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第54章
天氣仿佛一眨眼就涼了下來。
前些日子宮中賞下數十盆不同品種的菊花,這兩天已齊齊綻放,花瓣肥厚豐美,色澤濃豔。
路時站在花圃前欣賞了一會兒,順手把淘完米的水倒進去。
何來在旁邊啧啧感嘆:“路哥,咱這院子肯定是全王城最奢侈的後廚了。”
哪家後廚能擺得起皇帝禦賜的菊花?
路時笑笑:“淘米水是最好的花肥(1),它們待在這兒叫近水樓臺先得月。”
何來哦了一聲,沒提王府有專門侍弄園子的花匠,轉頭繼續颠炒鍋裏的細砂,讓它們均勻受熱,再把洗好的板栗和饴糖糖漿倒進去。
片刻之後,熱氣騰騰的焦糖香味撲鼻而來。
路時則在忙着對照食譜,做重陽節大衍人一定要吃的金錢花糕(2)。
他從蒸屜裏取出剛蒸熟的一大碗糯米團子,扔到案板上晾涼少許,然後切成小條的方塊,往裏面一層一層塞上桃脯、紅棗肉、豆沙和核桃仁。
最後,他給每一塊小方糕上都插了一面可愛的小彩旗。
“好了,大功告成!”
路時滿意地看着成品,對系統道:“這回總能過關了吧?這是秋天第幾道菜了?”
“第二道,宿主。不過你可要抓緊時間,再過兩天就是寒露,秋天馬上就要進入尾聲,”2583算給他聽,“春夏兩個季節裏,你過關的時令菜總共才六道呢。”
理論上,本來一年二十四個節氣,每個節氣一道菜正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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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時嘟囔:“知道了知道了,秋天菜多,我記着呢。
他把磨好的生栗子粉倒進糯米粉裏,揉成面團,開始做栗子糕。
今天王爺休沐,說要帶着府上衆人去王城南面的太乙山登高賞秋。
郭八珍現在全權負責韶光樓,忙不過來,制作秋游必備小零食的重任就落到了路時身上。
錢管家原本是要照王爺的吩咐,直接差人去城中買些回來的。
路時為了完成任務,自告奮勇要親自下廚。
錢管家感動得抹眼淚:“以前先老王妃在世時,每年都會親自給王爺做重陽糕。老夫還以為,老王妃走了,王爺這輩子再也吃不上府裏的重陽糕了!”
路時:“……”
誇張了,郭八珍做得不比他好幾十倍?怎麽就吃不上了?
“小路你有所不知,”錢管家說,“我們家老王爺走得早,家中又只得王爺一個獨生子,老王妃離開以後,王爺就再也不過任何節日了。”
“每到年底啊,王爺都會讓府上的下人們告假回家,和親人團聚。府裏冷清得不像話,就算扔個炮仗出去,都炸不出一點兒熱鬧的響。”
路時頓時不吭聲了,聽得有點難過。
他從小到大都在親人朋友的寵愛中長大,從沒體驗過這樣寂寞的日子。
很難想象一個人要如何走過這麽漫長的無聲的歲月。
“可是不對啊,王爺今年還特地帶大家一起登高賞秋呢,”路時又想起來,“這不是挺講究節日儀式感……”
錢管家一掃方才的傷心,笑眯眯地說:“那可是千年難得一遇的事!說起來許是小路運氣好,命裏帶福星,你一來,王爺都願意過節啦!”
路時被誇得小臉一紅,謙虛道:“那可能是我的廚藝讓王爺重新找回了生活的樂趣。”
錢管家:“……哈哈。”
……路時甩甩頭,剛把前兩天錢管家那個古怪的笑甩出去,錢管家本家就出現在後廚門口。
他親切地問:“小路,還要多久?馬車已經備好了。”
路時揭開蒸籠看了一眼:“馬上就好,何來,你那邊呢?”
何來抹着汗大聲:“好了路哥,可以裝炭火了。”
他們把冒着熱氣的糕點裝進特制的銅質食盒裏,食盒底下一層烘着不帶火星的炭火,再把糖炒栗子撥進炭火裏。這樣到了地方再拿出來,依舊是熱騰騰的。
何來和路時把早準備好的諸如小炭爐之類的東西收拾好,急急忙忙往門口趕。
這次秋游登高,除了王爺、錢管家、韓揚和路時自己外,還有何來和兩個伺候的小厮。據錢管家說,這就已經是王府最大規模的出行了。
門口停着兩輛馬車,前面那輛豪華的自然是王爺專座,後面的則是替錢管家和下人們準備的。
見到兩人,錢管家帶着小厮迎上來,接過東西放上車。
“你身子弱,才病好,這些體力活少幹,說一聲我讓阿平和四兒過來搬就行。”
路時對錢管家這份過度體貼實在是有點消受不起:“錢叔,我真沒事……早好了……”
都怪先前系統那次懲罰,呂太醫見天兒往府上跑,害得他簡直成了全府皆知的病秧子,差點連後廚的工作都沒得做。
錢管家瞪他:“年輕人不愛惜身體,到老了才知道什麽叫苦!”
