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要人
要人
聞栖頂着衆多疑惑視線,走到餐車旁,拎起來兩瓶紅酒,一瓶開過的,一瓶還未開封。
她陡然用力,兩瓶酒發出刺耳的碰撞聲,強制終止了面前這場争論。
“方總,這兩瓶酒喝完,那個叫小許的是不是就能離開了?”聞栖漫不經心地用瓶身指向小許,并不想讓人看出她的實際意圖。
果然,方志以為聞栖是來救場的,感激地冒着鼻涕泡兒:“是是!是的!”
不過下一秒,他的鼻涕泡泡愣在了半空。
“小許是吧?”還沒等對方回應,聞栖将兩瓶酒遞給他,命令式地發話:“替我把另外一瓶酒也開了。”
小許唯唯諾諾,捏着制服衣角掙紮了一秒,臉上還未來得及露出難色,便順從地按聞栖的話去辦。
還算識相。
聞栖心裏總算是有了點安慰,轉頭對着還處在狀況外的方志擡了擡下巴:“獨樂樂不如衆樂樂,不如方總把這兩瓶好酒給大家分了,好讓小許早點完成任務下班,您也能少跑兩趟廁所。”
“齊總,您看如何?”聞栖不忘向另外一位當事人征求意見。
面對局勢的突然轉變,齊知微睨了眼聞栖,見對方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樂,但眉眼中沒有半點客套情誼在,她摸不準聞栖的想法。
不過眼下的結果對于她沒有不利,簡單權衡之後,齊知微點了點頭,回到顧鳴舟身邊,徹底從事件中心抽了身。
啊?啊?
方志莫名成了遺留下來的釘子戶,一臉驚恐地望着聞栖,“聞,聞總?”
恰巧,小許端着兩瓶酒站到聞栖身邊,像是被馴服的犬,只待惡主的發號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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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嘟”一聲巨大的口水吞咽聲響起。
只見方志臉上挂着視死如歸的決絕,額頭的汗珠不要錢似地掉。
如臨大敵的嚴肅讓包廂的氛圍緊張起來,一觸即發。
“我只是問你,這兩瓶酒能不能分了,你這麽緊張做什麽?”聞栖看着沒出息的方志,好心放緩語調,“你就說,行不行吧?”
輕柔的語調更像是最後的威脅,方志欲哭無淚,委屈巴巴地絞着蘿蔔手指。
兩瓶酒賣的死貴死貴的,他一個人喝不完可以存着下次來,今兒分完了,那下次他豈不是還要出一次血。
越想,方志越想扯開嗓子幹嚎。
他平時待聞栖不薄哇!聞栖怎麽這樣待他這個退休的老人家!
聞栖沒喝過這種附帶增值的酒,自然不懂方志在墨跡些什麽,耐心開始走下坡路,強忍着給了個自認為的好語氣:“給個話呀。”
“分!分!分!不夠我再上!”方志倆豆眼一閉,像賴皮小孩一樣開始嚎。
“這兩瓶酒,99999,我女兒一個月就許我花一萬五,您知道這是我存了幾個月的零花錢哇!這麽大筆錢,我又走不了公賬,您大方,有本事您請哇!憑什麽光逮着我一個人薅哇!”方志幹嚎,不掉眼淚,不僅是聽上去,看上去也是夠令人的糟心的。
“行行行,記我賬上。”聞栖以為多大點事兒呢。
錢的事,都是小事。
“那成!”方志見利就收,這嗓子不癢了,眼睛也不幹了,嘴巴上直接抹了層蜜。
“聞總大氣,我給大家倒酒!”
這好了傷疤立刻忘了疼,別說隔夜仇了,就算是殺父之仇,在方志面前也能一筆勾銷。
他摩拳擦掌地想要奪去小許手裏的酒瓶,可這小許不願被搶了活,一步一扭地往聞栖跟前湊,可憐巴巴地和她對視,哀求她讓他幹倒酒的活。
這倆人,竟把倒酒争出了一份神聖感。
“行了!”聞栖又一次充當調停者,“一人倒一瓶這總行了吧?”
小許和方志一人抱着一個酒瓶,這才滿意,但又不能去細算這滿意程度。
方志拿到瓶子便躍躍欲試,飛快地開啓了工作:“聞總一杯,我一杯,顧總一杯······”
他轉到齊知微那兒,嘴角猶豫了兩下,“齊總也來一杯?”
