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章
第 18 章
良久,大叔的情緒才逐漸緩和下來。
他接過徐清枝遞過來的紙,一邊擦着臉,一邊不好意思地道:“讓你看笑話了。”
徐清枝搖搖頭。
唯一的兒子早已去世,愛人又身患重疾數着時間過日子,這樣的情況下,大叔在他身上看到已故兒子的影子然後情緒崩潰……他是能夠理解這種心情的。
徐清枝看着平複心情的大叔,開口道:“不管往後如何,您也要好好生活下去。”
大叔一怔,勉強笑着微微搖頭。
“時間不早了,你早點回去睡覺吧。”
他說完,就聽見帳篷裏傳來了大嬸的聲音。
——她似乎是睡了一覺醒來,發現丈夫不在身邊,所以疑惑地喊着大叔的名字。
大叔連忙應了一聲:“在外面。”
他拍拍徐清枝的肩頭,長舒一口氣,道:“你快回去吧,謝謝你聽我講這些傷心事。”
徐清枝點點頭,看着大叔起身回了帳篷後,他也心事重重地離開了。
沒走幾步,遠遠的,徐清枝就看見陸言廷站在他前方的一個岔路口,沉着眉眼到處張望尋找着什麽。
他正要開口喊陸言廷的名字,陸言廷就看到了他,并且快步跑了過來,在他面前停下,握住他的肩頭上下打量着。
陸言廷眼底一片擔憂,道:“你去哪兒了,我在洗手間附近都沒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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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營地裏人很多,而且又是晚上。徐清枝去洗漱的時候沒帶手機,還這麽久不回來,他差點急壞了。
“我沒事。”徐清枝安撫道:“我剛才路過大叔大嬸的帳篷,過去跟大叔說了會兒話。”
見他身上沒什麽受傷的痕跡,陸言廷才松了一口氣。
回到帳篷裏時,徐清枝發現陸言廷已經把他們的睡袋都鋪設好了。
兩個信封似的睡袋挨在一起,邊邊角角都被理得很平整。
徐清枝鑽進靠裏的那個睡袋,閉眼醞釀睡意,下一秒聽見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他睜開眼,看到陸言廷正把他們二人的外套往他的睡袋上蓋。
對上他的眼神,陸言廷輕笑一聲,道:“這個睡袋保暖性不太好,小心着涼。”
四月份山間溫差大,晚上的溫度只有個位數。
徐清枝垂了垂眼,看着陸言廷仔細地給他蓋上外套。
他随口問:“外套都給我蓋了,你不冷嗎?”
陸言廷笑着摸了摸他的頭發,“我身體比你好,不冷。”
徐清枝沒再說話。
與大叔說了那麽一會兒話,看見大叔那麽痛苦的樣子,現在他心裏很疲憊。
他側過身,看到陸言廷起身關了帳篷裏的露營燈,然後摸黑鑽進了他旁邊的睡袋。
黑暗中,徐清枝只能隐約看到陸言廷的一點輪廓。
他就盯着那點輪廓發起呆來,随後不由得想起了五年前,在籃球場上意氣風發的陸言廷。
這五年來,陸言廷的樣子時不時就會出現在他腦海中,那樣朝氣、充滿活力。
對陸言廷的感情,一開始只是向往。
徐清枝就沒見過那樣的人,好像什麽都不會困住他,那麽自由,煩人的事永遠抓不住他飛揚的衣角。
徐清枝也想成為那樣的人,想擺脫身上的枷鎖,毫無壓力自由自在地跟着風跑。
元宵節過後,從海城回來,徐清枝猛然發現,他的這份向往,也許是在日複一日的回憶中,又或許是在遇見陸言廷、與他接觸的每一天中,逐漸生出了一份附加的喜歡。
喜歡陸言廷這樣的人,喜歡陸言廷這個人。
只是,不管陸言廷對他的感情如何,他的這份喜歡都不适合挑明。
他會帶着這份喜歡走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黑暗的帳篷裏,徐清枝輕輕呼出一口氣,蜷縮起身子。
“睡不着嗎?”陸言廷突然問。
徐清枝一怔,“你還沒睡着?”
