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蒼生雖苦他卻是泥菩薩

第五十五章 蒼生雖苦他卻是泥菩薩

于家，太過于自信了，他們篤定，夏明德和夏明禮這次栽了。

不過，外人并不知曉。

夏衍稱病不上朝，竟然讓久未露面的夏明樾監國。

衆人也從各處小道消息，得知夏靈均被刺客刺殺，夏明德和夏明禮被關押的消息。

做官嘛，要的就是個圓滑，以往門口連個麻雀都不會來的宣王府，這些天門庭若市。

夏明樾也一反常态，日日在府中舉辦宴席，讨好拉攏朝中重臣。

夏明樾這麽一鬧，牢裏的那兩位，自然就像熱鍋上的螞蟻。

夏明德率先熬不住的。

夏明禮沒想到，他居然是被夏明德查到的證據。

兩兄弟糾纏了這麽多年，肯定互相抓着對方的辮子。

夏明德找到夏衍，哭着告狀：“父皇，這一切與兒臣無關，是三弟，都是三弟幹的。兒臣的人，截到過三弟與刺客往來的書信，信不是三弟親手寫的，是他府上的一個門客……”

夏明德給了很多證據，夏衍讓人一一去查探，居然都能對上。

三王爺被貶為庶民，囚禁在府中。

夏明禮磕頭謝恩，也不解釋，安安靜靜的在府中待着。

夏明德被夏衍訓了一頓，也日日躲在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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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靈均從深宮之中被放出來了，去九司之一的吏司學習。

南夏的官員制度，是雲泱設立的。

中樞令以相國為長官，屬官為十二位少相。

九司執行決策，分別是吏司、府司、禮司、兵司、刑司、工司、廷司、藥司、監察司。

九司長官稱上丞，副手稱次丞，屬官依次是上卿、次卿、少卿。

而其中的吏司，主官員選拔考察、封爵和晉升。

楚月，就是年前，到颍州拜訪雲家的楚月，被推舉到葉城後，通過了考核，之後被分配在吏司，官職是少卿。

夏靈均一到吏司，楚月便熱情的迎了上去，主動跟小殿下攀談。

衆人看他與夏靈均熟識，便知這人前途無量。

而楚月所屬的考功部，便是負責官員的考核。

夏靈均在一旁翻開各地官員官員往年的卷宗，他鐵了心想要查那姓吳的州令。

吳州令的考核成績每年都是甲等，都說他治下有方，百姓愛戴。

“殿下，您再看看這些。”楚月遞給夏靈均的，是各地官員的名冊。

夏靈均坐下，仔細翻開，看完後擡頭，才發現天色已晚。

“殿下可有空，下官想要邀殿下喝幾杯。”

夏靈均既然被夏衍放出來了，自然也是半個自由之身，有侍衛保護，去喝個酒的自由還是有的。

兩人去了城中的最好的酒樓，進了雅間。

“你想跟我說什麽？”夏靈均知道楚月定然是有話跟自己說。

“殿下，您能看出來那名冊有何異樣嗎？”

“各世家壟斷朝堂，盤根錯節，全都是親戚。”名冊之上不僅僅只是姓甚名誰，包括祖籍何地，父母妻兒等信息全都有。

“對，這也是為什麽，吳州令的成績永遠都是甲等，這吏司，一半的人都是他舉薦上來的。”這其中，也包括了楚月，他也是吳源舉薦的賢才。

讀書人求仕途無道，只能依附名門望族，拜入其門下。

作為門生，誰會給自己的恩師難堪呢？

從做選擇的那一刻起，就跟自己的恩師被綁在了一起，大家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自然要盡力維護。

但，楚月竟然，想撕開這個盤根錯節的大網。

“楚公子，倒真的很有抱負。”

“殿下，您知道，這樣的後果是什麽嗎？”

“衆大臣無心政事，汲汲網羅賢才，專注結黨營私。”夏靈均嘆了口氣。

最重要的是，這樣的事情，是夏衍默許的。

夏衍又不是靠自己一己之力當上的皇帝，他是在各世家的支撐下，才有今天。

“殿下，不僅如此。”楚月站起來推開窗。

窗外，是入夜的南夏都城。

蘭燈宵影，火樹銀花，徹夜通明。

葉城的街道寬敞，時不時就有一輛豪華馬車緩緩駛過，裏面坐着的是世家公子小姐。

葉城的街道繁華，游人如織，皆着名貴綢緞。

“殿下，看，遍身羅绮者，不是養蠶人。”

夏靈均順着他的手指看去，養蠶人住在鄉下，或許一輩子，都沒機會，看一眼都城的繁華。

楚月還在繼續說。“我不知道殿下在外面，是否看到了百姓的疾苦，但，如果任由世家繼續如此，那麽，耕者無其田，居者無其屋。”