這回,齊知微倒是給了面子,點下頭。
“得嘞!”方志樂哉哉地給她滿上。
紅酒剛滿,包間裏又來人了。
聞栖同小許站在一道兒,最先看到門口進來的人。
看到那個人的瞬間,包廂寂靜不可聞。
聞栖發現,原來七年的時間不夠消除一段記憶。
他還是那樣清冷矜貴,熨燙平整的墨色西裝勾勒出青年的身形,仿若江南山水畫中的淩冽青竹,遠居塵上,傲然得不可名狀。
他勾唇淺笑,是山間明月,疏離神秘。
他緩步輕行,是林間松鶴,翩然若仙。
總之,還是一點活人味道都沒有。
還是那個沈盡寒。
聞栖的臉一下就垮了下來,沒有絲毫僞裝友好的打算,更不想主動開口打招呼。
她感受到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角,順着望了過去,便撞見小許眼裏的擔憂。
“聞總,您身體不舒服嗎?”他怯生生地擡了擡手,“您的臉色不太好的樣子。”
“不是不舒服。”聞栖刻意咬着牙,“是很不舒服。”
只要沈盡寒活着在她面前出現,她就渾身難受。
“啊?”小許白嫩的小臉一下蒼白,仿佛疼的人是他,“別是吃壞肚子了吧,要不要去醫院看看啊。”
聞栖按下他慌張無措的手,“可能是喝了一杯酒的緣故。”
“你帶我去酒店的房間裏休息一下吧。”聞栖順着小許的話,借身體不舒服為由,想離開這裏。
“哎哎哎!聞總您去哪兒啊?”方志眼觀六路,不僅抓到了開溜的聞栖,還瞄見了今兒的大賓客。
他從小許手裏将聞栖拽出來,一手去牽沈盡寒的手,滿面喜色地将兩人往前帶,頗有介紹新人的媒婆勢頭。
“我給大家介紹一下,”他像舉起獎杯一般舉起沈盡寒的手,“這位吶,就是今兒我邀請過來的人,沈盡寒。各位老總都眼熟一下啊。”
聞栖想死的心都有了,偏生方志這個沒眼力見兒的,非要擡起她的手,聞栖這哪裏能讓他舉起來,使盡了渾身力氣,抵死不從。
将她的介紹放在沈盡寒後面,絕無可能!
方志用盡吃奶的力氣,臉色脹成豬肝,愣是擡不起意志芊芊玉手。
他不信邪,“哼——”
本來就不算完好的五官徹底分了家,讓他差點脫離人類的祖籍。
聞栖咬緊牙關,揚起一個不算好看的笑容,手部施加了力道,反客為主抓住了方志的手腕,不讓他擡起來。
衆人看出了什麽,但又不敢說什麽,只好幹瞪着眼,等着這場莫名其妙的較量結束。
唯一隔絕在外的只有沈盡寒,他悠哉地盯着前方的地板,一副全然不知的樣子。
真是令人火大。
聞栖心一狠,手臂像斜下方一用力。
“哎呦!”方志的胖墩身軀一個趔趄,嘴巴都被疼歪了,“您輕點兒!”
他扔開沈盡寒的手,火急火燎地按住肩膀,“聞總,您今天怎麽了?怎麽氣兒這麽大?我這把老骨頭可經不起您撒氣啊!”
她想酒遁!方志那麽小的眼睛果真就看不出來嗎?
聞栖恨不得劈了方志。
眼力見兒全用在沒有用的地方!
“我身體不舒服,我讓小許帶我去休息,合作的事情你們談,就不用考慮我了。”聞栖朝小許使眼色,讓他趕緊往門口走。
“不行不行!”方志跟八爪魚一樣,又粘了上來,“您剛才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不舒服了?”
方志可不能讓聞栖走了,他就像借着這個機會,讓沈盡寒進了TP,這聞栖走了,他算盤不就砸了?
說什麽也不能讓聞栖走了。
“方總,我不勝酒力,喝一杯,我就頭昏眼花了,實在是撐不住了。”聞栖為了讓他相信,佯裝虛弱地捂住額頭,說話也卸了力氣。
可方志還是不從,“聞總您別裝,您兩眼清明,還知道往哪裏使勁拽人疼,哪裏像是醉了的!”
