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章

第 8 章

一盒仙女棒放完時，小雪逐漸變大。

小區裏玩雪的人已經陸陸續續離開，廣場上也沒有剛才那麽熱鬧。

徐清枝和陸言廷頂着雪跑回去，剛進電梯，陸言廷便取下圍巾，給徐清枝擦了擦頭發上的雪花。

“回去後得洗個熱水澡，吹幹頭發，小心着涼。”

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近，在陸言廷說話的時候，徐清枝能感覺到他的氣息輕輕地拂過耳畔。

因為跑步而加速的心跳，在這一刻遲遲未見減緩之勢。

徐清枝盡力平複着呼吸，點頭“嗯”了一聲。

陸言廷垂下眼睫，一眼便看見了他微紅的耳朵，還有一段白皙的頸子。

白皙的皮膚之間，那點微紅就好像奶油蛋糕上點綴的櫻桃。

陸言廷喉結滾動，唇角微揚，繼續擦着徐清枝的頭發。

擦完雪花後，電梯也到了樓層。

這一層樓一共有四戶人家，其中三戶的門外已經貼好了紅色的對聯，門上還有大大的福字，很有年味。

而陸言廷和徐清枝的門外卻是幹幹淨淨的，什麽也沒有。

看着這樣的對比，徐清枝突然意識到，明天就是除夕了，陸言廷也許會回家過年。

到時候，就只有他一個人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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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外公外婆去世後，徐清枝過的每一個新年都很沒意思。

徐父和林女士會帶着他一起到宋家過年，可宋家人很多，一個春節辦得跟宴會似的。

長輩們端出姿态對着小輩指指點點，同齡人喜愛比較，并且對此樂此不疲。

徐清枝不喜歡這樣的環境，他只會待在角落裏，偶爾跟幾個小孩子說話，不過常常沒說上幾句，就會被徐父或者林女士打擾，然後不得不打起精神去應付那些長輩們。

因此，徐清枝一向不喜歡過這些特殊節日，如果可以的話，他一個人過年也樂得自在。

可是現在，他突然有些害怕一個人過這個春節了。

陸言廷走了，房子裏的溫度也會消失的。

徐清枝抿緊了唇，站在門外，雖然已經摸到了兜裏的鑰匙，卻遲遲沒有拿出來開門。

身旁，陸言廷打開了門。

“咔噠”的一聲喚回徐清枝的思緒，他轉過頭，看向陸言廷。

“明天就是除夕了，你會回家過年吧。”徐清枝輕輕開口，在陸言廷看過來時，他笑了笑，道：

“提前祝你新年快樂。”

以陸言廷的性格，應該會回他一句同樣的“新年快樂”。

這樣一來，就當他是和陸言廷一起過的春節好了。

然而，徐清枝話音落下後好一會兒，陸言廷都沒開口。

他只是看着徐清枝，眉頭微微蹙起，眼神中有着一絲猶豫和心疼。

“清枝。”陸言廷開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家過年？”

他說完，就見徐清枝唇角揚起的弧度慢慢落下，眼睛微微瞪圓，似乎有些驚訝。

陸言廷握了握拳頭，讓自己的語氣盡量變得輕松：“我這一回去就會待上好幾天，我擔心你自己一個人在這裏，不會好好吃飯。”

這是個很合理的理由。

“我父母都挺熱情的，過年期間也沒有什麽親戚會上門拜訪。”

陸言廷頓了頓，又道：“清枝，跟我一起回家過年吧？”

陸言廷的父母已經催了他好幾次，讓他早點回家過年。

然而陸言廷一想到自己回去後，徐清枝就得一個人在這裏，心裏便是一陣發緊。

除夕夜是阖家團圓的日子，小區裏會充滿各種溫馨和睦的團圓景象。

徐清枝喜愛待在安靜的地方，到了晚上，他可能會一個人坐在靠窗的沙發上，靜靜看着別人放煙花。

只是這樣一想，一片黑暗裏，徐清枝坐在窗前的寂寥身影就仿佛已經出現在眼前。

陸言廷舌根苦澀。

想要帶徐清枝一起回家過年的念頭，并不是此刻臨時起意。

只不過在之前，他一直擔心冒然提出這個邀請，會讓徐清枝覺得唐突。

畢竟，他們也才認識“幾天”而已。

陸言廷的邀請，就像一株煙花，在徐清枝腦袋裏炸開。

他呆在原地，聽完陸言廷的解釋，才慢慢回過神來。

“去你家過年？”徐清枝重複了一遍。

看到陸言廷點頭，他才确定，剛才不是出現了幻聽。

徐清枝抿緊了唇，神情有些緊張，轉身就要往電梯的方向走。

陸言廷連忙拉住他：“清枝，你幹什麽去？”

