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窩進黑石堡(1)
金玄霄的眼神疑惑且銳利,目光穿透她投落在她身後某處
他看不到她,但狠狠驚着她了
樂鳴秀當下心頭一震,眼前景象驟然消失,她被震醒過來,醒在大馬車內,娘親和曉晴猶在她身邊安眠
所以她看到的那些片段、聽到的那些話,究竟是夢是幻?抑或皆為真實?
樂鳴秀本以為神識還能再次進到那場景一幕幕轉換的虛空中,然已連着三晚,每晚她都一覺到天明,期待落空
而他們一行人也在三天前離開岩壁谷地一路往北,并與負責善後的那一隊人馬以及木靈族青壯們在昨日傍晚時合流
終于,族人們都聚在一塊兒了,樂鳴秀見到米太興等人自然又是一頓激切歡欣
然,八成是太過激切太過歡欣,當她抓着米太興的雙手笑開懷,再與其他幾個自小就相識的族中青年歡喜重逢時,忽然間有股芒刺在背之感,下意識瞥眼看去,便與金大爺晦暗不明的目光對個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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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鳴秀發現自己越來越能察覺金玄霄的注視
她亦知道,這是因自己越來越留意他的一舉一動,金大爺的存在感越發能影響到她
就如行進中的此時,她因坐煩了馬車改而騎馬,眸光仍要時不時觑向前頭離她有幾個馬身距離的金玄霄
與她同乘的金玉磊年歲雖小,但控馬的技巧很好,她一點……不,半點都不覺得把強繩交給孩子掌握有什麽不妥或不好意思的,她很好意思啊,大大方方坐在男孩身後,再偷偷模模觑着男人
“嬸娘怎麽了?心跳得好響啊”金玉磊微揚粉女敕臉容,好奇詢問
樂鳴秀臉微熱“磊兒聽見了呀?”她自個兒也都聽到那怦怦跳動的心音
“嗯”男孩點點頭,目光瞥了前頭不遠處的阿叔一眼,故意壓低聲音又問:“是因為阿叔嗎?”敏銳善感的男孩早就發現,他家嬸娘今兒個一直偷瞧着某位大爺
樂鳴秀低下臉,湊在孩子耳畔邊小聲道:“磊兒,嬸娘有個疑問想請教”
“嬸娘問,磊兒一定把知道的都告訴你”男孩一臉真誠
她笑着輕撫孩子的腦袋瓜,問;“磊兒随阿叔去到北陵盛都,有沒有見過一處院前長着一棵大槐樹的四合院?嗯……那院子不大,但四周築有不起眼的灰牆,前院嵌着青石地磚,檐下鋪着石階,乍然一見雖樸實卻覺開敞透亮,磊兒可曾見過?”
在那虛實難辨的時空中,金玄霄劫走她的屍身去到那處四合小院,此時的她嘗試将留在腦海中的景物盡力描述出來
也許一切僅是她憑空想像,根本沒有那處所在,但……如果有呢?确實有呢?一切又該作何解釋?
随即,她聽到男孩很快答道:“那是咱們在盛都的小院子啊,臨近北陵王廷的外城門,在一條叫牛角巷的巷弄底,是個小小四合院沒錯,統共有五間房,長在院子角落的老槐樹聽說已有一甲子了,這一次阿叔就帶着磊兒在那兒窩了好多天,算是咱們在盛都的一個秘密據點”略頓,眨眨漂亮眼睛“嬸娘怎知曉那處四合小院?是阿叔告訴你的嗎?”
