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章

第 45 章

呂恩表情冷然，他看蔣辰的眼神，莫名帶着些許涼意，“蔣辰，他從來不是我家殿下的責任。”

霍凜突然沉默了。

是啊，蔣辰不是秦玦的責任，他們兩人甚至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可為什麽第一時間他卻問出了那種問題？

大概是秦玦負責到底的态度給了他錯覺吧。

這幾個月秦玦雖然忙，但卻抓緊一切時間，甚至很多次不眠不休幫着蔣辰研究氣脈運轉。

秦玦對蔣辰有多上心，大家有目共睹，他更是一直看在眼中。

如果蔣辰出事，他篤定秦玦應該是最難過的那一個，他們兩人之間，似乎……

霍凜打住思緒，轉頭看向臉色病态蒼白的蔣辰。

秦玦說，越是往後氣脈對蔣辰地折磨越強烈，自六個月過後，蔣辰便整天臉色慘白，因為他無時無刻都在忍受，氣脈被慢慢撕裂的疼痛。

“殿下……”蔣辰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麽，但最終什麽也沒問，只道：“我回地球。”

呂恩笑了笑，大概是猜到蔣辰會這樣說，所以他是那種果然如此的冷笑。

“慢走不送！”說完，呂恩轉身離開了蔣辰的房間。

不出十分鐘，霍凜扶着蔣辰往王府外走。

蔣辰看着王府內的布局，似乎到現在才發現它有多精致，一步一景，亭臺樓閣錯落有致，只要有心情，随便站個位置都能欣賞半天。

就比如正走過的這條橋下，有一條胖頭魚獸，這家夥就喜歡在他經過的時候跳起來吓他一跳，吓完就躲在這橋正下邊，半點不給人抓住它烤了吃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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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幾次蔣辰氣不過扒着欄杆往下張望，要不是秦玦及時薅住他的衣領，他就要一頭栽下去和那胖頭魚獸作伴了。

每次過橋都被一條魚欺負，最後秦玦為了給他出氣，直接用內力把那胖頭魚獸托上來任他處置。

但這胖頭魚獸或許真成精了，後來他和秦玦兩人過橋的時候，它便老老實實不作妖，一旦兩人分開，它就實施打擊報複。

正想着，那胖魚果然陳趁不備又跳了上來，那奇形怪狀的大腦袋差點怼他臉上，再就是那魚尾靈活一擺，就沖着蔣辰的臉扇了過來，要不是蔣辰躲得快，他就要挨上一尾巴了。

蔣辰心想，等下次見到秦玦，還是把這玩意抓來烤了吧。

再往前是抄手游廊，第六個月時氣脈疼痛翻倍，一時承受不住他天旋地轉的往地上栽，是秦玦發現不對一把抱起了他。

可誰能想到，秦玦抱着他一轉身，有兩道身影正站在游廊盡頭，就那麽直勾勾地盯着他們。

後來他才知道，那是秦玦的父母，之後秦玦母親對他噓寒問暖的，據說是把他當兒媳婦了。

穿過垂花門進入前院，這裏主要是秦玦辦公的地方，也是兩人待的時間最長的地方。

很多朝廷官員見他們兩人形影不離，竟和秦玦母親一樣，誤會了兩人的關系，不少人面對蔣辰的時候，也是恭敬有加。

而明知被誤會的秦玦，卻從來沒解釋過。

秦玦！

秦玦！

蔣辰滿腦子都是這兩個字。

他轉身看了看恒王府高大威嚴的朱紅大門。

很多時候，只要不是揣着明白裝糊塗，又怎麽會不明白另一個人的心思呢？

可對于他現在的處境來說，他只能選擇無視，他暫時還是個沒有未來的人。

假如他就剩下這四個月，那就這樣吧，他不會去做誰的朱砂痣，沒道理一個死人，去耽誤活人的幸福。

蔣辰上車離開，當天下午回到地球，進了異世研究所病房。

蔣辰慘白着一張臉，沖着魯雲等十多位老教授笑了笑，“對于氣脈，我有一些心得，諸位不妨聽一聽。”

