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過往雲煙

第三十三章 過往雲煙

去年十月底，HPL世界冠軍杯賽程中。

淩晨一點一刻，XY基地內的自主訓練仍在繼續。

宿泷咬碎口中的硬糖，他正處于戒煙狀态裏，也許是最近壓力過大，他總是會心裏發癢，只能靠着吃糖來壓制。

訓練室內很安靜。

宿泷結束了這局排位，微微側目，身邊的位置不知道空了多久。

他并沒有太在意，臨走前把自己的外套蓋在了角落裏陷入沉睡的程雨身上。

三樓走廊，只有他一個人的腳步聲。

臨近宿舍的位置，他刻意放緩了腳步，潛意識作祟，他很怕把屋內睡覺的人吵醒。

那個時候他就已經因為一些事情和李月天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

他嘴硬脾氣臭，總是在一些小事上沒事找事，以此博取那人的關注。

可惜李月天根本不吃這一套，那人生性就是溫吞又冷漠，對待宿泷的無理取鬧，實在是不知道如何應對，索性避得遠遠的。

一團火遇上一塊冰，兩個人不在同一頻率上，很長一段時間的冷戰讓戰隊裏的所有人都非常苦惱。

作為說客的嚴雲霄曾幾次和宿泷談過這件事情，現在正處于世冠，他們兩個的關系已經影響到了團隊的配合。

後者聽了進去，訓練室裏李月天的座位就在他的身邊，他很輕易就能察覺到那份疲憊與乏力。

直至現在，作為聯盟裏的大齡選手，那個人一直在努力跟着戰隊的步伐，哪怕狀态下滑，也從沒有放棄。

記憶裏，他的小天哥向來都是那麽溫柔。

就算是在面對宿泷表白的那一天，李月天也沒有表現出任何嫌惡。

他自始至終都是淡淡笑着，輕聲勸着宿泷：“你并不是真的喜歡我。”

可宿泷直晃着頭，小魔王時期的他，向來直言不諱，他的心裏确定了什麽，就一定要去做，游戲是這樣，感情亦是如此。

他希望李月天能給他一次機會。

後者只是沉默了許久，在滿目期待下，應準了。

…

宿泷嘆了口氣，決定今晚過後先于李月天放下脾氣，主動示弱，與那人和解。

畢竟這原本就不是什麽大事情。

想着，他輕手輕腳地開門走了進去，意外的，李月天并沒有睡下，反而是另一側衛生間的燈還亮着。

看來是不用等到明天。

宿泷走了過去，擡手準備叩門，裏面傳出交談聲，像是在打電話。

而後，他将手緩緩放下，準備轉身時裏面響起了那人的聲音。

“孟哥，你幾次三番地聯系我，實在是打擾到我了。”

孟安瀾，NG的經理。

聽見敏感的字眼，宿泷腳步一頓，他心底閃過一絲不安，不受控地貼近門前。

衛生間沒有那麽隔音，手機那邊的聲音可以被仔細分辨出來。

“小李，你知道我們老板多麽看重你，如果你願意，NG可以花大價錢請你過來，我們俱樂部不比XY差，你真的不考慮考慮嗎？”

衛生間內陷入沉默，門外的宿泷也慢慢攥緊了拳。

有關這件事情，他在網上看見了不少類似“XY戰隊光月和NG俱樂部私約”，“XY戰隊光月被NG收買”，“XY戰隊光月打假賽”等等這類的話題。

謠言四起，宿泷起初還在直播裏冷臉反駁了這件事，只是過了一段時間後，他的确發現了一些那人和NG溝通的證據。

他的心從那一刻開始動搖了。

宿泷自然明白李月天早晚會離開賽場，離開他的身邊。

可是，他是不願相信的，那個和他一樣真誠對待賽場的人，怎麽可能會以這種方式走向不該走去的路。

他無法接受。

片刻，不知道電話那頭又說了些什麽。

李月天終于回了話，“…我會考慮的。”

僅此一句，沖破了宿泷心中的防線。

他沒有再聽下去，失望灌滿全身，胸口開始發悶，鼻腔和喉嚨都像是溺水般呼吸不暢。

他把自己罩在被子裏，不知過了多久，衛生間的門被人打開，那人顯然沒有意識到床上的人是什麽時候回來的。

李月天動作很輕地幫宿泷整理了下被子，随後關上了床頭燈。

房間陷入黑暗，宿泷才慢慢睜開了眼。

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宿泷習慣了給自己穿上一層假面，兩年來，只有在李月天面前，他才會卸下，才會回到那個曾經被所有人寵着的小孩。

而後的半年裏，兩個人基本上說不上幾句話，宿泷再也沒有主動招惹那人，再也沒有給過李月天半分其他的情感了。

雙方如同調換了位置。

李月天對宿泷的照顧早已成了習慣，每每想要去慰問，就會撞上宿泷冷漠的神情，搞得他束手無策。

直到春季賽時，XY輸在了季後賽敗者組的第一輪，李月天正式宣布退役。

那天，宿泷給李月天發了半年來的第一條消息：【分手吧。】

正式宣告了兩個人維持的表面關系走到了終點。

-

宿泷平躺在床上，雙手覆在身上。

他的聲音很平淡，他沒有過多描述這半年來發生的事情，很多其實都已經記不太清了。

他覺得沒必要也不需要拿出來說，這實在是太矯情。

周應星一直坐在地毯上聽完了來由，他雙手環着膝蓋，把目光挪向宿泷。

李月天的事，他不怎麽關注那些，當時也只是聽身邊的選手提及過一些。

這個“聯盟第一射手”是身為發育路選手的榜樣，雖然大家心裏都不願相信，但是李月天退役後直接去到NG的事，也确實不是假的。

“所以，他是為了你才留在XY的。”