樂鳴秀盡管心裏已有準備,此時得到解答,纖細背脊仍細細泛開麻感
若是她憑空想像又或深陷夢境,是不可能有這般巧合,僅憑借簡單的描述就讓孩子道出一番講究
那麽,如此說來,她那一夜神識出竅,進到那一處虛空,所見所聞的一幕幕原來是真
上一世的她身死之後,不腐不僵的屍身險些被煉制成藥,若非金玄霄直闖北陵後宮劫屍,她的下場只怕更加凄慘不堪,而阿娘将會如何傷心欲絕,族人将落至何種下場,她已然……想都不敢想
“嬸娘……嬸娘?”孩子的喚聲有幾絲不安
“嗯?”倏地回神
“嬸娘眼睛紅紅的,是不是磊兒說錯什麽話?”不安蔓延
樂鳴秀聞言心頭陡凜,沖着孩子立時搖搖頭,笑道:“磊兒怎可能說錯話?磊兒說的話都是嬸娘愛聽的,最最愛聽的,誰讓你這樣可愛好看又得人疼啊!而且……而且還這麽會騎馬控缰,在嬸娘眼裏,磊兒是頂頂厲害的”
男孩微肉的女敕臉一下子變得紅通通,低下頭輕輕應了聲,道:“好看,阿叔才是最好看的,磊兒長大了也想像阿叔那樣,又高又壯,頂天立地……還有那個騎馬控強,都是阿叔手把手教磊兒的,阿叔才是頂頂厲害……”
樂鳴秀突然藕臂收合,傾身将孩子攬進懷裏,還在孩子面頰上啄了一吻“可是在嬸娘眼裏,磊兒才是最厲害的那一個呀”
孩子由着她啄吻,女敕頰紅到發燙,彷佛還透着甜甜女乃香,令人禁不住一吻再吻,吻到最後都想用舌忝的了
但樂鳴秀沒有舌忝成,因感受到某種突如其來的壓迫
她離開孩子的頰邊擡起頭,甫揚睫便與金玄霄回首的銳目對個正着
金大爺不知何時放緩了大黑狗子的腳步,離她和孩子僅一個馬身距離,他們一行人仍在行進間,前中後的隊形依舊完美維持,但他灼灼投來的目光卻灼得她渾身都不太對勁兒,好想策馬走遠又想試着親近
清清楚楚目睹他上一世的對待,隐隐約約意會到男人的意緒,“情”一字本就難解,其中又含進了執拗和想像,他待她的情……像似真心實意,又若一意孤行,但不管為何,總之是令她耳根燙得發癢
她終能體會,為何他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揉耳抓耳,因為她也忍不住對自個兒的紅耳又揉又抓了
結果她還沒想好是要調開眸光裝作若無其事,抑或與金大爺來個“正面對決”看誰先眨眼,他大爺已刻意緩下大黑狗子的步伐等她和孩子的坐騎跟上
“有話跟你說”金玄霄面如沉水,語氣微冷
樂鳴秀頭遲疑一點“……好”
他耳朵那麽靈,耳力異于常人,該不會聽到她誇孩子才是最厲害的那一個,他大爺聽着不痛快又要同她鬧?
“過來”金玄霄語帶命令
“啊?”是要過去哪裏?不是有話要說嗎?她眨眨雙眸
金大爺還真沒什麽耐性,見金玉磊穩健地控強,根本沒她什麽事,他幹脆探臂一抓,把嬌小姑娘一把抓到黑毛獸背上,圏在自個兒身前
樂鳴秀沒有發出太大聲的驚呼,但覺得有些丢臉
他們後頭跟着幾輛馬車,供給木靈族一些老弱婦孺乘坐,馬車窗子邊探出好多顆小腦袋瓜,孩子們把她被金大爺當成犬崽般輕易抓了去的這一幕看得真真的,她想躲都沒地方躲
這一邊,大黑狗子收到主子命令,驀地撒開狗腿飛馳,瞬間已沖出幾丈外,帶着人暫時月兌隊而去
前後不到半刻鐘,黑毛獸進到一片桦木林便緩将下來
背上的男人一躍而下,見姑娘家攀着狗子打算順着油亮亮的毛慢慢滑下,他又是一掌上去,直接扣着她的背心把人提下來
春天午後的北地山林,清朗天光穿過交錯的枝極和無數的葉縫大方灑落,一束束的清透中有着點點細微之物浮旋游蕩,薄薄春光帶出了生機勃勃
樂鳴秀被重重提起輕輕放下,落在高大男人面前,她平視他寬敞的胸膛,內心暗嘆了口氣,想想往後八成時不時便要被這般拎來拎去、拎上拎下,自己尚須習慣才好,至少……省事
她杏眼往上一擡,恰瞥見他五指硬生生在耳邊收握,似乎想揉耳抓耳,但咬牙忍下了
她心間忽而塌軟一小塊,奇的是明明發軟卻生出底氣,若那一晚她神識所見皆為真實,那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他皆為她而來
他其實是在意她,甚至喜歡着她,盡管兩人當年僅短短交集,他卻一直存着欲奪她在手的念頭……興許他的喜歡包含太多占有的意緒,莫名執拗,但有沒有可能他們倆真能走在一塊兒?