每天都在承受氣脈不停地折磨，蔣辰自認能畫出一副氣脈覆蓋圖了。

四十天後，氣脈研究果然有了重大突破，通過氣脈掃描儀掃視全身，就能清晰明了地看清氣脈确實存在。

這一發現，讓氣脈研究組所有人為之一振，有人滿臉淚水激動不已，“成功了，耗時十年，終于成功了。”

“哈哈哈，還以為到死也摸不透氣脈呢，得償所願，得償所願了，哈哈哈！”

“酒，有酒嗎？我現在就想喝個痛快！”

一群老教授高興的手舞足蹈，但很快就被魯雲澆了一盆涼水，“現在還不是慶功的時候，蔣辰還等着我們救命。”

終于找到了氣脈，對所有人都是極大的鼓舞。

當初衆人覺得一年內肯定救不下蔣辰，可現在就剩不到三個月，但衆人卻信心十足，覺得一定能從閻王手裏，把蔣辰的這條命搶回來。

“放心把魯老，三個月足夠了。”

“我已經有了思路，大家聽聽這樣行不行……”

十幾位老教授讨論的熱火朝天，蔣辰嘴角也不由帶上了笑意。

萬一地球這邊真有什麽突破性進展，那秦玦那邊……

止住念頭，蔣辰對霍凜問道：“霍警官，汪教授怎麽一直沒來找我？是不知道我回來，還是在忙青銅門項目？”

按理說，他這個免費勞動力回來了，只要還有一口氣在，汪文源就會往死裏奴役他，這麽長時間沒出現，還真有點反常。

他問完，霍凜卻遲遲沒有回答。

“汪教授出什麽事了？”蔣辰還算冷靜地問。

霍凜斟酌片刻才說：“汪教授的研究項目已經停了，因為他在造青銅門的時候，無防護接觸了地外隕石，輻射入體，人沒有多長時間了。”

蔣辰消化了很長時間，才漸漸明白了過來，他斷斷續續地問：“無防護？為什麽會無防護接觸地外隕石？”

瞥見蔣辰不停顫抖的手，霍凜嘆了一口氣，“之後複盤監控，是汪教授自己主動脫的防護服。”

蔣辰無意識地眨了眨眼。

做為現代人，其實很少會直面死亡，當然網絡上接觸的死亡事件不算，那畢竟是陌生的人或事，和自己沒多大關系。

所以蔣辰此時此刻，算是第一次直面死亡，他認識的、亦師亦友的人就要死了。

許久之後，蔣辰扯了扯嘴角，他似乎想笑一下，但沒有成功，“霍警官，給研究所申請一下，我想去看看汪教授。”

霍凜卻道：“你想去随時都可以，汪教授和研究所的意思，是把研究項目交給你做，畢竟只有你能順着他的思路做下去，當然前提是你能順利活下來。”

蔣辰毫不猶豫地點頭，“我做。”

對汪教授的研究項目，他早就有了認同感，如果這個項目是汪教授的未了心願，那他一定會幫他做完。

一個小時後，蔣辰見到了生命垂危的汪文源，輻射讓他身體大面積潰爛，裸漏在外的胳膊和腿上，幾乎沒有一點好肉。

他穿着無菌服守在汪文源床邊，本想對着人說點什麽，可理智又告訴他，這樣的汪文源什麽都聽不見，那他自言自語又有什麽意義呢？

為什麽？

到底出于什麽原因，讓汪文源連性命都不顧？

見到人之前，他想咆哮着把這個問題甩汪文源臉上，可見到人之後……

沒有意義了，陷入昏迷的汪文源，給不了他任何答案。

腦子裏天馬行空想了很多，但似乎又什麽都沒想，直到監護室裏各種儀器接連報警。

他被迅速推出監護室，而汪文源則被推進了手術室。

“這樣的情況，一天會經歷三四次。”霍凜扶着痛到滿臉冷汗，全身都在顫抖的蔣辰說。

“沒有意義。”蔣辰搖了搖頭，說話聲音斷斷續續：“這樣只會增加汪文源的痛苦，他有家人嗎？讓他家人做主保守治療。”

