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賽前

第十五章 賽前

一樓廚房。

兩個人面對面，大眼瞪小眼。

“說吧，你倆到底怎麽回事？”

宿泷眼皮一跳，剛抽過煙的嗓子有些發緊，“周應星沒和你說？”

嚴雲霄無奈道：“一直低着頭，怎麽問他也不說。”

宿泷若有所思，輕聲道：“沒什麽，就是對我積怨已久，今天我情緒不好，兇了他一句，終于憋不住了，就給我罵了一頓。”

嚴雲霄蹙眉，“積怨已久？你倆還有陳年舊仇？不會是之前巅峰賽的事吧？”

宿泷挑了下眉，表示回應。

嚴雲霄這才不敢相信地擡眼，他是真的沒想到，周應星這個小孩竟然能氣性這麽大的。

這半個多月來，這兩個人的關系是有目共睹地好起來了，怎麽就突然間吵起來了。

随後他反應過來什麽，“你剛剛的意思，是你先兇人家的？”

宿泷下意識想反駁。

嚴雲霄眯着眼看他。

宿泷癟了下嘴，“我也不是故意的...說完我就後悔了，想要給他道歉，他也不聽啊，劈頭蓋臉給我一頓罵，這都還是收斂了，你是不知道，他以前在游戲裏是怎麽罵我的。”

“我知道。”嚴雲霄提醒道。

“你知道？”

“你們那場直播回放我都收藏了，我留着學習學習，這年輕人，嘴巴就是快啊。”

“......”

宿泷無語。

大哥，你別太荒謬了。

而後，嚴雲霄拍了拍宿泷，語重心長道：“既然是你先把人惹了，你明天就好好給小周道歉，你是隊長，也是哥哥，總不要像他一樣生悶氣吧。”

明天？

明天可來不及了。

“得了，我現在就回去，跪在他床前，好好給他道歉，成不？”

說罷，也不管嚴雲霄還沒交代的話，借着長腿優勢，快速溜走了。

宿舍。

屋內暗着，平日裏兩個人都會為對方留燈。

想到小孩還在氣頭上，宿泷也就沒太在意。

他摸索着蹭到床邊，輕聲喚了一句：“周應星。”

沒有回應。

他繼續道：“對不起，那時候對你說了那麽重的話，我說完就後悔了，想要和你道歉，你卻什麽也不聽，只知道罵我。”

語氣似乎沾了些委屈。

“程雨已經告訴我戒指的事情，一個玻璃盒子而已，碎了就碎了，是我不分青紅皂白，我給你道歉。”

屋內依然一片寂靜。

宿泷隐隐有些不安，“周應星...？”

......

不對勁。

按照周應星的脾氣來講，就算是還生氣，也會冷着嗓子嗆他幾句，怎麽可能一聲不吭。

宿泷迅速開了床頭燈，視線終于一片明朗。

隔壁床上空蕩蕩的，哪裏還有什麽人。

昏暗中，宿泷大腦有些空白。

床上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

【嚴教】：[剛剛你走得急，我還沒說完話呢，小周主動要求了，他現在已經換去了另一間宿舍。]

宿泷抿着嘴，除此之外，他還發現了其他的事情。

那時候他和李月天吵架，因為過于心煩就挂斷了一個電話，而後也就忘了這件事。

沒有名字，是一串號碼，尾號是三個六。

他一下就知道了這是誰的號碼。

因為尾號很特別，當時他們幾個人拿它來打趣，還給周應星取了個“三六寶”的外號。

宿泷終于發覺了這通電話的意義。

他放下手機，愧疚到抓着頭發，彎下腰把自己的頭埋在膝蓋上。

他都幹了什麽。

不僅把先前答應好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還将人惹得生了那麽大的氣。

真是全都搞砸了。

......

後來的幾天裏，宿泷也沒能找到機會。

他被人刻意躲着，冷落着，就算是在那人面前瘋狂刷存在感，也依然被人當成空氣。

每每他都興致勃勃地給小孩準備好東西。

比如訓練賽時的紅buff，刷到絲血找人邀功，結果那人壓根不想要，看也不看就離開了。

再比如獻殷勤一樣給人點熱湯面和熱奶茶，每每都會被人戴着耳機無聲拒絕，最後只能跑到程雨的肚子裏去。

宿泷委屈。

而程雨則是看熱鬧不嫌事大，“該，我看小周是不會原諒你咯~”

宿泷惡狠狠地瞪他，“吃都堵不上你的嘴，還不是他媽的你害的。”

