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章

第 11 章

南半球的某個小島上，中午陽光正好。

林函音躺在沙灘椅上，看着手機出神。

就在剛才，與徐家有過商業合作的一位女士給她發了一張截圖，正是徐清枝昨晚一開始發的那條朋友圈。

女士先是調侃她和徐父寵愛孩子，後來又詢問徐清枝是否還是單身，并表示自己女兒正是适婚年齡，看樣子是想撮合二人。

林函音遲遲沒有答複，看着那張截圖出神。

徐家和宋家都沒有派發壓歲錢的習慣，這種就圖個節慶氛圍的東西，長輩們只會發給未成年的孩子，以逗他們開心。

不過，徐清枝一直都沒有拿到過這份屬于未成年孩子的“開心”。

剛被接回來的那年春節，宋家并沒有回本家過年，兩家人就在江市一起過的。

當時宋潇的父母想給只有八歲的徐清枝壓歲錢，只是都被徐父推據了。

林函音還記得，徐父當時只是輕飄飄地說了一句：“他還沒接受過金錢教育，不能要這些。”

她知道，徐父教育孩子的理念很嚴苛，在他的要求下，清雲在五歲那年就逐漸接受了金錢教育，知道錢是怎麽來的，該怎麽花。

清枝就沒有這個概念，徐父擔心他拿到那麽多的壓歲錢會亂花，養成不好的習慣，變成一個纨绔。

而她當時是什麽樣的反應呢？

好像只是看了一眼徐清枝就收回了目光，什麽也沒說。

那一眼極輕，輕到她都沒看清楚，當時八歲的徐清枝有什麽樣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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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已經過去了十六年，徐清枝在朋友圈裏發那張照片，說明他內心裏其實還是很渴望這些東西的嗎？

林函音頭有些疼，看了眼時間，此時華國正是大年初一的中午十一點。

她猶豫片刻，最終還是撥出了一個國際電話。

然而，電話那一頭的鈴聲響了很久，直到自動挂斷也沒人接起。

林函音看着手機出神。

宋潇的姑姑在海邊叫她過去一起沖浪，林函音回過神來，笑着搖頭拒絕。

她想了想，從躺椅上起身，披上防曬外套往身後的別墅走去。

她在別墅外找到了正在和同齡人打臺球的宋潇，将人叫了過去，兩人一起往海邊走。

林函音攏了攏外套，問：“宋潇，你最近和清枝有聯系嗎？”

宋潇垂眸。

上次通話之後，他也試過再打給徐清枝，只是發現自己被拉進了黑名單。

從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了徐清枝不是在賭氣。

他是真的離開了。

宋潇搖搖頭：“沒有。”

這個結果在林函音預料之中。

她停下腳步，眼神有些恍惚：“我最近總是……”

她頓了頓，還是沒将話說完整，因為她自己也分不清，內心裏的情緒到底是愧疚不安還是痛苦逃避。

遠處，風帶着海浪拍打在沙灘上，開出白色的浪花。

林函音喃喃問道：“宋潇你說，我跟你伯父，是不是真的沒有做好父母這兩個角色？”

宋潇下意識否認：“沒有，在我看來，您和伯父都很盡責，也很愛清枝。”

他又安慰道：“那個欺負過他的人不是有部賀歲電影嗎？伯父已經讓人撤了，我也叮囑過業內将人軟封殺……等清枝知道後，也會知道伯父的良苦用心，興許就會回來了。”

真的嗎？

林函音眼眸微動，沒再說話。

……

如陸言廷所說，過年期間，他家沒什麽親戚會上門拜訪，只有住在同一個小區的親戚家小孩會拎着他們父母幫忙買的禮物，敲門來拜年。

小孩子們按響院門的門鈴後，會向來開門的陸言廷和徐清枝一起送上祝福。

陸言廷會摸摸他們的腦袋，然後從兜裏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壓歲錢紅包。

看得出來，這個動作他這些年做了很多次，從兜裏拿紅包的動作格外娴熟。

徐清枝在陸言廷身後看着，不禁莞爾。

這天，陸父和餘女士出門和親戚朋友們聚餐。二人走後不久，小洋樓院門的門鈴被人按響。

徐清枝跟着陸言廷一同出門，發現是來拜年的小雪和她哥哥。

陸言廷打開院門，兩個小孩就擠在一起，齊聲道：“表叔新年快樂，恭喜發財！”

陸言廷拿出紅包，“你們兄妹倆今年來得有點晚啊。”

“嘿嘿，前幾天在爺爺家玩。”小雪的哥哥道。

他們的爺爺——也就是陸言廷的大伯并不在海城。

“對了表叔，爸爸媽媽還讓我們通知你，讓你下午來我們家吃飯。”

小雪說完，又歪頭看了眼一旁的徐清枝，“他們還說，讓你帶着另一個表叔一起。”

另一個表叔？

徐清枝愣住，從小雪剛才的那個眼神中，他可以确定這個稱呼是在說自己。

小雪哥哥說的話證實了他的猜想：“哎呀，媽媽的意思是讓你也叫他表叔，不是‘另一個表叔’。”

小雪聽完，點了點頭：“哦。”

聽到那個稱呼的一瞬間，陸言廷就有些忍俊不禁。

他摸了把小雪的頭發，道：“好，我知道了。你們先去玩，待會兒我們确定要去的話，我會提前打電話給你爸爸。”

“好。”兩個小孩點點頭，揣好紅包扭頭跑遠了。

陸言廷關上院門，走到徐清枝身邊，道：“如果你覺得去我表哥家會不自在的話，那我們就不去了。”