霍凜把人安置在長椅上，這才說：“但醫生的診斷是，汪文源求生意識很強，很多次醫生已經不抱希望，但汪文源自己卻挺過來了。”

蔣辰看着手術室亮着的燈，喃喃自語道：“所以他這麽硬撐着，是還有未交代清楚的話？”

這話大概率是說給他聽的，畢竟只有他能看懂推導公式。

蔣辰閉了閉眼複又睜開，“既然研究所同意我接手汪文源的研究項目，那替我向研究所申請汪文源的實驗數據，我要看。”

霍凜點了點頭，“好。”

兩人等在手術室外，直到三個小時後手術燈滅，醫生出來只對他們言簡意赅說了三個字，還活着。

蔣辰不再耽擱，帶着霍凜就要離開醫院，但持續的疼痛，讓他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蔣辰對霍凜平靜道：“幫我去買個輪椅吧。”

之前不管多虛弱，他竭力想在所有人面前裝成一個正常人，但現在不行了，他的體力經不起一點消耗，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五天後，蔣辰一躍成為編號B-1129研究項目的總負責人，手下有近三十個研究員聽他指揮。

大會議室內，蔣辰被霍凜推到了最前，迎着三十號男男女女或詫異或打量的目光，他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省去自我介紹，直接進入了正題。

“汪教授最後一場實驗，有誰在場？”

蔣辰一邊問，一邊調出了實驗數據投放在熒幕上，他一目十行看了起來，速度快到衆人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翻過去四五頁了。

“蔣總，我給汪總打的下手。”有人說。

蔣辰轉頭看了一眼，嗯，是位頭發稀疏的四五十歲中年研究員。

“我做的記錄。”

“我負責的反應裝置。”

又有兩人出聲，他們一樣胡子邋遢不修邊幅，在研究所裏，這樣的人十個裏沒有九個也有八個。

之後陸陸續續又有十三個人開了口，蔣辰把人認了一遍，便轉頭繼續看實驗數據，一直翻到最後一頁才停下。

見蔣辰始終沒說話，那位頭發稀疏四五十歲的中年研究員好心說道：“蔣總有不懂的地方嗎？我可以給蔣總講講。”

他心中冷笑，研究所指定的總負責人成年了嗎？

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到底是來領導他們的，還是讓他們帶孩子的？

其他研究員互相對視了一眼，既然有人站出來了，那正好看看這位空降總負責人的深淺。

衆人心中各有計較，可蔣辰心思都放在實驗數據上，并沒有聽出這是挑釁，有人能給他解惑，他就真問了。

蔣辰翻到一處，用激光筆點着一個數據，“這裏是3.7倍，為什麽會改成9.7倍？是汪總臨時改的嗎？”

中年研究員：“……”

“還有這一處，現場數據和電腦模拟的也有很大出入，誰能給我解釋一下，現場試驗為什麽還可以臨場發揮？”

中年研究員：“……”

他一邊說，一邊把有問題的地方都調了出來，可以說這場實驗幾乎被改的面目全非。

聽了蔣辰的提問，不少人臉上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那中年研究員強撐着說道：“只要研究組所有人都同意，現場數據是可以做出調整的。”

“那請問，既然你們都同意，那為什麽要調整，出于什麽目的調整？”蔣辰緊接着問。

他掃視了一圈，發現面露尴尬的人更多了，甚至還有好幾個不敢和他對視，不自覺地低下了頭。

他又看向中年研究員，這位也面紅耳赤地別開了臉。

蔣辰很不解，“有什麽不能說的？”