開始,真正的,走在一塊兒?
“特意避開衆人,金大爺想對我說什麽?”她略歪着螓首,問聲輕軟
金玄霄說不上為什麽,只覺這兩,三天來,眼前這姑娘看他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太一樣,少了戒慎,多了份探究,少了心虛,多了點意味深長的眼波流動,她好像一直在沉吟,對他沉吟
他絲毫不介意她将眸光停留在他身上,甚至察覺到被她偷偷觑着,他心緒會跟着高揚,而他不想去細究個中原因
五官微微繃着,他略張狂道:“估計明日就能抵達本大爺的地方,要将木靈族人安頓下來也花不了幾日,待一切底定,你洗好擦淨等着讓本大爺吃”
那雙圓溜溜的杏眸專注仰望他,無一絲雜質的清澈映出他的面容輪廓,他避無可避嗅到獨屬于她的美好氣味,那引人垂涎的香氣來自她體內飽滿的靈能與血氣,他若是修煉中的大妖,她便是他勢在必得的唐僧肉
樂鳴秀被他的用語惹得一陣耳熱心悸,卻見一顆毛茸茸的大黑腦袋瓜“安安靜靜”湊将過來,蹭蹭蹭,擠擠擠,頗有要把金大爺頂走、成為姑娘家眼底的唯一之意圖,她一時間忍俊不住,因為金大爺大掌一出,把黑毛獸的大頭直接推開
“滾!”
“嗷嗚……”幹麽這樣?
大家夥傷心欲絕般直接“砰”一聲倒地,但還是唯主子之命是從了,它一滾再滾、再三滾滾滾,滾到春光燦爛的地方才乍然複活,跳起來去追幾只突然落進它視線裏的小飛蟲
自家的寵物兼坐騎太愛演,遇上姑娘家加倍的戲精上身,金玄霄漸已習慣,他冷冷收回目光,雙臂盤在胸前,專注等着姑娘家回應
樂鳴秀笑意輕漾,緩了會兒卻是不答反問——
“那在被金大爺吃掉之前,咱倆可有婚禮?”
“你想要就一定有”
“我想”她頭鄭重一點“木靈族樂鳴秀願嫁獵狼族金玄霄為妻,從此兩族合而為一,兩人亦合而為一,除非死別,永不言離”
她毫無遮掩的灼灼眸光令他呼吸一窒
太亮了,那樣的眼睛,那般的瞬也不瞬,但……他內心震驚之餘卻是湧滿說不清、道不明的歡愉
“那麽……金大爺有想過要……要『試吃』看看嗎?”樂鳴秀覺得自個兒肯定瘋了,但不瘋如何可以?
他們始終要走在一塊兒,天可憐見,随天道巧妙安排,終令她看清某些事,不願再虛與委蛇待他,而若要赤誠相待,她的身與心勢必要交托出去,視他為此生良人,與他作真正的夫妻
這一邊,金玄霄被她天外飛來的一問問得略略閃神,眉間輕蹙,下意識問道:“試吃什麽?”
“這個”樂鳴秀朝他貼身靠近,兩只柔荑攀在他盤抱胸前的健臂上,靠着這個支撐點高高踮起腳尖,她秀颚一揚,嬌唇便親密貼住了他的嘴
她的想法很簡單,既然決定在他身上賭一輩子,又窺看到他不為她知的那一面,上一世的緣分延續到重生的這一世,她的心已然為他輕敞,即便一切才要開始,未來不可知,她卻是願意與他相近相親,成為毫無血緣卻最最親密的一雙人
難以言喻的豐軟碾上薄唇,金玄霄瞬間驚瞠了雙目
他沒有合睫,兩丸亮晃晃的目珠近得不能再近地瞪視那張與他相貼的臉蛋根本也看不到全貌,入眼就是女兒家的兩道睫毛,那顫顫翹睫像兩把小扇,似有若無碰觸着他的臉膚,顫得他膚上發癢,心也随之狂亂
她對他做了什麽?