“你想要改變這個現狀？”夏靈均确實看到了，楚月所說的一切。

禦用文人寫着海清河晏，歌舞升平，盛世太平。

可是實際上呢，路有白骨，勞碌一生，食不果腹，衣不蔽體。

楚月凝視着夏靈均的眼睛，他知道自己賭對了。

“殿下，我或許沒有能力，但是你可以，你是皇太孫。世界的不公總是要有人去打破的，這群人是誰呢？會是田間地頭辛苦勞作的農民，還是忙忙碌碌的販夫走卒？殿下，你既不忍見人間不平事，那就想辦法讓所有的不平都平了，還天下一個真正的海清河晏。”

“楚月，你想做的事情，很難，你既然知道，世家壟斷着整個南夏，你是想與整個天下為敵。”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楚月的眼神堅定，他似乎比夏靈均還是執拗和不谙世事。

“那你想怎麽做？”夏靈均被他這滿腔的抱負，激起了一絲熱血。

“殿下，這個，我暫時還沒想好。”楚月坐會了椅子上，撓了撓頭。

具體的路，他還沒求索出來。

夏靈均回宮後，求見了夏衍，跟夏衍提起各世家壟斷朝堂的事情。

“那，你想如何改變？”夏衍，也問出了夏靈均問楚月的問題。

“我希望天下大同，推翻世家的勢力。”

“靈均，你不是養蠶人，更不是農戶。可別忘了，你養尊處優地活了十八年，是靠什麽長大的？”

皇室與世家的利益，是綁在一起的。

皇家與各大家族結成一體，互相鞏固地位。

說到底，皇家，才是最大的那個世家。

“你想要天下大同，推翻的可不只是世家，還有朕！”

“朕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可不是讓你這麽敗家的！”

夏靈均要是在他死後，想要改革，那必定是徹底的失敗。

夏衍平衡朝堂多年，想辦法讓這些兇狠的狗群相互牽制，給夠了骨頭，那些人才安安穩穩不出亂子。

若是夏靈均要把他們的骨頭扔了，會怎麽樣？

這群狗會群起而攻之。

“皇爺爺，其實，在您的眼裏，百姓的命，毫不重要吧？”夏靈均聽到夏衍的呵斥，毫不害怕，只是感到了一點，迷茫。

“靈均，記住了，賤民想要活下去，不需要過得太好。辱則貴爵，弱則尊官，貧則重賞。”

“我知道了。”夏靈均離開了夏衍的寝宮。

漫無目的在宮中行走。

這些年，夏衍的後宮之中，已經沒有太多妃子了，年老的相繼去世。

跟着他的宮人們也看出了夏靈均心情不佳，不敢打擾。

不過。

“殿下，前面去不得，咱回去吧。”東宮的太監總管忙過來攔住。

“這宮中還有我去不得的地方？”夏靈均反問。

他擡頭看向那一面宮牆之後，是一片樹林，漆黑一片，不知道是什麽樹。

他是第一次來這個地方。

夏靈均逆反的心理立馬就上來了，既然不讓去，他非得去看看，那是什麽地方。

宮人忙提着燈跟上，給小殿下照明。

宮牆正中間，有一道門，上着銅鎖，滿是綠鏽。

但這道門，年歲久遠，有了一些裂縫。

夏靈均順着裂縫看進去，确實是一片樹林，是梧桐樹。

但，地上有地磚，不完全是泥土。

看得出來，此處曾經是一處宮殿。

這裏好像是，宮中最北邊的位置。

禁地？是已逝皇後的宮殿！

夏靈均回頭看跟着自己的人，拍了拍手上沾到的灰塵。“原來是片樹林啊，沒意思，回去吧。”

這些人都是于貴妃和夏衍的眼線，肯定會将自己到這裏的事情報告上去的。

夏靈均嘆了一口氣。

他以前小，沒覺得有什麽，現在才突然知道，這種沒有自由的感覺，是多麽的窒息。

夏靈均一路走回東宮，他既然不需要藏了，也就不需要住在于貴妃那裏了。

他現在看于貴妃十分的不順眼。

禮司的人已經在挑選成親的良辰吉日了，給他做婚服的人已經來量過尺寸了。

衆人忙得不亦樂乎，而自己，只是個無關緊要的衣服架子。

那日的白衣人，既然要拿他跟墨清漓做交易。

那墨清漓收到信，是不是該來葉城了？

墨清漓會不會生氣，不來了？

現在是四月底，禮司定的日子在兩個月後。

他還有兩個月的時間，查清楚當年發生的一切，然後逃跑。

夏靈均當然清楚，自己不是做皇帝的那塊料。

楚月的話确實觸動了他。

但，

蒼生雖苦，他卻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

夏靈均一邊想着如何逃走，一邊走回東宮時。

發現宮內來了一些人，齊刷刷地站在院內。

幾位年長的嬷嬷上前行禮，後面跟着一群長相出色、穿着薄紗的妙齡宮女。

夏靈均揉着本就頭疼的額頭，生平第一次對宮中下人發了火。

“都給我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