋旎旎走一段路,頭暈得厲害,她才意識到自己或許發燒了,眼前一陣黑倒在了地上,最後一刻她想的是,如果就這麽死了,他會不會傷心。

……

天落了雪,輕飄飄地卷着風下來。

沈嘉魚睜開眼,掃了一圈,應是在鎮上的醫院裏。

入目的白,很安靜。

門從外推開,她擡眼看過去,宋旎旎手裏提着保溫桶悄悄向裏面看,見她醒了才松口氣走進來。

“魚魚姐,餓不餓”她眨着眼。

沈嘉魚蹙蹙眉, “我……”她記得自己暈倒了,後面…… “我是怎麽出來的”

宋旎旎提起這事說得滔滔不絕, “魚魚姐,當時可吓死我了,你躺在地上怎麽叫都叫不醒,我也背不動,煙越來越大,想把你拖下去的時候,就看見一道光沖了過來。”

“光”沈嘉魚驚訝。

宋旎旎嘿嘿笑, “是南帥哥,她一路把你抱下去的。”

沈嘉魚頓了下,靜靜地問, “他人呢”

宋旎旎想了想,搖頭: “不知道,他把你送到醫院就走了。”

宿舍樓因為電路老化,一個新來的老師沒按照要求用了違規電器,致使起了火災。調查結果很快出來,沈嘉魚對這些沒太關心,讓她難過的是,她在醫院住了三天,期間南朝一次都沒來過。

出院那天她沒回學校,去了她以前從沒去過的車行。她在外面站了會兒,關河西見過她,眯眼确認一遍,生怕人走了連忙出去, “沈老師。”

沈嘉魚對他沒什麽印象,禮貌地點點頭。

關河西問她, “來找南朝的”

沈嘉魚: “他在嗎”

“吃飯去了,一會兒就回來。”

說曹操曹操到,關河西看到遠處走回來的男人,連忙招手,打遠看跟個搖尾巴的二哈。

南朝一眼注意到這條二哈旁邊的姑娘,把剛拿出的煙塞了回去。

“找你的。”關河西不打擾它倆,回身進了屋。

“吃飯了麽”他問。

“吃過了。”她說謊,剛出院還沒吃。

南朝看出來, “我還沒吃,去吃個飯。”

沈嘉魚說: “那個人告訴我你吃過了。”

南朝摸摸鼻子,這時候不合适,他沒把那句你不是沒吃說出口。

兩人沉默了會兒,沈嘉魚問: “為什麽不來看我。”

她聲音很小,說得很委屈。

南朝又記起那天,看見她躺在地上,小小的人抱在懷裏,心口像一點一點被剜着的難受。那種害怕恐懼的滋味他一輩子經歷一回就夠了。

他吸了吸腮幫子,随口說了個慌, “車行忙。”

沈嘉魚眼眸波動, “比我還重要嗎”

南朝心口一滞,他眼很深,嘴角扯出個譏諷地笑, “窈窈,你想證明什麽呢非要我承認老子他媽還愛你,還像當年一樣喜歡你喜歡得死去活來嗎”

沈嘉魚眼睫顫了下,她不明白他怎麽突然這樣。那雙幹淨的眸子泛着濃濃的悲傷,像被無盡的黑暗淹沒。連帶着眼眶裏的水珠吧嗒落到地上,晶瑩的水一瞬間四分五裂,再也拼湊不出原來的樣子。

“窈窈,我不想回到以前,現在這樣就挺好。”

他語氣很冷,淡漠的眼仿佛是在看一個極為陌生的人。

她顫抖着咬住唇瓣,猛地擡起手,只聽“啪”的一聲,那只柔軟的手狠狠扇向他的臉。

一瞬間,天地都失去了聲音。

南朝下意識偏過頭,臉上火辣辣的疼,看來她是真恢複好了,打得這麽狠。

他舔舔牙根,咧了笑看她, “出氣了”

沈嘉魚眼眶很紅,冰天雪地裏一張小臉凍得煞白,她倔強地不讓淚流下來, “你放心,我不會再來煩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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