頭上傳來小孩清冷的嗓音。

宿泷恍惚了下，不容置否，“…是，确切點，是我強留的他。”

周應星垂了下眸，長睫遮擋落寞，“你也是因為他，才會堅持到現在。”

宿泷輕輕轉過身。

四目相對，周應星沒有怯意，“…因為你說過很多次不想打了。”

“你還真的挺關注我…”宿泷眉眼柔着，“你不要把我想得那麽不堪，雖然當年他的留下，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讓當時的我覺得自己沒有被抛棄。”

“可我這麽多年的堅持從來都不是因為他，我很愛這個賽場，我們兩個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影響到對方。”

宿泷頓了一下，“可能也是因為這樣，他才會走的那麽決絕吧。”

“...他不太像那種人。”

宿泷有些意外，“你在替他說話？”

“我為什麽要替他說話。”周應星搖頭，“事實是什麽，我們都不清楚。”

“你剛剛不也看到了嗎，人擺在我眼前，你還想我怎麽騙自己？”宿泷埋了埋臉。

周應星啞口無言。

片刻。

宿泷忽然直勾勾地看向面前人，“不過他走了之後倒是讓我看清了很多，原來一直是我自欺欺人，XY不需要任何人的停留，也會一直向前走。”

周應星聽懂了他的意思，側頭道：“你倒也不用這麽捧着，我很清楚我的含量。”

宿泷搖搖頭，“周應星，你真的和我以前很像，你的年紀和你的自信與野心，就是你最好的籌碼。”

“這一次你也讓所有人折服了，我們都明白，你的到來對XY來說有多麽重要。”

也對他宿泷來說，有多麽重要。

兩個人相看無言，又心照不宣。

宿泷盯着面前人搭在膝蓋上的手，緩緩貼了上去，悶悶道：“唉...有些難過，要不然你抱抱我？”

周應星被這溫柔海醉了腦，身體被人操控一樣，他僵硬地擡起另一只手臂，輕輕攬住宿泷的後頸。

小聲吐了一句：“...你真肉麻。”

次日一早。

喚醒周應星的就是耳邊一陣接着一陣的手機鈴聲。

他實在忍受不住，蒙着腦袋喊了一嗓子，“宿泷！你他媽的把你的手機關掉！”

耳邊很快傳來拖鞋踩在地上“踢踢踏踏”的聲音，而後終于清淨。

宿泷把衛生間的門關上，盯着手機裏的八個未接來電，撥了回去。

“卧槽，大哥，你再不接電話我們可就要報警了。”

宿泷擦着未幹的頭發，“我剛剛在洗澡，什麽事？”

程雨聲音有些無奈，“你們倆是一點也不看群啊，小周醒了嗎？今天我們幾個去另一頭錄制，他手機是不是又靜音了？”

宿泷探頭看了眼睡房內床上的一團，“沒醒，估計很難醒。”

“那你把他叫起來，我們很快就要出發了。”

“我盡量吧。”

挂斷了通話，宿泷走回了屋內，在床頭蹲下身，小孩只露着上半張臉，眉頭鎖着，顯然是被吵醒的不耐。

要知道這人的起床氣還是很大的。

宿泷硬着頭皮拍了拍被子，輕聲道：“小周，起來了。”

周應星沒動。

“...兔子，他們幾個在樓下催你呢，今天你們出活動，不能再睡了。”

周應星長睫顫了幾下，想要翻身卻被宿泷手疾眼快地攔了住。

周應星被迫睜開眼，幽怨可怖的眸子盯着面前人。

宿泷嘆了口氣，“聽話，起來。”

語畢，不由分說地把人攬了起來。

周應星撐着身子，昨晚他就因為認床有些沒睡好，現在腦袋昏昏沉沉的，實在是沒什麽精神。

他迷迷糊糊地拿過新襯衫，身上的睡衣脫到一半兀地頓住，擡頭看向對面床上的人。

宿泷還在擦着頭發，對上視線後有些發懵，“怎麽了？”

周應星放下手臂，剛起床的小孩脾氣算不上太好，“我換衣服，你回避一下。”

“......”

宿泷的目光掃了掃他，随後彎了彎唇，語氣略顯輕浮，“怎麽，怕看啊？”

“羞什麽？你年紀太小，而且太瘦了，沒什麽看頭...我身材倒是還不錯，要不然給你看看我的腹肌？”

視線裏，周應星沒什麽反應，只是睨了他一眼。

宿泷正想解釋自己在開玩笑，眼前便是一片黑。

“滾一邊去。”周應星伸着手臂指向一旁。

宿泷抱着剛剛被那人砸過來的枕頭，悻悻走開，“得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