“是啊,還不是很困。”陸言廷道,“你今晚和大叔聊了些什麽?”
大叔痛苦的樣子浮現在眼前,徐清枝默默嘆了口氣,道:“他和大嬸來江市旅游,想去看看海,我就推薦了幾個地方。”
陸言廷“嗯”了一聲,又問:“說到旅游,你還記得過年前,我們約好了要一起去旅游的嗎?”
“記得。”
因為那次約定,他和陸言廷之間更熟絡了。
“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徐清枝沉默下來。
他想要去的地方好像有很多,又好像沒有。
見他好一會兒沒說話,陸言廷道:“如果你一時拿不定主意,不然我們就先暫定去草原吧?”
“去開闊的草原,看可愛的羊群、騎馬、喝奶茶。可能還有很多可以做的事,去之前我們多查查攻略……”
徐清枝調整了下睡姿,不自覺靠近了陸言廷,将沉重的心事抛之腦後。
他低低說了一聲“好”,聽着陸言廷溫柔低沉的嗓音,困意逐漸襲來。
陸言廷似有所感,說話的聲音逐漸止住。
等了好一會兒,聽到徐清枝的呼吸聲變得均勻,他才輕聲道:“晚安。”
……
後半夜,徐清枝睡得不怎麽踏實,一直在做噩夢。
夢裏一開始的場景是在大叔和大嬸的帳篷外。
只不過在夢裏,他沒有坐在大叔的身邊,而是站在大叔身後,看着大叔哭得雙肩抖動。
緊接着,場景變換,他出現在醫院裏。
面前是緊皺着眉頭的醫生,眼神不忍,對他說:“你的情況很不樂觀啊,家裏人沒和你一起來嗎?”
徐清枝張了張口,盡量語氣平靜地道:“您可以直接給我說結果,我有心理準備。”
耳邊的聲音猛地消失,他看着醫生的嘴巴無聲地一張一合,說着說着還搖了搖頭。
徐清枝接過檢查的單子,垂下頭去。
面前的一切又變得模糊扭曲起來,他坐着沒動,等着夢裏的場景發生變化。
手裏的檢查單消失,他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
遠處有一道熟悉的背影,垂着頭,雙肩抖動,痛苦的哭聲再次傳入他的耳朵裏。
只是,這一次不是大叔的哭聲,而是另一道熟悉的聲音。
“清枝,清枝……”
陸言廷每一次叫他的時候都很溫柔,可現在這道聲音,嘶啞又難過。
徐清枝的瞳孔猛地睜大,他手腳冰涼,走到那人的面前。
在那裏,與大叔一樣痛苦的人,是陸言廷。
他眼眶通紅,眼底是無邊的悲痛,淚水滑過臉龐,滑過顫抖的嘴唇,滴落在地上。
徐清枝好像聽到了那滴淚的聲音,他僵立在原地,心頭漫上不忍。
那痛苦的哭聲包裹着他,他有些喘不過氣來,控制不住地流着淚往後退。
失去愛的人是件很痛苦的事情。
他不要陸言廷這麽痛苦,他寧願陸言廷不要愛他。
“清枝,清枝……”
熟悉的溫柔呼喚喚回了他的神智。
“清枝,醒醒!”
徐清枝猛地睜開眼,滿頭大汗,胸口劇烈起伏着。
視線逐漸變得清晰,他看見陸言廷眼神急切又擔憂地看着他。
“做噩夢了嗎?別怕別怕,醒來就好。”
夢裏的哭聲仿佛還在耳畔回響,徐清枝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眼前的陸言廷。
“沒事了,沒事了。”陸言廷摸着他的後腦勺,溫柔地不住勸哄。
徐清枝不說話,緊緊抱着他,閉着眼無聲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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