程雨撇撇嘴，下一秒就抱着吃的離開這位大爺。

畢竟上次玻璃盒子被摔碎有他大部分的原因，他可不想再遭遇宿泷的毒手。

就這樣，到了臨近比賽的日子，他們一行人飛到了淮寧的基地去。

宿泷剛和領隊了解完一些注意事項，拿着自己的行李上了樓。

宿舍仍然是雙人間。

他放下行李箱，緩了口氣。

他是有些近視的，隐隐約約看見了靠窗戶的床邊蹲着一個人，因為被床遮擋，只能看見半個腦袋。

宿泷沒意料到，畢竟原本這個房間就是屬于他和周應星的。

他心下一喜，上前幾步，語氣中都帶着幾分激動，“你，回來了？”

語落，那人擡起了頭，看見是宿泷，也爽朗地笑了，“是，隊長。”

歸途以為他說的是剛剛去超市的事情。

并不是那個人。

宿泷的心如同玩了一圈過山車，他斂了笑，點點頭，拉過自己的行李也開始收拾了。

晚上。

嚴雲霄把幾個人召集開小會。

他手上握着紙張，“說一下啊，咱們的比賽是明天的第三場，晚八點，打BEG。”

程雨摸着下巴，眼底閃過詫異，“BEG啊，A組第一名，上來就這麽猛？”

A組，是上個賽季按成績，排名第7-12的戰隊。

BEG戰隊，便是第七名。

嚴雲霄點頭，“沒錯，春季賽的時候，咱們在季後賽的敗者組第一輪被人家直接打了零封，還記得吧。”

春季賽的首發現在只剩下宿泷和程雨兩個人。

程雨扶額，道：“嚴教，怎麽就突然開始說上這種丢臉的事了，漲他人士氣滅自己威風嗎？”

嚴雲霄剜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你自己都知道丢人，心裏要是不服氣，這次就是最好的報仇機會，能不能給我打出來！”

程雨重重地點頭。

嚴雲霄看見他是聽進去了，心裏很欣慰，轉過頭，卻發現另一個人在愣神。

他看清那人看的方向，蹙着眉喚了一聲，“群光。”

宿泷猛地回神，幾個人都把目光聚集在了他的身上，就連一旁安靜的周應星，也投來莫名其妙的眼神。

他清了下嗓，“到。”

“小周沒有親戰過，你了解BEG，就你來講講這個隊伍吧。”

“啊，好。”

宿泷站起身，旁邊的顯示器上亮出了身穿白色隊服的五個人。

“BEG現在的五個人，是最強的一組，他們也有自己喜歡的體系，bp方面喜歡起邊路節奏，擅長野邊雙核，比較依賴邊路。”

他指向最左的人，“對抗路阿七，是他們戰隊的核心人物，以戰邊出名，在每個小場上面都是關鍵，哪怕占了他們的上風，也一定要記得看好他的位置，很容易被他繞後，最後猝死。”

歸途道：“我曾經和他交過手，沒記錯的話，他的坦邊也很不錯。”

嚴雲霄撐着桌子，應聲道：“沒錯，相當穩，他的個人能力完全不亞于S組的對抗路選手，也正因如此，BEG才會更多得讓他發揮戰邊的作用，而他的坦邊，是拿來兜底的。”

同為對抗路的阿泉頓時壓力倍增，程雨拍了拍他的肩，幫忙緩解。

宿泷又依次介紹了其他四名選手，都是各有特點的選手。

BEG雖在A組，卻擁有着S組的實力，大家的心都緊了緊。

嚴雲霄補充道：“他們很喜歡拿功能性輔助，比如橋，鬼等等，為了打野邊節奏，中路偏好工具人，而打野，因為選手個人原因和陣容搭配，他們的藍領野要玩得好一點。”

末了，宿泷放了一段春季賽時BEG的對局。

嚴雲霄看向周應星，那人看得非常認真，“所以，他們的射手會更依賴有位移能自保的射手去抗壓，小周，你怎麽想？”

周應星盯着屏幕，神情淡淡，“我沒問題。”

嚴雲霄揚了下眉。

口氣不小，不過他确實是很喜歡這種自信的選手。

一個選手有自信并不是多大的壞事，有自信，他才能夠在賽場上打出自己最好的狀态，不會畏畏縮縮，只是也不能太過自信，不然就會适得其反。

“說得好啊！咱們小周那麽兇，定然是能給tt一個下馬威，也讓他見識見識這種‘莽夫型’射手。”程雨勾着周應星，笑得開懷。

周應星有些無奈，“雲風哥，你別挖苦我了。”

“哈哈哈。”