路時只得諾諾應了。
衆人都上了車,路時也自然而然跟着往馬車上擡腿,卻被錢管家攔住。
“你去前面那輛,”錢管家說。
“啊?”
路時愣了一下,雖然他平時愛蹭老板的車……可今天這麽多同事看着,搞特殊不太好吧?
錢管家笑道:“王爺習慣了有你伺候,路上添茶倒水總要有人吧?”
“哦哦,好,”路時這才應下。
栾宸在榻上看書,見到路時上來只撩了下眼皮,算是招呼。
路時站了半天,忍不住問:“王爺,我坐哪兒啊?”
怎麽先前榻下那個小凳子不見了?
栾宸擡起頭,似笑非笑:“怎麽?站着過去不行麽?”
路時:“……”
他不知道老板今天發什麽瘋,理直氣壯拿管家的話堵回去:“我身子弱,才病好,站不了那麽久的。”
以為自己和現代的公交車一樣平穩呢,還站着。
“那就自己過來坐下,”栾宸重新把視線轉回手中的書上。
如果看得非常仔細,會發現他的嘴角翹起了一個小小的弧度。
可惜路時的注意力沒在他身上,聽見這話只猶豫了片刻,便不客氣地走過去,脫了鞋上榻。
車榻比他上一回坐的時候還要豪華,底下鋪着毛茸茸的皮草墊子,上面還堆了四五個軟枕,甚至還有一張貂絨織成的毯子。
……搞得好像這車要駛進冰天雪地去。
路時舒舒服服窩進去,剛想閉眼打個盹兒,就聽身邊的人問:“近來可曾犯病?”
“……”路時無奈地睜開眼睛,“王爺,你這話很像在罵人。”
栾宸:“?”
路時擺手:“沒有,一次都沒有,我現在壯得像頭牛。王爺,你能不能跟錢叔說說,或者在府上替我跟大夥兒宣傳宣傳,我真的沒那麽嬌弱。”
看錢管家那深沉的濾鏡,簡直快拿他當坐月子的女人了!
栾宸面色漠然:“你不生病,自然就沒人覺得你嬌弱了。”
說着他掃了路時一眼。
進府大半年,不知看過多少次郎中,不是受傷就是生病,比琉璃還脆。
當然,大部分時候都怪他。
少年做了個無語的表情,擡起手習慣性地摸了摸鼻尖,露出細瘦伶仃的手腕。
白皙的皮膚上挂着一條已經有些褪色的五彩絲。
栾宸問:“怎麽還戴着?”
“什麽?這個?”路時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莫名其妙,“為什麽不能戴?”
“端陽的五彩絲,要在端陽之後的第一個雨天剪下來,順着雨水飄走(3),”栾宸說,“這樣才會交一整年的好運。”
路時詫異:“還有這種說法?”
栾宸眸色深深:你不知道?大衍的小孩子們,都是這樣長大的。”
“呃……我是孤兒嘛,以前沒人給我戴過,”路時大咧咧地找借口。
他随口一說,栾宸卻是一怔,心尖像被刺狠狠紮了一下。
“抱歉……”
這下輪到路時過意不去,連忙說:“沒關系!王爺這不是給我補上了嘛。挺好看的,剪了多舍不得呀。”
“而且,這可是王爺賞我的唯一一件東西,珍貴着呢,”他故意開玩笑,“我得好好保存。”
栾宸胸腔倏然被撞了一下。
然後陷入了沉思。
說起來,他竟然沒有送過路時別的東西?
這樣豈不是……顯得他很小家子氣??
路時見他木着一張臉不說話,也不管他,自顧自合上眼睛補覺去了。
馬車跑得很平穩,伴随着車輪規律的骨碌碌,他蜷縮在柔軟的墊子上,迷迷糊糊睡過去。
半夢半醒間,忽然有一個低沉帶着磁性的聲音響起。
“知道了,本王以後送你更好的。”
接着,手腕上的繩子隐約被人拉了一下,路時條件反射伸手擋住,哼哼唧唧:“以後……再說……”
那人似乎輕笑一聲,問道:“你喜歡什麽?”
路時只當自己是在做夢,翻了個身,咂巴兩下嘴說:“古董……珠寶……值錢的東西……”
這樣等他回到現世時,好歹還能賺上一筆精神損失費。
當然,他最想帶回現現世的還是……
……
“——醒醒,到了。”
路時霍然從美夢中驚醒,遺憾地抹了抹嘴角,“唔,到哪兒了?”
頭上傳來一個聲音:“太乙山下。”
路時哦了一聲,猛地擡頭。
視野中,七王爺那張無比英俊的臉蛋近在咫尺,正好整以暇看着他。
路時大驚失色。
他明明在榻上趴得好好的,怎麽會跑人家懷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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