徐清枝轉頭，道：“我總不好空手去你家過年吧，趁現在還早，外面的店沒打烊，我去買點禮品。”

“你父母喜歡什麽東西啊？”

他這麽說，就是要跟他一起回家過年了。

陸言廷明白後，失笑道：“不必這麽緊張。”

看到徐清枝眼神中的慌亂，他頓了頓，道：“既然是過年，那我們去超市買點年貨就好。”

陸言廷的語氣沉穩，很有令人信服的意味。

徐清枝緊張的情緒于是就這麽被安撫了下來。

“好，現在超市應該也還沒關門。”

陸言廷點點頭，在玄關處拿了兩把傘，與徐清枝下樓前往小區外的那個大型超市。

……

翌日清晨，天還未亮，徐清枝就與陸言廷提着大包小包的年貨下樓來到停車場。

買好的一大堆年貨塞滿了陸言廷的車子後備箱，連後座上都堆滿了。

坐上副駕駛座，徐清枝扭頭再次清點了一遍，見東西都好好的，才轉身坐好。

從昨晚買好年貨到剛才上車，他已經清點了好幾次了，一會兒擔心還有什麽東西沒買，禮數不周；一會兒又擔心有沒有拿漏的……

車子發動後，一想到馬上就要見到陸言廷的父母，徐清枝就心裏一緊。

他低頭看了看，檢查自己穿的衣服是否得體。

白色的棉襖很幹淨，沒有一點污垢，搭配着藍色的高領毛衣，顯得人比較乖巧。

沒有問題。

徐清枝輕輕松了一口氣。

陸言廷餘光瞥見，唇角不由自主揚起一抹微笑。

這麽重視與他父母見面的徐清枝，真的很可愛。

兩個小時後，車子到了隔壁市。

陸言廷家所在的小區位于山腳下，旁邊就是一個森林公園的入口。

小區裏是一些漂亮的小洋樓，每一棟小洋樓房頂都有尖角設計，外觀色調一致，只在一些細節上有些微的差別。

徐清枝聽陸言廷介紹說，小洋樓之所以這麽相似，是因為森林公園頂部有座塔，能夠看到小區的全貌。

“這些小洋樓，也算是風景之一了。”

徐清枝透過車窗看向那貼着紅色或綠色瓦片的尖角，道：“看起來應該和童話裏差不多。”

“對，這也是上面規劃時的想法。”

陸言廷一邊說着，一邊在一棟小洋樓前停下車。

徐清枝下了車，一眼就看到了小洋樓院子裏的一棵梅樹。

那棵梅樹看起來是被精心養護的，紅色的花朵開得很是茂盛。

除此之外，院子裏別的一些綠化也被打理得很好，院子西南角甚至還有一小塊菜地，種着綠油油的小蔥。

徐清枝不由得想起了徐家的花園。

那個花園的每一塊地都規劃得很好，在每一年決定要種什麽花時，林女士還會請專門的園藝設計師過來設計。

徐家的花園很美，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可是，比起那樣精美的、每一處都被設計好的花園，徐清枝更喜歡陸家的這個院子。

美麗和生活都集中在這個院子裏，更能讓人體會到屬于家的溫馨。

徐清枝打量間，小洋樓的門被打開，一個腰上系着圍裙的中年女人走了出來。

她臉上戴着一副眼鏡，長發盤在腦後，很是溫婉。

在看到院子外的車時，女人欣喜一笑，回頭沖着屋內喊：

“老陸，你兒子回來了！”

“這小子，催了他半個月了，今天才……”

腰上同樣系了一條圍裙的中年男人一邊回應着，一邊也走出了門。

在看見徐清枝的那一刻，中年男人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看看徐清枝，然後又看看女人。

兩人的反應讓徐清枝心生疑惑。

他有些緊張，好在下一秒陸言廷就從他身後走了出來，對着站在門口的兩人揮了揮手。

“清枝，那是我爸媽。”