聽着方志話裏有話,又不肯放她走,聞栖腦袋真的有點脹了起來,趕緊看看賞心悅目的小許,舒緩一下心情。
小許看着她,眼裏急出了幾滴淚,有着晨露般的剔透,還挺好看的。
驀然,聞栖的視線向下,發現小許懷裏的酒瓶。
滿的,還沒有人喝。
她眼神飄忽了一下,有了個想法。
“小許,把酒給我。”聞栖不和方志扯嘴皮子了,她扯不過這根老油條。
她選擇直接幹。
小許挂着可憐的淚,懵懂地将酒瓶遞給聞栖,在聞栖溫柔和善的笑容中,他迷迷糊糊地松開手。
聞栖深深吐了一口氣,盯着那深不見底的瓶口,表情嚴肅。
“聞,聞總,您您要幹嘛?”方志心底一慌,想去扶住酒瓶,卻被聞栖躲開。
“您不是說我沒醉嗎,我這就醉給您看。”
聞栖微微一笑,明豔的五官在笑意的渲染下生動奪目,宛若綠葉間驟然綻放的血色薔薇,迷人心竅。
熟悉的危險預兆讓沈盡寒轉過頭,眼裏閃過一絲波瀾,張了張口,卻對上了聞栖略帶挑釁的眼神。
最後,沈盡寒沉默地閉上嘴,移開視線。
聞栖望着黑黢黢的瓶口,心中發虛。
但一想到沈盡寒那張臉,她心一橫,認命地閉上眼,二話不說舉起酒瓶,揚起脖頸,直接對嘴吹。
咕嚕咕嚕。
聞栖喝得猛,绛紅色的液體順着嘴角,沿着纖細的脖頸一路滑落,染紅了白色的衣領,看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這不是喝酒,這是直接玩命啊。
一瓶酒少說750ml,這灌下去真的不會出事嗎?
方志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反應過來趕忙去勸阻,“聞總,聞總,你冷靜點。”
聞栖要是出了事,這可不好和TP的那群人交代啊。
然而一只手抵在了他的額前,制止了他的勸阻,方志只能幹着急,伸出手使勁扒拉着聞栖的手臂,希望她的酒多灑一點是一點。
“聞總,意思意思就行了,”方志真的快被吓死了,豆豆眼濕了一圈,“您醉了!您醉了!您真的醉了!”
一圈人不敢說話,也不明白聞栖此番自害行為到底是何意,但他們心中堅定了一件事:
這個TP的CEO是個狠人,以後千萬不能和她喝酒,會死人。
終于,聞栖喝完了,她嘴裏含着最後一口酒,将空酒瓶重重地砸在桌面上,衆老總瑟身子抖了抖,紛紛将驚愕的眼神移開,生怕被敬酒。
聞栖撐着椅子,艱難地咽下最後一口。
用手背抹去嘴角的濕潤,她重重地吐出一股酒氣。
酒精的灼熱從食道一路燒到胃裏,燒的她心髒發慌,惡心連連。
不用想也知道,此刻她的臉色并不好看,聞栖強忍下嘔吐的欲望,仍不忘得體地笑:“方總,我身體不舒服,可以讓我走了吧?”
“嗯?”
虛弱的一聲鼻音,卻有千金分量,壓得方志膝蓋一軟,差點下跪。
他連忙點頭,送瘟神一般,“您趕緊去休息吧!”
聞栖捂住胃,忍不住彎了腰,她沖小許的方向擡了擡手肘,示意他上來扶着。
愣在原地的小許,看看聞栖,又看看方志,沒有任何猶豫,他像只慌張的小兔子,緊張地抓着衣角,踢踏着碎步跟上聞栖。
聞栖懶得去看沈盡寒的表情,全程沒有回頭。
因此給了沈盡寒目送她背影的機會。
“沈總?”方志試探地在他眼前晃了晃手,“聽說您和聞總是大學同學,關系一定很好吧。”
“還行。”沈盡寒雲淡風輕地道:“仇人而已。”
啊?啊?
方志的馬屁還沒來得及拍,就被堵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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