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章

第 4 章

那天何汐最後也沒問出樊星為什麽去殡儀館，樊星也不好奇這人為何放着車不開，轉而坐起公交。

熹微晨光叫醒夜裏沒能舒适安睡的人，樊星起初幾天還能睡踏實點，現在半夜總是被疼醒，勉強吃止疼藥緩解。

她起身拉開窗簾一角朝外看，今天是個好天氣。

上午樊輝要練至少一個多小時的竹笛，樊星将魚食放入魚缸裏，略微俯身注視鬥魚游動時如花瓣綻放的尾。

耳旁的聲音停止，她移開目光笑着開口：“小輝，姐姐帶你出去玩好不好，累了我們就去吃漢堡店裏的薯條，喝可樂。”

聽到喜歡的字眼，樊輝看一眼她，低下頭起身直接去房間。

樊星知道，他這是同意的表現。

簡單的運動服套裝，忽略呆板的表情，讓大男孩在外形上看起來與同齡人無異。

她帶弟弟來到自己小時候常來的那處公園，十幾年過去，這裏也跟着擴建很多。

不變的是，游樂設施的模樣依舊是兒時那般。

樊輝牽着姐姐的手到處打量，眼神不肯固定在一處。

今天不是周末，來玩的人寥寥無幾，樊星讓弟弟坐在小海盜船上，自己咬牙使點勁推動，讓它輕輕晃着。

樊輝雙手抓緊扶手，肩膀慢慢放松下來感受。

在公園裏轉了差不多一個多小時，兩人累了坐在秋千上歇會兒。

“吃完了要記得用濕巾擦手。”樊星看着吃冰淇淋的弟弟，目光盡是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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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輝嗯了一聲，低頭繼續吃。

有多久沒有像現在這樣清閑過了，樊星目不轉睛瞧着那些彩色的游樂設施，試圖用現在所看到的色彩裝點褪色的童年。

那時爸爸嫌棄媽媽沒用；嫌棄女兒是賠錢貨；嫌棄兒子是個傻子。

媽媽忍無可忍，居然在一天抄起雞毛撣子打了頓爸爸。

從巷頭打到巷尾，用盡全力喊出離婚二字，鬧的人盡皆知。

至今她媽媽說的話她都還記得。

“我的孩子我自己疼！誰都可以嫌棄她們！唯獨你不能！就因為你是孩子們的父親！但是你不配！離婚！”

爸爸拿走了家裏所有的錢，媽媽保住了房子。之後的日子雖然苦點，但比先前所謂擁有完整的家時快樂得多。

弟弟不用再擔驚受怕爸爸會随時拍桌打罵，她不再被人指着說是賠錢貨，媽媽也找到了自己喜歡的事。

就在家附近，媽媽開了一家小裁縫鋪，店面老板是她曾經的同學，姓胡。

這個男人早年離異，媳婦兒嫌他沒大能耐，卷錢跑了，留他自己帶着女兒生活。

可能是覺得同病相憐，漸漸的，樊星覺得這個男人應該是喜歡她媽媽。

所以她特意觀察過一陣，确定他完全是爸爸的反義詞。

踏實肯幹，幽默，有責任心。

雖說胡叔叔完全接受她跟弟弟一起随媽媽過來，但樊星還是搖頭拒絕。

她怕愛的分享會影響媽媽得之不易的幸福，也是從那個時候，胡嘉宜開始讨厭她和弟弟。

只是不跟媽媽一起住而已，樊星這樣安慰自己，也同樣哄着弟弟。

所幸的是樊輝從小更依賴姐姐，很快就接受只有姐姐和他兩個人的家。

媽媽跟胡叔叔的婚禮是在春天舉行的，因為媽媽喜歡春天，一切生命都剛剛開始，是預示着無盡希望的季節。

她當時站在臺上握緊話筒看向身穿婚紗的媽媽，喉嚨發澀道：“以後會更幸福的，媽媽。”

突然的晃動讓沉浸在回憶中的樊星身體失重，她心驚，下意識抓緊繩索，扭頭發現是弟弟在推她後背。

“小輝是想也讓姐姐玩嗎？”她強行穩住心跳問。

樊星嗯一聲，雙手依舊推在姐姐背上。

他無法準确回複，只是感覺到姐姐不笑了，他剛剛晃着的時候開心，姐姐晃起來應該也會這樣

樊星打起精神，臉上的笑容讓樊輝覺得自己的辦法奏效，手上的力道失了輕重。

她咬牙忍住痛感趕緊叫停：“好了，姐姐帶小輝去吃薯條。”

“又吃這快餐，你也不長肉呢怎麽。”肯爺爺店裏大多都是年輕人，何汐通過藍牙吐槽對面的朋友。

“我每天很耗體力的，不多補充熱量怎麽行，辛苦我親愛的跑一趟了。”

“肉麻。”

“女士您的餐好了。”店員提醒，何汐接過紙袋準備離開，剛走幾步就聽見左邊鬧出動靜。

“賊眉鼠眼盯着我女朋友幹嘛！是不是欠打？”

“是你女朋友一直朝這邊看，我弟弟可能并沒有注意到她。”

“你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還聽不出來嗎？你長得沒人家帥，所以你女朋友就多看人家呗。”揶揄聲響起，樊星看着光亮下張揚的女人，心感奇妙。

以前一年見不到幾面，現在不到半個月就見到兩次。

“她媽的你又哪來的？！有你什麽事！”男人像是被刺激到，擡手作勢要打何汐。

情急之下，樊星揮包甩在男人手臂上，打斷對方動作。

經理聞訊趕來賠禮道歉，男人不依不饒，樊星見何汐越發鐵青的臉色，冷靜提議：“既然你執意的話就看監控吧，那個方向正好在監控範圍內。”

這回遲遲不說話的女生終于舍得出聲：“算了老公，就這樣吧。”

何汐聞言火氣頓時消散，轉而望向樊星。

記得高中有一次她被人誣陷霸淩其他同學，這人也是不鹹不淡地用最有力的話證明自己清白。

男人見自己女友倒戈，面子挂不住，扭臉對她一頓質問。

樊星見狀牽起弟弟的手往外走，進店前她讓弟弟戴上耳機，為的就是避免因環境音太過嘈雜，讓他變得焦躁。

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樊輝聽話跟在後面，剛才男人的嘴臉令他一瞬記起兒時的場景，現在整個人開始不安。

意識到這點，樊星暗自懊惱，她想攔出租車，結果被身後趕來的人打斷。

“坐我車吧，他現在看着不對勁。”你也是。何汐默默在心裏補上後半句。

因為這人的臉色很難看，雙鬓甚至能看到汗水。

樊星顧不得思考太多，當即同意對方的建議。

相對安靜的環境叫樊輝的情緒稍微穩定了些，樊星摘下他的耳機，神情溫柔撫慰：“小輝啊，回家姐姐再給你買一瓶可樂好不好？還有棒棒糖。”

入耳的溫言軟語漸漸撫平大男孩煩躁的心，他肩膀微微下陷，雙手握住姐姐的手低下頭。

何汐目睹全程，忽然覺得不公平。

為了樊輝，樊星活生生把自己變成了他永恒的燈塔。

“謝謝你，又幫了我一次。”樊星覺得慚愧，“是不是打擾你了，你去忙吧，我這就帶他下車。”

“我爸要知道我幫你，沒準還能給我發個紅包以資鼓勵呢。沒事，我捎你們回去。”何汐覺得自己多事，她又不是樊星，怎麽能知曉這人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