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第69章

路時萬萬沒料到對方跋扈到這種地步,居然二話不說就動了手。

他一時不防,狠狠撞到右邊廊柱上一處凸起的石雕,痛得悶哼一聲。

“沒長眼睛的東西!”對面的人氣焰嚣張,見狀非但不走,還站在原地繼續叫罵,“你那污糟糟的衣袖也敢甩到小爺臉上來,若是把小爺這張俊臉弄髒了,你賠得起嗎?!”

路時站直了身體,咬牙揉了揉鈍痛的手臂。

“你神經病啊?我都跟你說對不起了,你怎麽還推人??”他本來覺得自己是過錯方,這會兒也被手上的疼痛激得火冒三丈,“再說你臉還沒我衣服好看,誰嫌棄誰呢?”

說完他撸了把袖子,虎視眈眈看着對方,心道他要敢再動手就幹他丫的。

那少年果然是個欺軟怕硬的,聽完慫得退了一步,嘴裏卻仍舊放話道:“好你個小賤蹄子,你知道我相好是誰嗎?有種你站這兒別走,等我東哥來了有你好果子吃!”

路時:“……”

他面無表情地上下掃視對面——原來還是個小零,怪不得用詞這麽特別。

路時不想多事,也不願意跟這種人糾纏,翻了個白眼轉身要走。

一個男人突然出現在他身後的游廊上,擋住了他的去路。

“小風,這是怎麽了?”

男人走過來,一邊朝着路時身後的方向說話,眼珠子卻一錯不錯地盯着路時。

嚣張的小零一見到這人,立即嬌呼一聲奔向對方懷裏,泫然欲泣地靠在男人肩膀上,楚楚可憐道:“東哥,這人欺負我,你快替我撐腰呀!”

路時眉毛一豎,剛想發作,就聽男人道:“小風,咱做人可不能這樣。哥剛才都看見了,你推了人家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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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零張口結舌:“東哥你怎麽……”

男人繼而轉向路時,笑得一臉和氣:“這位小公子,不好意思。小風性子急躁,這孩子只要上了頭就容易激動。不過他肯定不是有意的,你多見諒啊。”

小風氣結:“東哥!”

男人微笑着看了小風一眼,小風不吭聲了。

路時觑了男人兩眼。

長得勉勉強強,看穿着打扮也像個富家公子,就是一臉被酒色掏空了的腎虛樣,眼皮下泛着烏青。

路時雖然不滿意他将這小零動手的事三言兩語就揭了過去,但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加上他本也沒打算怎麽着,便揮揮手道:“算了。讓讓,我要回房了。”

男人卻不動。

“我看你剛才撞着手了,沒事吧?撞傷可大可小,要不要我替小公子找個郎中來看看?”他說着上前兩步,将手探向路時的肩膀。

路時立時警覺地後退一大步,語氣冷冷地拒絕:“用不着,讓開。”

男人笑得眼角紋路疊在一起:“小公子不必多心,我不是壞人。我叫薛衛東,我父親就是這泉山城中的通判。我聽小公子口音不是本地人,是行商路過此處吧?”

路時莫名其妙:“關我什麽事?又關你什麽事?”

薛衛東:“……”

路時開始不耐煩起來:“說完了嗎?說完了麻煩你們讓開,我要回房了。”

薛衛東見路時堅持要走,眼珠子滴溜一轉,作出為難的樣子:“小公子……小公子!在下實在擔心你的傷勢,這畢竟是小風造成的,我也有責任。你若是不願意請郎中,那我也略懂一點醫術,不如就讓我替你先看看,否則實在于心難安。”

說完薛衛東不顧路時拒絕,竟突然伸手拉住路時的手腕,想要強行拉開他的外衫。

路時臉色一變,發了狠一巴掌扇過去,打在男人那只豬蹄子上,啪一聲脆響。

“啊!”

“東哥!”

薛衛東也沒料到對方說動手就動手,被打了個正着,當即痛得像彈簧一樣彈開老遠。

小風抓過他的手替他吹氣,臉上又驚又怒:“你怎麽敢!”

薛衛東一把将小風推到牆上,終于勃然作色,一改先前的僞善模樣,怒吼道:“你敬酒不吃吃罰酒!老子今天就讓你知道,在泉山城還沒有老子薛衛東得不到的人——”

說着撲上前來,猛地揪住路時的衣襟就要往下撕扯。

路時被拉得往前一晃,正想擡腳踹他的下三路,抓在他衣襟上的手卻驀地一松,緊接着咔嚓一聲——

被折疊成了一個反人類的角度。

路時一愣,下一秒眼前一花,落進一個熟悉的溫暖懷抱。

耳邊回蕩着震耳欲聾的慘號和那小零的驚聲尖叫,路時擡頭,看見一段繃得比弓弦還緊的下颌角。

哦豁。

王爺生大氣了。

薛衛東被突然出現的栾宸掰折了腕子,劇痛令他涕泗橫流,栾宸稍稍用力往前一推,他便像一個破布娃娃似地跌倒在地上。

小風剛尖叫了幾聲,被栾宸冰冷的視線一掃,本能地察覺到危險,抖抖索索縮到薛衛東後面去了。

哪裏還有剛才罵路時的氣勢?