訓練室內笑聲一片。

宿泷默默看着顯示器上的對局回放。

挂着“BEG.tt”頭銜的大小姐安安一個人茍在一塔下，對面三個人越塔，而那人僅憑自己的手法，空血活了下來，甚至帶走了對面的中單。

他不由得有些擔憂。

BEG的射手tt，是他們裏戰隊裏最不起眼的一個人，畢竟戰隊依賴上半區的線上節奏，輔助要跟團，tt只能一個人默默抗壓。

而正因如此，才是最棘手的。

如果将tt當成軟柿子，才是中了BEG的圈套。

宿泷轉過頭，看着打鬧的幾個人，心情複雜。

後一秒，那個被打趣到臉紅的漂亮少年卻直直地向他望過來，緊接着一愣，應該是沒想到宿泷也在看着自己。

而這一眼，默契地，誰也沒有想要主動挪開。

明天便是第一場比賽。

為了養精蓄銳，休息足夠，他們并沒有過多訓練。

嚴雲霄只是再次着重解析了BEG的戰術布局，随後草草結束。

訓練室只剩宿泷一人。

他結束了一局巅峰賽，活動了下脖頸，已經十一點，他也不準備再留在這裏了。

明明是想去抽根煙，鬼使神差卻走到了樓下的廚房。

明明是最讨厭的牛奶，卻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成了每天助眠的東西。

宿泷走了過去，拐角處，聽見廚房內窸窸窣窣的聲音。

會是他嗎...

他推開虛掩着的門，裏面的周應星正從冰箱裏拿了一瓶牛奶出來。

趕得很巧，甚至還沒來得及關上冰箱門，冷色調的燈打在那人的五官上，襯得更加疏離。

宿泷這下也不知該不該踏進去。

那人也沒打算停留，輕輕關上冰箱門便準備離去，擦肩而過時，宿泷還能感受到那人身上沾上的寒氣。

身體比腦袋快。

周應星被扯住，盯着宿泷放在自己手臂上的手，眉心微動，表情有些不耐。

“你等一下。”

宿泷見他沒了下一步的動作，暗自松了口氣，走向一旁，拆開一個箱子，從中拿出一瓶相同牌子的牛奶。

遞了過去，“喝這個吧，晚上喝太涼的會胃痛。”

周應星指尖一僵，臉上盡是糾結之色。

而宿泷意外好脾氣地等着他，就一直擡着手。

周應星最終選擇拿了那瓶牛奶，小聲說了一句：“...謝謝。”

宿泷心中歡喜，他原以為周應星真的一句話也不願意和他說了。

他見機行事，把握住這次機會，“牛奶是oo特意買的，他說你很喜歡喝，就去買了兩箱回來。”

“...嗯。”

反應很冷漠。

宿泷不由得有些失落。

不過，周應星肯停在這裏聽他講話，是不是就證明他動容了？是不是就代表，他沒那麽生氣了呢...？

在腦中胡思亂想總是找不到答案的。

宿泷抿了下嘴，試探道：“小周，你...還生我的氣嗎？那天的事，真的對不起，我和你道......”

話未說完，周應星就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轉身就要走。

宿泷反應極快地攔在了門口，得到了周應星愠怒和詫異的反應。

宿泷雙手放在身前，神色微亂，“你先別走，我們不說這個了，成不？”

周應星冷聲嗆了句：“你擋在這，我怎麽走？”

宿泷揚了個溫和的笑，“可能我最近胖了吧。”

像是沒話找話，周應星側過臉，拒絕回應。

宿泷也不惱，他們家的這個小孩氣性大，喜歡挂臉，卻是心口不一，很容易心軟，這時候便是只能順着來順毛。

他彎了唇，輕聲道：“明天就要比賽了，緊張嗎？”

周應星有些不耐煩，他并不想聽宿泷說這些東西，可是一擡頭，卻是那人好看的梨渦，一雙眼彎彎的，讓他喉間的話無法道出。

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哽了下，改了原本的話，“不緊張。”

宿泷料到了他會這麽說，只是輕聲笑着，攔在門框的手也放了下來，周應星卻沒有走出去的意思了。

宿泷道：“我還記得，我第一次上HPL的賽場，比你還要小，比賽的前一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只要想着那晚過後我就真的踏入了我的夢想，我就激動到無法入睡。”

“不怕你笑話我，那次我連水杯都不知道怎麽打開，贏下第一場的時候激動到把耳麥摔在了地上，還賠了錢。”

宿泷在回憶過去，嘴邊是滿足的笑容。

一瞬間，周應星似乎也被他帶入了那個夢一般的地方，感受他的感受，無法逃離。

“周應星，我們會贏嗎？”

溫和卻透着遲疑不安。

周應星如同被雷劈了，他捏緊了手中的牛奶，低頭掩着自己的心思。

會贏嗎...？

是明天會贏嗎？還是會贏到最後嗎？

周應星最終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我先回去了。”

這一晚月很圓，卻格外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