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96.第九十六章苛政之苦

第九十六章 苛政之苦

三月三,青黃災;

旦夕間,茍且過。

觀音土,腹中裹;

閻王憐,閉眼活。

劉德祿這小段家鄉謠,撞得我心緒起伏,再次仔細瞧過這觀音土,我忙問道:“劉管事,敢問一句這土中是否含毒?”

“不是毒,卻勝似毒。”

劉德祿摸摸那吃得狼吞虎咽女孩的發頂,苦笑在唇,繼續說到:

“這東西吃下肚後,因遇水能膨脹,占據人的胃,故食用之人暫時不會感覺到饑餓感;但觀音土因具黏性,一直積聚在人的胃部,很難随糞物排出;長此以往,會導致人的胃部下垂漲裂而亡。”

“你別吃了!”

忽然一陣冷噤傳遍全身,我立即打翻小女孩手中的粥碗。

而小女孩只是驚鹿般朝後一縮,半響,她似乎覺得我沒什麽惡意,一邊觀察着我的反應,又一面小手抓着地上散落的粥飯往嘴裏塞。

我當即火了,一把扣住她瘦骨如柴的手腕,阻攔上:“我說了不能吃,會吃死人的,快吐出來!!”

“招娣,快給恩公磕頭賠不是!”

那大點的男孩子見我動了真怒,也忙跪在我腳下猛磕頭:“我妹妹不懂事,恩公,我代她給您賠罪!!恩公您消消火,我們知錯了!!”

“誰說你們錯了?不許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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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緒波動太大,不想一股絞痛在腹間騰起,痛得我彎身一哆嗦。

“淳元?!王孝義,王孝義!!”慕容曜忙攙扶住我,急喚到不見人的王太醫。

劉德祿湊上前:“主兒怕是一時急怒攻心,動了胎氣!先別急,喚雪丫頭快,讓你家主子緩緩氣,緩緩氣。”

一幫人以我中心,又是摻茶遞水,又是撫背勸導,好一會兒功夫,我這股疼勁才慢慢壓下去。

慕容曜急安撫到我:“柳飛已去尋王孝義,你緩緩氣,千萬別再動怒。”

“不用,我沒事。”

“可是——”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惱氣上頭,我就頭拉不轉頭的倔牛:“你要是真想讓我順了這口氣,就立即讓柳飛去把商天奇那狗官砍了,開倉放糧!!”

慕容曜驚如霜染:“你認真的?”

我斬釘截鐵地回到:“比真金還真!怎麽,你還怕宋衍那個草包找你麻煩?!慕容曜,現在都什麽時候了,還在衡量得失?再讓他們橫行無忌下去,百姓就不是吃土,而是人吃人了!!”

“我知道了。你莫急。”

慕容曜握住我的手,面色一沉,忙喚到:“喚雪,去找掌櫃要個幹淨點的房間,讓你主子休養着;柳飛,你即刻啓程前往城外,點駐紮羽林軍精英百騎包圍順化商天奇官邸,取其人頭來見我;若期間有抵抗不從者,立斬不赦。劉德祿,筆墨伺候!”

天子之威,如天降雷霆不拖泥帶水,我心中一陣暢快間,也期待着順化郡今夜将來的大不平靜。

一個時辰後。

“貴人打擾了。”

一陣敲門聲後,我休養着的廂房門推開了,人倒是不陌生。

我靠在床欄上,稍打起精神招呼到:“是張家嫂子來了,何事?”

她招呼上:“剛殺了豬,夥房熬了些豬腳雪豆湯,剛出鍋,我家那口子讓我給貴人送些來;貴人動了胎氣,喝這個最滋補,最恢複元氣。”

我笑道:“張掌櫃倒是有心了,還讓嫂子專程跑一趟。”

張家嫂子窘然一笑,倒沒多藏着心裏話:“貴人見諒,我個婦道人家也沒那麽多深思熟慮,就照實說了。您是有來頭的大門大戶,肯定有氣度,先前我家那口子在堂口有些行為過火了,髒了貴人的眼,民婦在這裏給貴人陪個不是,望您大人不記小人過,莫要與他計較才是。”

我道:“原來大嫂子是擔心這事,不存在的。人活世間自有不易之處,再者張掌櫃也不是什麽大奸大惡之輩,不過是迫于生計間多了些冷漠,能理解的。”

張家嫂子頓時喜笑顏開:“貴人能理解便好,便好。湯入味剛好,貴人快嘗嘗。”

“好啊,正巧我有些肚餓,就有勞大嫂子了。”

與人方便就是與自方便,一碗豬腳湯,算是給這對夫婦吃了一劑定心丸。

盛着熱騰騰的湯,張家嫂子嘴也不閑:

“人心都是肉長的,說來,我們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貴人撞見的那些孩子都是佃農家的,年年拼死累活幫東家幹活種地,分些口糧養一大家子人也是有上頓沒下頓的;如今家裏爹娘撒手人寰,這些孩子連那上頓都沒了着落,自然可憐。”

無端嘆了口氣,張家嫂子繼續話到。

“以前生意好做些時,我們兩口子還能幫襯點,時不時給口施舍;可如今這苛捐雜稅多如牛毛,生意難做,壓得我們喘不過氣來,自己那頓都快沒着落了,哪有心思可憐他們。來,吃着,看合不合貴人口味。”

我道了個謝,嘗了兩口就擱在一邊:

“大嫂子,世道雖動蕩,但如今我北燕天子聖明,各地年年也極力推行輕搖賦稅,休養生息;我這一路也游過不少郡縣,雖談不上富庶,可當地百姓也算是安平溫飽。怎麽一到了這順化郡,光景就變了?”

“誰叫山高皇帝遠,皇恩難至呢?在安陽五郡內誰不知道,那宋門侯爺才是真正拍板的主兒,誰敢提着腦袋說個不。”

張家嫂子坐在八仙桌邊,長籲短嘆後,說到:“在咱們這兒,這兩年除了上繳朝廷明文規定的稅,還要上繳當地郡官制定的‘私稅’。什麽人頭稅,治安稅,生育稅,紅白稅,收成稅,抽成稅,林林總總,名目衆多,算下來不下四十好幾個。”

我又驚又怒:“四十多個私稅種?百姓辛辛苦苦掙來的,就被這幫狗官收刮去,這和強盜有何區別?!難道就沒血性之人站出來,給百姓說句公道話?”

張家嫂子道:“頭兩年倒是有不少人站出來,還有跑去京畿告禦狀的,可人還沒走出安陽境內就遭滅了口;禽獸還吃人吐骨頭,他們這幫貪官污吏根本是吃人不吐骨頭!有了前車之鑒,大夥便開始忌憚着官府的狠辣手段,漸漸的習慣了,也麻木了。”

我火冒三丈:“簡直狗膽包天!百姓成了他們眼中生財的母雞,若哪天榨不銀子來,他們就一刀抹人脖子?”

“雖不至于,但也沒什麽差別。”

我惱氣間,可腦子仍還有一絲清明:“大嫂子,你這話何意?”

“貴人有所不知。這些交不起苛稅的百姓,有些勞力的,都會被送到上懷郡深山鐵礦洞中做苦工;進了那地兒就等同半只腳踏進閻王殿,根本就沒活着回來的,還不如您說的一刀來得痛快。”

“開鑿鐵礦?!這麽大的事兒為何沒半點風聲。大嫂子可知開鑿鐵礦作何用?”

可此時,張家大嫂子只是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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