他的話剛說完，徐清枝就搖了搖頭，“不會，我跟你去。”

這些天來拜年的小孩子裏，就數小雪和她哥哥對陸言廷的态度最親昵。

徐清枝猜想，陸言廷跟他這個表哥的關系肯定也很好。

既然如此，那就不能因為他個人的緣故，讓陸言廷拒絕他表哥了。

陸言廷一頓，随即笑了出來：“那就好。”

*

下午四點，徐清枝與陸言廷帶着買好的禮物，來到了陸言廷他表哥家裏。

他們到的時候，表哥正在和他妻子備菜。見他們來了，表哥連忙招呼他們坐下，然後又折返回廚房繼續忙活。

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

飯後，陸言廷和他表哥負責洗碗，徐清枝和表嫂在院子裏陪着小雪和她哥哥玩蒙眼捉迷藏。

在洗碗的間隙，陸言廷擡頭往院子裏瞥了一眼，透過窗戶，他看到徐清枝舉高小雪躲避着小雪哥哥的手，而表嫂盤腿坐在椅子上，正笑得直不起腰。

“哥，謝謝你了。”陸言廷收回視線，手上洗碗的動作不停，一邊說到。

“不就幫忙放個煙花嘛，跟我還這麽客氣。”表哥笑着，又湊到陸言廷耳邊，低聲道：

“你那種煙花是在哪兒買的？放出來的形狀真好看，跟紫藤花似的。”

陸言廷挑眉：“定做的，怎麽了？”

表哥嘿嘿一笑：“我跟你表嫂的紀念日快到了，你把那師傅的聯系方式推給我呗，我也定制一個。”

陸言廷笑着點頭：“好啊。”

在表哥家待到了九點過，陸言廷跟徐清枝就告辭回家了。

剛才洗完碗後，表哥從酒櫃裏拿出了珍藏已久的兩瓶酒，非要讓他們都嘗嘗。

推辭不過，二人便都喝了一杯。

那酒的後勁兒似乎有些大，陸言廷太陽穴脹痛，擡手按了幾次。

徐清枝湊近他，攙扶住他一只手。

“沒事吧？”

陸言廷抿着唇，道：“有點暈。”

“那我扶着你吧。”

兩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距離。

一陣寒風吹過，陸言廷感覺腦袋似乎清醒了一點。

走過一個路燈的時候，身後的路燈将他們的影子投在前面，長長的兩條，密不可分地緊貼着。

陸言廷看了好一會兒，唇角上揚。

前方又是一個路燈，他轉過頭，借着路燈明亮的光，仔細地、貪婪地看着徐清枝。

徐清枝今天在外套裏搭了一件紅白條紋的高領毛衣，領口那一截是紅色的，襯得他皮膚更加白皙。

怎麽會有人的皮膚這麽白，睫毛也長，像洋娃娃一樣。

陸言廷出神地想着，下一秒輕輕皺起了眉。

即使這段時間他精心做了健康美味的飯菜，可徐清枝還是那麽瘦，一點都沒見長肉。

陸言廷心裏沒來由的有些慌亂。

他擡起另一只手，輕輕地撫上徐清枝的臉。

“清枝，你怎麽不長肉？”

徐清枝腳步一頓，轉過頭看向陸言廷。

他張了張唇，好一會兒，才道：“我吃得少，所以不長肉。”

陸言廷點點頭，“那以後多吃點。”

說完，他又擡手摸了摸徐清枝的眼睛：“清枝，你別難過。”

徐清枝久久沒有回應，只是默默轉移了目光。

陸言廷感覺太陽穴又開始脹痛了。

他又道：“清枝，你的酒量挺不錯的。”

徐清枝失笑：“這兩年應酬多，就鍛煉出來了。”

他看到陸言廷又擡手按太陽穴，于是繼續扶着他往前走。

沒一會兒，就能看到陸家小洋樓了。

徐清枝又側頭看向眼神有些朦胧的陸言廷，感慨似的說了一句：

“我感覺你似乎很了解我。”

陸言廷疑惑：“是嗎？”

“嗯。”徐清枝确定地點頭。

在除夕前夜，陸言廷提出讓他來他家過年時，會特意強調他家不會有什麽親戚上門拜訪。

中午小雪轉達她父母的話時，陸言廷也是第一時間想到詢問他的看法，擔心他會不自在。

“你似乎知道我不會應付人與人之間的那些人情世故往來。”

陸言廷失笑，問：“那我了解到的，對了嗎？”

徐清枝輕笑一聲，道：“這得看你具體是怎麽理解的。”

他這話只是随口一說，也沒指望着陸言廷會回答。

然而，徐清枝還沒往前走兩步，就聽到陸言廷道：“我知道你只是不喜歡，并不是不會。如果要求你去做，你肯定會做到最好。”

徐清枝身形一頓，臉上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

陸言廷話變得多了些：“當然，我不會要求你去做什麽的。你要做的事，應該是因為你想去做，而不是因為別人要求。”

他說完後，徐清枝仍舊久久沒有回應。

他們就站在陸家小洋樓外的那個路燈下，影子變得短短的、圓圓的，縮在他們腳下。

一滴水，輕輕砸在了其中一個影子上。

徐清枝盡量控制着自己的聲音，不讓它變得顫抖。

“謝謝你，陸言廷。”

這句謝謝，他恐怕要對他說好多好多次。

然而，陸言廷還是察覺到了他的異常。

他低頭湊近徐清枝，近到呼吸都能交融在一起。

他的拇指輕拭着徐清枝的臉，想要安慰他別哭。

但陸言廷剛要說話，就聽到了院門從裏向外打開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