“你……你是誰?!”薛衛東痛得哽咽,眼淚鼻涕都淌進嘴裏,含糊不清道:“你敢……敢傷我!你死定了!我一定會叫我、我爹弄死你!”

路時在栾宸懷裏笑得幸災樂禍:“薛公子,你別生氣呀。我哥性子急躁,只要上了頭就容易激動。不過他肯定不是有意的,你多見諒啊。”

薛衛東:“…………”

栾宸走到薛衛東面前,眼神森冷地看着腳下害怕得蜷縮成一團的男人,像在看某種死物。

路時見狀不妙,連忙拉住栾宸的手,低聲道:“算了哥,算了,我沒事,我們走吧。”

要是真鬧大了,暴露了栾宸身份,影響行程就麻煩了。

栾宸感覺到靠着自己的身體已經被夜風吹得冰涼,腳下一頓,淡淡地看了薛衛東一眼:“若還管不住手,下回就替你爹把四肢都卸了,再給他送回去。”

薛衛東喉嚨裏擠出一聲哀鳴,驚恐地捧着自己的手腕,恨不能整個人縮進牆裏。

-

栾宸攬着路時回了房。

回來的路上,路時只覺得有人撐腰,神清氣爽,等房門一關,一絲擔憂火速爬上心頭。

“哥,他不會報官吧?他說他爹是什麽通判,會不會帶衙門的人來找茬?要不……咱們現在先走?”

路時左思右想,雖然覺得打了就跑有點慫,可好漢不吃眼前虧,他們畢竟有任務在身,這種時候還是不要胡亂逞強。

然而路時等了半天,也沒等到栾宸吭聲。

最關鍵的是。

“哥?”路時有點不自在地動了動身體,“我,我要去穿衣服。”

……最關鍵的是,栾宸一直緊緊抓着他的手,沒有放開。

栾宸回神,冷着臉看向路時:“坐,把衣服脫了,我看看。”

路時懵懵懂懂在床邊坐下,乖乖除去外衫,任由栾宸褪下裏面的衣裳,露出大半個雪白的肩膀。

肩膀下方的手臂上赫然有一塊紫紅色的淤痕,在無暇的肌膚上尤其紮眼。

剎那間,栾宸的眼神變得更加陰鸷。

他以食指輕撫過傷處,嗓音中的戾氣幾乎凝為實質:“他弄的?”

路時被他弄得有點癢,瑟縮了一下,才道:“不是,是那個姓薛的小情兒,他推了我一下,不小心撞的。”

說完他有又疑惑:“不過你怎麽知道的?”

栾宸明明沒看見他們的紛争。

栾宸面沉如水,沒有答話。

他轉身取來藥酒,在掌心捂熱搓開,再小心翼翼地在路時的手臂上揉起來。

方才一攬住少年的肩膀時,他就察覺到對方身體的逃避。

路時對他的觸碰從不躲閃,甚至有種連路時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依戀,所以那極其細微的反應,不會是出自路時的本意。

為了将藥酒的效力發揮到最大,栾宸再是不舍,手下揉搓的力度也只能逐漸加重。

他聽到路時強忍的粗重呼吸,明知故問:“痛嗎?”

路時咬着後牙槽,眼眶裏痛出來的生理性眼淚打轉轉:“不……不痛。”

不是逞強,是栾宸身上的氣壓低得着實讓他膽戰心驚。

他怕他要是這時候喊痛,栾宸真要再殺回去,把那姓薛的削成人彘。

栾宸也不揭穿他,手上力度未變,只是眉頭皺得更緊。

擦完藥,栾宸的神色總算緩和少許。

他替路時系好衣襟上的扣子,拿來狐貍毛的鬥篷替他披上,才道:“先前告訴你那些,不是為了讓你委曲求全的。”

“什麽?”少年的臉被狐貍毛簇擁着,現出一種脆弱的茫然。

栾宸努力克制自己想要抱上去的沖動,嚴肅道:“告訴你北行途中的危險,不是為了讓你在這種時候委屈自己。”

“告訴你那些事,只是為了更好地保護你。如果這反倒讓你束手束腳,受了欺負也要忍氣吞聲,那本王不介意用自己的身份,一路招搖過去。”

路時呆呆的,有好幾秒鐘腦子裏一片空白。

胸口像是有什麽滾燙的東西湧了上來,咆哮着吞噬了他的每一個細胞,再溫柔地包裹起來。

讓他無法呼吸,又恨不能就此溺死其中。

栾宸沒有再說什麽,摸了摸他的頭,然後拿出取回來的玉佩遞給他。

“有哥在,沒有人能欺負你。”

“別多想,早點睡。”

栾宸說完起身走向外間,卻被一只手驀地抓住了衣角。

他低下頭,見少年眼尾泛着招人的紅意,蠕動嘴唇小聲道:“別睡榻了,一起睡……睡床上吧。”

栾宸怔住。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微微揚起唇線:“我只是……出去一下,不是要去睡覺。”

“但你既然這樣要求了,”栾宸點頭,“可以。”

路時:“……”

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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