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朕為刀俎，衆生為魚

第六十四章 朕為刀俎，衆生為魚

經此一事，宮中守衛變得嚴了些。

墨清漓沒在夏靈均這裏停留太久，交代完幾句話就離開了。

公孫庭死在地牢，那些守衛又被墨清漓打暈了。

于朗秋回到地牢後，傍晚時的那一身冷汗剛幹透，又控制不住地冒了出來。

連忙趕去跟夏衍彙報。

“你是說，他果然還有同夥？”夏衍坐在禦書房的龍椅上，手裏拿着一個白玉雕刻的把件。

“但，來人沒有把他救走，反而給他下了毒，屬下認為是來殺人滅口的。”于朗秋多多少少也聽過一些江湖上的規矩，殺手若是完不成任務還被抓了，是不會留活口的。

“這些江湖人，也未免太嚣張了！朕的皇宮，是他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市井之地嗎！”夏衍将手中的白玉把件砸在了地上。

于朗秋忙跪下請罪，“是微臣看守不利，請陛下責罰。”

夏衍沒說如何懲罰，只是念到，“俠以武犯禁，即刻關城門。诏令刑司全城收繳武器，凡私藏者，連坐處之。凡聚衆習武者，處極刑。”

一邊說，一邊寫下诏令。

夏衍想要整治這些民間江湖人很久了，什麽俠客，不過是亂國之禍害。

“遵旨。”于朗秋領旨後準備離開。

走到一半又被夏衍叫停了。“宣王府加派看管人手。”

于朗秋點頭稱是，但心中不免疑惑，夏衍莫名關押夏明樾，難道是懷疑，夏明樾跟刺客是一夥的？

夏明樾為什麽要勾結刺客？

于朗秋當然不是擔心夏明樾。

而是，夏靈均與夏明樾交好，夏衍既然懷疑夏明樾，會不會也懷疑到夏靈均身上？

畢竟，刺客是公孫家的人，是太子妃的母家。

思及此，于朗秋試探地問了一下。“陛下，這幾日城內不安定，要不要加派人手保護小殿下？”

于朗秋的話提醒了夏衍，“嗯，讓他老老實實地待在東宮內！”

夏衍的語氣并未變得緩和，于朗秋拿不準。

于朗秋跟傳旨太監一起離開禦書房後，“奉命”去讓夏靈均待在宮內。

此刻已是深夜，于朗秋到東宮時被宮人告知夏靈均早已睡下，不讓人打擾。

于朗秋一問，才知近段時間夏靈均晚上都把自己關在寝殿內，不讓人進，也不讓人伺候。

于朗秋莫名感到一絲冷意，他想起了在清州市，自己被墨清漓打的那一掌。

夏衍想要禁武談何容易，以墨清漓這種人的身手，進出皇宮易如反掌。

廷衛軍恐怕也攔不住宣王府裏面的那位世外高人。

于朗秋不顧宮人阻攔，去敲了夏靈均寝殿的門。

敲了很久，夏靈均才不耐煩地來開門。

于朗秋仔細打量着夏靈均，夏靈均睡眼惺忪，還有一絲被打擾睡覺的不爽。

“于将軍，大晚上的，為什麽不讓我睡覺！”

“秉殿下，近幾日宮中不太平，陛下讓您暫時待在東宮內。”

于朗秋不是一個人來的，他帶來的廷衛軍已經将夏靈均的寝殿團團圍住了，三步一崗。

夏靈均伸頭，環顧被廷衛軍包圍的東宮，有一絲不解。“這是，我也要被軟禁的意思嗎？皇爺爺想做什麽？我四叔呢？”

“殿下，陛下是讓他們來保護你的，是為了你好，莫要學小王爺說些大逆不道的話。”

于朗秋定然不願意見到夏靈均和夏衍離心，他不僅害怕夏衍對夏靈均不滿，也害怕夏靈均對夏衍有隔閡。

于朗秋和于貴妃不愧是姐弟，說這種撫慰話的語氣都很相似。

夏靈均打了個哈欠，不甚在意的說道。“随便你們折騰吧，我好困，我要睡覺，不許再敲我門。”

第二日，于貴妃得了于朗秋的囑托，親自來東宮，把早膳端進了夏靈均的寝殿裏。

“殿下，雖說不用去上早朝了，但也不可學習賴床的懶散習性。”

于貴妃來得實在太早，夏靈均還沒醒，她就坐在了床邊。

把夏靈均叫醒後，于貴妃忙吩咐宮人進來穿衣梳洗。

夏靈均大概也猜到了，于貴妃這是來抓人呢，他只要裝傻，他們于家也不敢把事情捅出來。

思及此，夏靈均不慌不忙地坐在桌前用小勺喝着粥。

于貴妃在殿內仔細環顧一圈，沒發現什麽異樣後，坐到了夏靈均對面。

“殿下要多吃點，用完膳就在殿內溫書，可別亂跑了。”

