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章
第 25 章
林函音提着保溫桶進來的時候,徐清枝已經又睡着了。
他剛才大哭一場,眼睛有些紅腫,陸言廷給他擦幹淨臉上的淚痕後,坐在床邊陪着他。
看見兩人緊握的手,林函音心裏頗有些不是滋味。
她動了動唇想要說些什麽,可看見徐清枝睡夢中平和的臉,又猛地停住了。
這兩天裏,徐清枝睡着的時候都是皺着眉的,她還沒看到他這麽平和放松的樣子。
林函音又複雜地看了眼陸言廷的背影,心知這是有他在的緣故。
她将保溫桶輕輕放到桌上,随後悄聲出了病房。
陸言廷聽着動靜,卻一直沒有理會。
睡了不到一個小時,徐清枝就醒了過來。
陸言廷看着他,等他意識清醒了些,才柔聲問:“要不要吃點東西?”
也許是看到陸言廷後心情好了些,徐清枝也有了點胃口。
他點點頭,看着陸言廷到桌邊拎過那個保溫桶。
徐清枝微怔。
那個保溫桶,在這兩天裏他已經看見過好幾次了。
現在再次看到,他呼吸一緊,仿佛被扼住喉嚨,沒有自由喘息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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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陸言廷走過來,摸了摸他的頭發,“先吃點墊墊肚子,你已經兩天沒吃過東西了。待會兒我就回去給你做別的,有沒有想吃的?”
徐清枝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我……都可以。”
陸言廷深深看着他,好一會兒才道:“吃一點吧,吃完我給你一個東西。”
“什麽?”
“可以猜一下。”
他低聲哄着,徐清枝也不好意思再抗拒,于是點點頭,從床上坐起身。
保溫桶裏的是藥膳粥,是林函音專門找人煲的。
看着徐清枝小口小口地吃着,陸言廷沉默着坐了下來。
只吃了幾口,徐清枝就放下了勺子。
他這兩天都沒進食,也不宜一下子吃太多。
陸言廷收好保溫桶,再回到床邊時,從褲子口袋裏拿出了一張折疊好的紙。
徐清枝幾乎是一瞬間便猜到了那張紙是什麽。
他眼神有些驚喜,接過那張紙展開。
紙張已經有些軟了,上面寫着的音符有微微的褪色,折痕是新的,很淺,說明陸言廷把它帶過來時一定是很溫柔地折了起來。
徐清枝摩挲着右下角“清風別枝”四個字,道:“你保存的這麽好。”
“一直夾在書裏。”陸言廷道,“你的第一首歌,本來應該在年前見到你的時候就還給你的。”
可他出于私心,總想等着更好的時機,将這首歌——這首承載了他那麽多記憶的歌,物歸原主。
他一直等,然而最好的時機沒有等到,反而等來了一場噩耗。
現在物歸原主,實在是有些倉促了。
“希望你不要介意,我沒有及時歸還。”
徐清枝看着手裏保存完好的紙,聞言搖了搖頭:“沒有什麽及不及時的,我怎麽會介意。相反,我很感激。”
他看向陸言廷帶有紅血絲的眼睛,看向那張疲憊難過的臉,眼中又漸漸蓄起了淚水。
“謝謝你……”
謝謝你,保存了這麽久的紙,保留了那麽久的,對他的感情。
徐清枝的話消失在喉間,他實在不想再說一些會惹得陸言廷難過的話。
他甚至也不敢向陸言廷坦白,他這五年的心意。
他知道陸言廷肯定很遺憾,如果現在坦白,陸言廷該怎麽承受呢?
最後徐清枝只是捏着那張稿紙,眼淚滾落,嘴角努力上揚,笑得很難看。
陸言廷也提起嘴角笑了笑,給他擦去臉上的淚:“清枝,不要哭。”
徐清枝點點頭,抓住他的手,慢慢止住哭勢。
見他緩過來了,陸言廷扶着他去洗漱。
剛從衛生間出來,就有兩名護士來給徐清枝紮針打點滴。
徐清枝躺在床上,看向挂着的藥水瓶,問:“化療嗎?”
陸言廷在他紮針的手背上輕撫着,道:“葡萄糖,你兩天沒吃東西了,需要恢複點體力。”
徐清枝“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第一瓶藥水滴完,徐清枝又有些昏昏欲睡。
他意識不太清醒,握着陸言廷的兩根手指,得到“不會離開”的保證後,才慢慢睡着。
他這一覺睡到了兩點過,手背上的針早已被取下,貼着止血的醫用膠帶。
他目光轉了轉,沒在床邊發現陸言廷。
正疑惑時,徐清枝聽到門口傳來了兩道聲音:
“您拿回去吧,我待會兒會給他帶吃的過來。”
“你帶?”林函音聲音帶着不滿,“你知道他現在應該吃些什麽嗎?”
“我知道。”陸言廷沉沉說着,“阿姨,您昨晚答應過我的,在他自己決定之前,不會來幹擾他。”
林函音沉默片刻,道:“那也請你記住我們的約定。”
她說完後,門外響起了越來越小的腳步聲,聽起來是離開了。
沒一會兒,病房門打開,陸言廷走了進來。
看到徐清枝睜圓了眼望着門口,陸言廷便明白,剛才他與林女士的談話,徐清枝都聽到了。
他合上門,問:“待會兒給你熬赤豆粥,怎麽樣?”
想到那帶着點甜味的粥,徐清枝點點頭,“好。”
緊接着又問:“你跟我父母做了什麽約定?”
陸言廷接了杯溫水放到床頭,用棉簽給他潤了潤唇瓣,道:“他們讓我勸你做手術。”
徐清枝了然。
徐父與林函音拿他沒辦法,即使不滿他與陸言廷在一起,卻還是寄希望于陸言廷。
所以,這就是陸言廷能來看他的原因吧。
“那你……”
徐清枝頓住,竟有些不知該怎麽繼續開口。
年前,在确診膠質母細胞瘤的時候,徐清枝只覺得疲憊,過後便是釋然。
他想,好像一切都能結束了,他之後可以去做想做的事、去想去的地方。
所以他從未想過做手術的事,只是拿了藥離開。
然而遇到陸言廷後,相處的時間變長,他就開始有些後悔、猶豫。
有時晚上頭痛醒來的時候,徐清枝會想,如果他在确診後就進行手術,會怎麽樣?
但手術成功率不高,他心裏也害怕着,如果手術失敗,他就沒有再見到陸言廷的機會。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①
此刻,如果陸言廷當真勸他,他該怎麽選擇呢?
可陸言廷只是扔掉棉簽,坐下後握住他的手:“我不會逼你。”
“你不願意,我們……可以再找找別的治療方法。”
即使希望渺茫。
徐清枝垂下眼,視線落到他們交握的手上。
陸言廷的手比他大一些,骨節分明,手背上的血管鼓起。
不知為何,徐清枝仿佛能從那只緊緊握着他的手上,明白陸言廷的想法。
跟他一樣,他也害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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