“蔣總，不是不能說，而是我們沒什麽可說的。”一個女研究員羞愧地笑了笑，因為過于尴尬，右手無意識地轉筆玩。

“我們給汪總打下手，真的是字面意思，他吩咐，我們幹活，因為他的實驗數據，我們基本看不懂，也給不了什麽意見。汪總說改，我們就一致簽字，就這麽簡單。”

蔣辰有些懵，不由看向其他人。

“跟着這個項目，我們說是研究員，其實更像是汪總帶的學生。”

“可能還需要蔣總帶一帶我們，以後辛苦蔣老師了。”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他們算是看明白了，這位空降總指揮和汪總一個水平。

蔣辰沉默了很久，怪不得汪文源致力于把他挖進項目組，感情真正能用的，就他們兩個人啊。

他不死心地問：“所以你們都不知道汪總為什麽調整參數？”

衆人齊刷刷搖了搖頭。

蔣辰：“……”

那還開什麽會？難不成還要他一點點講解問題出在了哪兒？

最終，蔣辰擺了擺手，“散會吧。”

別人指望不上，蔣辰只能自己找原因。

看完最後一場實驗數據，他又看了近半年的，然後是近一年的。

他隐隐發現汪文源的所有實驗，似乎都在比照一個參照物在調整，而他為了找到這個參照物，整整熬了一個星期。

淩晨一點蔣辰獨自做了一場實驗，事後他銷毀所有實驗數據，淩晨三點他穿着無菌服出現在重症監護室內。

沉默半小時後，蔣辰才沙啞着嗓音開口，“汪文源，你說咱倆到底誰欠誰更多？”

“你一場實驗，把劉啓迪送到了異世界，也間接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但兜兜轉轉我卻參與了你的研究項目。

可你兩眼不聞窗外事，心裏眼裏從來都是你的研究，但凡你多關心我一句，多問我一句，你就會知道劉啓迪穿越的事。”

誰會相信，青銅門出現的第六年，一個叫汪文源的地球研究員，就把仿青銅門造出來了呢！

就連汪文源本人，也以為那場實驗失敗了，直到最近反應過來，然後不顧一切脫下防護服去感受能量的變化。

假如他知道劉啓迪的存在，大概率不會腦子一抽，采取這麽極端的方式。

“多可笑啊，全世界都知道劉啓迪穿越的事，只有你汪文源不知道。”蔣辰哈哈笑了兩聲，随後猛然吐出一口血。

“更可笑的是，咱倆接觸近一年，我不說你不問，竟這麽生生錯過，如今……你就要死了。”

嘀嘀嘀！

突然，監護室內的儀器開始報警，不出十秒醫護人員沖了進來，“非醫護人員請離開。”

蔣辰突然問醫護人員：“他能感受到疼痛嗎？”

醫護人員就要推着蔣辰往外走，“能，他又不是植物人，自然能感受到疼痛。”

“汪文源。”蔣辰清晰緩慢地說：“4024年7月18號，關于青銅門的那場實驗成功了。”

随着蔣辰話音落下，儀器上的各項數值開始下跌，心電圖也慢慢成了一條直線。

二十分鐘後，醫生出了死亡證明，“節哀！病人走了，也算是解脫。”

霍凜拍了拍蔣辰的肩膀，“幫汪教授完成實驗，就是對他最好的緬懷。”

“可他本可以不死的，我們相處了一年，不是一天，咳咳……”蔣辰說着，嘴裏開始往外湧出大量鮮血。

霍凜臉色一變，還不待他彎腰檢查蔣辰的狀況，蔣辰身上一股無形的力量爆發出來，他和醫生被這股力量甩飛出去四五米遠。

砸在地上的霍凜，腦子中閃過秦玦一直強調的話：不要動用內力，否則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