夏靈均心想，你們派這麽多人守着，我跑得掉嗎？

“這麽說，我這段時間都不用去上朝了？也不用去九司學習了？”夏靈均語氣還帶有一絲雀躍，好像真的在為能夠偷懶而開心。

“是，但殿下也不可耽誤了學業，趁着有空，把平日裏陛下讓您看的書都拿出來讀一讀，也是好的。”

這些話，于貴妃不是第一次說了，夏衍很看重對夏靈均的教育，她就投其所好。

夏靈均無動于衷，嘴裏塞了吃的，對于貴妃的話左耳進右耳出，與以往每一次被訓誡時的反應一模一樣。

“瞧我，還一直把殿下當小孩子，忍不住就多說了幾句，再過一月，殿下就要成家了，是大人了。”

于貴妃又自己主動提起了夏靈均的婚事，不知是否故意為之，還是想試探？

夏靈均給了一些反應，“她們進宮後，也無非是受冷落的命。”

于貴妃依舊笑得落落大方。“殿下這麽說，臣妾就放心了。”

他願意娶就行，至于愛不愛的，誰稀罕？

夏靈均忍不住嘲諷道。“貴妃被困在宮中一輩子，還想拉別人進火坑？”

“這是命，我沒得選，她們亦如此。”

夏靈均知道說不通，懶得再廢口舌。

也不知道，這個命到底是誰定的，怎麽就沒得選了？

把貪圖榮華富貴，追求權勢說成身不由己，就能好受一點了嗎？

于貴妃一整天都待在東宮內，帶着東宮內的宮人将裏裏外外都打掃了一遍。

夏靈均知道，于貴妃還在搜，幸好上次藏的那件夜行衣被墨清漓後來帶走了，不然還真有可能被于貴妃帶着宮人找到。

晚間，夏衍主動來東宮看了夏靈均。

“皇爺爺，四叔是做錯了什麽嗎？您要将他關押起來！”夏明樾讓夏靈均假裝什麽都不知道。

夏衍揉了揉眉心，“沒規矩，關他兩天冷靜冷靜。”

“皇爺爺，那個刺客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不讓四叔繼續審呢？”

夏衍直勾勾地看着夏靈均，他在看，夏靈均是不是在演戲，還是真的一無所知。

“沒查出來，還讓他跑了。”夏衍語氣疲倦，殺伐果斷一生的帝王，終于也感覺到了一絲力不從心。

“這些刺客太可惡了！您不要太過憂心，于少将軍那麽厲害，相信很快就會抓到的。”夏靈均握緊拳頭，語氣憤懑不平。

“你只要安安全全地待在宮內，朕就放心了。”

夏衍看着眼前這個單純無害的少年，初次對自己這麽多年堅持的決定産生了一絲懷疑。

“靈均，你認為，應當如何處理這些刺客？”

“處死。”夏靈均低頭答道。

“處死一個刺客，還有無數個刺客會出現，要一網打盡，永絕後患！”夏衍見夏靈均低着頭，一股無名火在心中升起。

但還是耐住了性子，解釋道：“為君，不可有婦人之仁，不可猶豫不決，不可輕易借權，不可輕信假象，時刻提防臣子。天下不會永遠太平，內有憂患，外有敵國，他們每一個人，都時刻虎視眈眈地盯着你，稍有不慎，便會身首異處。”

……

“朕為刀俎，衆生為魚。群臣也好、百姓也罷，都是養在池子裏的魚。魚不可脫于淵，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要立威，用強權手腕，把讓這些狡猾的魚牢牢掌控在手中才能高枕無憂，不然的話，總有那麽一只不老實的魚想要躍過龍門，成為龍。”

夏靈均也不知道聽進去了多少，一邊敷衍地點頭，一邊嘴上說“知道”。

夏衍微微眯了眯眼，一看就知道夏靈均壓根沒往心裏記。

“靈均，你這般懈怠，日後，莫不是要将朕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江山拱手讓人。”

“皇爺爺，我還有這麽多皇叔呢？繼承皇位的事情，何必執着于我？”

兩人原本坐在院中的石凳上。

夏靈均說完這話，就站起來了跪下了。

夏衍坐在原地沒動，低頭看着跪在面前的孫子，心中的那股無名火在熊熊燃燒。

他處處包容夏靈均，對方卻不知好歹。

他這麽多年苦心栽培，卻換來一句“何必執着”。

“朕想給你的東西，由不得你不要！”

夏衍不僅是個控制欲強的人，還是個倔脾氣，認定的事情，不可更改。

再加上，如果他現在改了，那過去這十幾年的堅持，豈不是一個笑話？

“如果你非要一些代價，才能學會心狠的話，朕會找獵物，給你試試。”

夏衍說完這話就拂袖離開了。

于貴妃原本遠遠地看着，看見夏衍真的生氣了，将人送到門口，又急匆匆地趕回來扶還跪着的夏靈均。

“殿下，說得好好的，怎麽又把陛下氣走了？”于貴妃一直演的都是和事佬。

夏靈均冷笑一聲，不知道，當他把這個戲臺子掀了的時候，這些人還怎麽唱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