陸言廷話音剛落，兩人已經走到了院子門口，打開了半人高的鐵門。

“爸，媽，這是我朋友，徐清枝。”

“叔叔阿姨好。”在陸言廷介紹完後，徐清枝便連忙緊跟着打了招呼。

餘女士看了眼陸言廷，眼神有些探究的意味。

她笑了笑，對徐清枝道：“你好啊，可以叫你清枝嗎？”

她的聲音很溫柔，如春風似的，一下子就抹平了徐清枝緊張的情緒。

徐清枝心頭一松，忙笑着點頭：“當然可以。”

一旁，陸父默默收回了落在徐清枝身上的視線，若有似無地瞟了眼陸言廷。

陸言廷只當沒注意到：“清枝給你們買了一些東西，就放在車上，爸，你來幫把手吧。”

陸父嘆了口氣，點頭上前。

徐清枝見狀，也連忙跟上去幫忙。

半車的年貨被陸陸續續搬了下來，整齊地放到客廳裏。

餘女士随意整理了一下，切了一盤哈密瓜遞給徐清枝，讓他在客廳裏玩會兒。

随即，她轉頭就拉着陸言廷一起進了廚房準備年夜飯。

陸父本想要幫忙，卻被餘女士推了一把。

“人家小孩兒第一次來，我們三個人擠在廚房裏，把他一個人晾着算什麽事兒，你去陪着他。”

陸父一拍腦門：“對哦對哦。”

他回到客廳裏，打開電視機随便找了部電視劇播放。

兩人都坐在沙發上，陸父一邊示意徐清枝吃水果，一邊問了些關于他的基本情況。

比如今年多大了，在做些什麽，陸言廷有沒有給他惹過麻煩……

徐清枝一一回答。

他餘光瞥見客廳角落桌上的兩盒棋子，問：“叔叔喜歡下棋？”

陸父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道：“對，一點小愛好。”

說到這，他棋瘾上來，問：“小徐會不會下棋？”

徐清枝點了點頭：“會一點。”

陸父喜上眉梢，幹脆起身擺好了棋盤，邀請徐清枝跟他下一局。

一開始，徐清枝還有些局促。但坐到陸父面前，摸到圓潤冰涼的白色棋子，他的內心就安定了下來。

縱橫交錯的棋盤上，黑白棋子先後落下。

陸父偶爾擡眼看一眼對面的青年，對方斂下眼睫，眼神專注地看着棋局，眉目舒展，從不見焦急之意。

那嘴角微微揚起的弧度，更是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格外溫潤。

是個長輩都會喜歡的好孩子。

陸父不由得笑了笑，撚起一枚棋子。

“小徐棋藝不錯啊，學了很多年了吧？”

徐清枝點點頭，溫聲道：“快十四年了。”

陸父語氣含着滿意：“這麽久？可見是真的很喜歡。”

徐清枝再次點了點頭。

他的外公就很喜歡下圍棋。

十歲那年，這世上唯二疼愛他的兩位老人相繼去世後，他每天都沉浸在思念和痛苦裏。

後來，想到外公下棋時的身影，他就去報了個圍棋班，一學便是十四年。

他的棋藝很好，徐父也總是會在外人面前誇贊一二。

起初，徐清枝很高興，覺得徐父還是“愛”他這個孩子的。

可後來徐清枝才明白，徐父的誇贊，只是因為棋藝好這一點，是他理想中的孩子應該長成的樣子，是可以拿來與其他老總拉近關系的話題，是可以彰顯他“教子有方”的工具。

至于徐清枝是不是喜歡下棋，他并不在乎。

思緒一時飛走，徐清枝落棋時，動作微頓。

他收回手，擡頭看向陸父，帶着歉意地笑了笑，道：“抱歉，叔叔，我去接杯水喝。”

陸父并不在意地擺擺手：“去吧。”

飲水機就在廚房外。

徐清枝走過去，正準備拿杯子接水，卻聽見廚房裏傳來了餘女士的聲音：

“言廷，你之前說的那個人，就是清枝嗎？”

陸言廷“嗯”了一聲。

餘女士又問：“那你之後有什麽打算？”

陸言廷張唇，說話的同時，手裏的菜倒進了熱油的鍋裏。

“滋啦”一聲，徹底蓋住了陸言廷的聲音。

徐清枝沒能聽清，但探究別人的談話內容似乎也不太禮貌。

他只好壓下心底的疑惑，拿着杯子去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