他們正在做什麽?
她所謂的“試吃”……原來是這樣?
金玄霄胸中陡然火熱,腦中亦火熱,盤抱在胸前的鐵臂驀地出擊,一臂環到她腰後将她緊緊往自己身上扣,另一手則不容她半途退縮般掌住她的後腦杓,他嘗到她唇齒間的蜜味,夾帶滿滿的靈能香氣,可口到令他不能把持
他反守為攻,剽悍唇舌甫侵入那如成熟櫻桃般飽滿的朱唇裏,便再無忌憚地攻城掠地
樂鳴秀一開始還能撐持,畢竟“試吃”一事是她主動挑起,會發生什麽事她心裏有底,然而……她仍是太高看自身的能耐,太小瞧金大爺的“爆發力”
腦袋瓜裏一片混沌,只覺小舌被吮得掙月兌不開,宛若兩蛇抵死交纏,他不放過她,讓她不得不随之起舞,結果就是纏綿不休、纏到她舌根隐隐作疼,即使緊閉雙眸,亦疼得眼角泌出淚花
這就是要被“吞食”的感覺嗎?
一場“試吃”吃到最後,樂鳴秀雙膝發軟,力氣快被淘空,她也沒想堅持,放任身子軟軟倒在男人臂彎裏,連着她的分兒,金大爺幫她一塊站妥站穩了
最後是如何“虎口逃生”,她其實也記不太得,待神志稍能穩住,她人就靠在他厚實寬闊的胸前細細喘氣,若非他托着她、摟着她,自個兒八成會沒臉沒皮地滑坐在地他擁着她好半晌,兩人皆沉默無語,僅有呼吸調息之聲微微交錯
這般春光成束的木林,樹木又直又高又枝葉茂盛,把把清光且直且亮且浮塵泛暖,樂鳴秀在男人的臂裏放軟,亦在他懷中悄悄蹭出小半張臉,于是黑毛獸在不遠處追逐飛蟲、飛花和小蝶兒的跳騰模樣映入眸底,無拘無束的可愛樣兒令她心房柔軟,唇角不禁滲笑
男人卻在此時嗓聲低沉卻不容閃避地問出——
“為何這樣做?為何……主動親我,與我唇舌交纏?”頓了一息,語氣更狠“說!”
樂鳴秀一時間被他箍得腰骨微麻,既然無法掙月兌,那她便順應,由着他緊收勁臂她仰起潮紅臉容,暗自咬咬唇內的女敕肉穩住心緒,朝他很理所當然地揚笑——
“原因再簡單不過啊,因為小女子我心儀你、喜歡你,金大爺早就知道的不是嗎?而既是心儀喜歡就必然想去親近,此時此刻逮到了獨處機會,如此這般親近你……嗯,莫非是惹得金大爺心裏不喜?”
金玄霄像在驟然間失去對她的掌控
接近她、對付她、掌握她……等等又等等的,起先時候他尚游刃有餘,卻也不知從何時起,眼前的姑娘家開始不受控,超出他許多意外的意外,令他驚奇,令他臉紅心熱,令他體會到內心之無措
“金玄霄……”喚聲輕輕“你當真不喜歡嗎?”她眸光清亮,問語微啞,絕無咄咄逼人的氣勢,卻有引人深墜的柔軟
“沒有!”金大爺答得有些太用力
“當真沒有喜歡?”她都快哭了
男人臉色一沉,眼尾略見泛紅“笨蛋!是沒有不喜歡!”
“沒有不喜歡……啊!那,那就是喜歡了是不是?我們是彼此喜歡,相互喜歡的,是不是?”
金玄霄不再作答,一聲短促嘯音将差不多玩瘋的大黑狗子召回,摟着她跨上黑毛獸樂鳴秀身子被他擺布成側坐姿态,當黑毛獣一下子出了桦木林子往來時路奔回,她為了穩住坐姿只能攀抱他,兩條藕臂牢牢摟緊他的勁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