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7章

位于江城中心的破舊居民區。

被四周燈火通明的高樓大廈圈在其中。

格格不入,像是被神遺忘的一片土地。

雜亂無章的電線蜘蛛網一般交錯盤踞着,順着潮濕陰暗的小巷通往一間間亮着光的房屋。

單元樓的鐵門上纏繞替代門鎖的生鏽鐵絲,此刻形同虛設的敞開着。

水泥樓梯被歲月浸染出泛黑的痕跡,透出一股子難聞的異味。

楚樂擡腳在地板上跺了好幾下,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中,喪氣地調出手機想調開手電筒,亮起的屏幕上有一條未讀消息。

生硬的短句沒有标點,他卻真切地感受到對方平靜文字下的怒意。

“翅膀硬了還敢跑了”

楚樂皺眉,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按了幾下,果斷地删除聯系人。

他今天真的太累了,他是在沒有餘力去應付別的亂七八糟的事兒。

楚樂拖着疲憊的身體爬上了五樓。

打開咯吱作響的房門,層板隔出的小單間一眼就看到盡頭。

一張老舊木質床,一個簡易布衣櫃,一張玻璃小茶幾,一臺滲出焦黃色的電風扇,再加上紙箱子充當的床頭櫃,便是這屋的全部家具。

老舊,簡陋。

但打掃得很幹淨,連殘破的石灰牆也用貼紙仔細遮擋起來。

隔壁的夫妻又在吵架。

這次是因為女人炒土豆絲的時候沒加醋,土豆絲變軟了口感不好。

兩人絮絮叨叨從土豆絲一路拉扯到孩子學費還沒湊夠。

男人嫌棄女人飯都做不好。

女人指責男人沒出息。

關上的浴室門終于隔絕了些許噪音。

楚樂擰了一下開關,水管嘔吐一般“噗噗”吐出幾口帶着雜質的水,框框當當在牆壁上撞個不停。

似乎也想掙脫這寒酸的環境,另謀高就。

半晌才認命似得慢慢變得流暢。

水溫在冰冷和燙人之間反複橫跳了七八次才勉強調出一個不太離譜的溫度。

濃密的泡沫滿是檸檬海鹽的清香,暖乎乎的熱水洗去了一身狼狽。

身上只剩下幹幹淨淨的水汽。

一整日的光怪陸離,讓楚樂整個人的都還處于一種神經質的緊張兮兮中。

酒精的後勁在浴室水汽的熏蒸下讓他有點頭暈。

楚樂快速地沖幹淨身上的泡沫,伸手取過浴巾蓋在身上。

氤氲的水霧漸散,楚樂攢着浴巾低着頭。

筆直光滑的雙腿上還有些未擦幹的水珠,順着線條柔潤的小腿滑落到腳踝,在粉白細滑的腳下彙聚成一片陰影。

柔嫩的膝蓋上通紅一片,星星點點的紅印順着白皙的大腿攀爬到凹陷的腰窩。

應該是逃跑的時候撞到的,不是很疼,看上去卻很吓人。

他滿身水汽地站在破舊的浴室。

像是一朵開在荒漠裏花,滿眼荒蕪破敗襯得他越發漂亮。

楚樂頭暈的厲害,頭發都沒有吹幹就囫囵往床上一躺。

夜深。

昏暗的卧室裏一雙圓圓的眼睛瞪的似銅鈴。

睡不着,根本睡不着。

明明身體已經疲憊到極點。

這短短的一天,過得比人生的前十八年都要跌宕起伏。

一切都奇幻得那麽不真實。

發生過的畫面如同走馬燈一般在腦海裏重播。

一會是黏糊糊的觸手。

一會是扭曲的走廊。

還有被陌生男人抱住之後奇怪的安全感。

……

江城的夏天格外燥熱,“呼哧呼哧”的風扇搖斷了腦袋也送不來多少涼意。

楚樂卻将全部身體都裹在被子裏,連腦袋都埋了進去,只露出一小簇翹起的碎發。

熟悉的皂香讓他焦慮的心緒稍稍平緩。

被子下的一小團慢慢放松下來,随着呼吸緩緩起伏着。

楚樂很怕黑。

尤其是一個人的狹小空間,就連睡覺越必須也亮着一盞燈才能入睡。

今夜,昏黃的白熾燈似乎接觸不良,發黑的玻殼下燈絲忽閃忽閃。

窗外聒噪的夏蟬像是感應到什麽一般突然靜了聲。

整個房間詭異的安靜。

門縫處一團像是水漬的黑影,慢慢地向四周擴散開來,仿佛要将整間小屋吞噬。

楚樂夢魇了。

大概是喝醉跌倒後那一波幻覺太真實,以至于在睡夢中還要延續。

身上的被子似乎越來越重,死死地将他桎梏在床上。

他明明是閉着眼,卻好像能透過眼皮“看到”籠罩在整個房間裏的黑霧。

他甚至能嗅到一股腥鹹的濕冷。

就像是老舊的海鮮交易市場,腥臭的魚肉在看不見的角落一點點腐臭,反反複複的沖洗就也帶不走那股死腐的味道。

黑霧蠕動着慢慢向床邊彙集,從被褥的縫隙中鑽了進去。

仿佛一雙冰冷的手,帶着膩滑腥臭的粘液,惡劣逗弄着眼前荏弱的獵物。

陷在軟鋪中的小腿上,赫然出現幾條凹痕,擠得粉嫩的軟肉透出失血的慘白。

別、別碰我……

楚樂想要呼救,卻只能擠出一絲細細的呻/吟。

蜷縮的身體并不能阻止無孔不入的黑霧,反倒像主動把它擁攬入懷,方便它肆意妄為。

楚樂只覺自己身下的床似乎化作一灘腥臭的濕黏液體,一寸一寸沒過他的身體,一點一點将他淹沒吞噬。

滲人的寒意沁入骨髓。

長翹的睫毛委屈地顫動着,緩緩滲出了溫熱的水汽,暈染着眼尾紅成一片。

凝結的淚珠從睫毛上垂落,順着粉嫩的臉頰滑入了濕漉漉的黑發中。

沉重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汗濕的身體終于從被褥中掙動出來。

像一殼剝了皮的爛熟蜜桃一般虛弱地攤開着。

寬大變形的T恤堆疊在胸口。

白皙的平坦小腹上袒露出一枚小小的粉色胎記,乖順地趴在肚臍上,不細看的話好似一顆漂亮精巧的臍釘。

黑霧陡然亢奮,它變換着形狀,如同一只黑色巨蟒,絞殺獵物一般緊緊地纏繞住那只手可握的纖細腰肢,徘徊在胎記附近摩挲。

貪婪又放肆地嗅着獵物身上誘人的異香。

刺骨的寒意中突然迸發出一股奇異的熾熱,以那枚小小的胎記為中心四散開來。

灼得整具身體難受得在床上用力彈動了一下!

“哐當——!”

巨大的聲響伴随着突兀的失重感,而後背脊處傳來尖銳的刺痛,終于将楚樂從夢魇中拉拽出來。

“哎喲!”

楚樂痛呼着猛地起身,抱緊了打顫的身體。

就這般茫然可憐又委屈的癱坐在淩亂凹陷的床鋪上。

真他媽離譜。

飽經歲月洗禮卻依舊□□的小木床在此刻——

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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