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章
第 32 章
殺青宴結束後,宋潇把徐清枝再次遇到周寧桐的事告訴了徐父。
而後,徐父也對徐清枝敲打一番,叮囑他,在電影上映之前什麽都別做。
然而,不管他們信還是不信,徐清枝其實一直都沒有想過要報複周寧桐。
無論是七年前,還是現在。
他只是麻木地經受着一切。
那天的崩潰過後,徐清枝收起情緒,還是照舊做起了一個機器人。
但他開始整夜整夜地失眠。
沒多久,他時常頭痛、暈厥,以及惡心反胃、視物模糊。
一開始他只以為是因為沒有睡好,于是到醫院挂了精神科,拿了點安眠藥。
吃了藥後,他的睡眠倒是好了些,可頭痛的症狀并沒有多少緩解。
忍了一個多月,他才又抽空去醫院檢查。
拿到檢查單,聽到醫生說出膠質母細胞瘤時,徐清枝的大腦出現了一片空白。
他對這個病并不陌生,畢竟外婆就是因為這個病離世的。
但很快他就回過神來,然後冷靜地去拿了藥。
那天回去後,徐清枝在卧室裏坐了一天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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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開燈,只是望着窗外,看着天空一點一點暗下去,又一點一點變明。
他似乎思考了很多東西,但都抓不住,最後只記得二十三年的生活在他的腦海裏重新演了一遍。
在天光大亮時,他才動了動,打電話聯系了助理,讓對方幫忙調出七年前周寧桐霸淩他的證據。
電話挂斷的一瞬間,不知為何,徐清枝感到自己的肩頸突然變得很輕松。
垂下來的窗簾被風吹拂着,陽光透過紗簾在他臉上輕輕地晃動。
他想起了那年籃球場上意氣風發的陸言廷,倏地笑了。
這一次,他不想去害怕徐父知道後會有什麽反應,不想考慮公司會因此損失多少,不想強迫自己努力達到別人的期待。
他也想像陸言廷那麽灑脫,想去做他此刻想做的事情,想做他自己。
反正他就快要死了。
*
周寧桐帶頭霸淩的事一經曝光,徐父便知道了,同時知道的還有徐清枝做網絡歌手的事。
徐父勃然大怒,将徐清枝叫到書房裏,擡手便将手邊的玻璃茶杯扔了出去。
“啪——”碎片在徐清枝腳邊綻放開來。
“放着家裏那麽大的集團不好好管理,反而去偷偷做什麽網絡歌手!那是什麽上得了臺面的事嗎?!”
徐清枝垂頭看着那些碎片,淡淡回道:“我唱歌并沒有影響到我在公司裏的工作,您的要求我都已經做到了。”
徐父一掌拍在辦公桌上,道:“做到了?我是怎麽叮囑你的?那部賀歲片投資上億,卻因為你的個人情緒,這麽多錢可能全得打水漂!”
“你是不是還慶幸,我們有着影視公司全部的股份,電影的虧損不會影響到其他股東!可你也不想想,集團其他股東會怎麽看你,會怎麽看我!”
“他們會說我沒有教出個好兒子!”
“徐清枝,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讓我放心一點,能夠完全接手我的心血!”
徐父的語氣既失望又憤怒,他說完後,深呼吸了好幾下,道:
“要是你哥哥還活着,他絕對會聽我的話,等到電影上映後才曝光。”
最後,他怒氣沖沖地離開了書房。
徐清枝聽着摔門聲,緩緩擡起頭,看向落地窗外的天空。
今天其實是冬日裏難得的晴天,所以夕陽很美,暖橘色的陽光很溫暖、很溫柔。
徐清枝眼眸微動,垂在身側的手虛虛握起。
徐父的話像塊巨石一樣壓在他的心頭,在那一剎那,他條件反射地感到有些愧疚,覺得自己辜負了徐父的期待。
可很快,他又松開了手。
他心想,徐父最後的假設并不成立,因為徐父和林函音都那麽愛哥哥,絕對不會讓哥哥遭受到霸淩。
那天晚上,徐清枝浏覽着網絡上的信息,發現“清風別枝”的賬號被全平臺注銷,歌也全都被下架。
毋庸置疑,是徐父做的。
徐清枝怔怔地盯着手機屏幕,臉上沒什麽表情。
腫瘤壓迫大腦産生的疼痛,讓他無力産生多餘的情緒。
黎明時,他燒掉了自己的檢查報告,背着包離開了那個“家”。
踏出別墅大門後,他的腳步又突然頓住。
确診腦癌後,他唯一想做的事就是為自己“報仇”。
現在這件事做完了,他又開始迷茫起來,不知道該去哪裏度過他人生的最後一段時光。
天地遼闊,歸途茫茫。
頭疼欲裂時,思考是一件很難的事。
于是徐清枝只得戴上兜帽,離開楓江別墅區,打車随便找了個酒店,一覺睡到了傍晚。
頭疼緩解些了,他才走出去,迎着小雨穿過一條條街道。
直到一道聲音越過茫茫人海,落入他的耳畔:
“時間倉促,只能吃這個湊合一下……”
那是徐清枝記了很多年的聲音,在腦海深處,被他珍惜地放着,只等待某一天,與現實中的那人重合。
他突然很緊張,懷疑是自己産生了幻聽,心跳得很快,動作也不利索。
就那樣僵硬又緩慢的,如同重新上了油的機器,轉過頭看向聲音的來源。
那人的背影也與記憶裏念了無數次的背影重疊。
不知不覺間他便失了神,等到再次回過神來,他已經站在了炒飯攤前,站在了陸言廷的身邊……
很多時候,徐清枝會覺得,他和陸言廷的緣分其實很深。
深到,在人來人往的夜市街,在煙火缭繞的炒飯攤前,在茫茫人海中,他們得以重逢,并且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對視。
但同時,他們的緣分也很淺。
因為,在重逢和對視之前,他們的結局就早已經注定好了。
*
過往十六載的生活,敘說起來也才只花了不到半個小時。
說到再次遇見周寧桐的時候,徐清枝有些頭暈。
他靠在陸言廷懷裏,将後來的事匆匆帶過。
說完後,他頓了頓,輕笑一聲道:“長大後,那些以前不明白的事也就都有答案了。”
“我父親學歷、家庭條件都不如母親,因此在他們交往的時候,外公外婆就不太看好他。可我母親深愛我父親,瞞着二老和他領了結婚證。”
“之後,我父親迫切想要做出點成就,在外公外婆面前揚眉吐氣一把——後來他确實成功了。”
但雙方關系也就更差了,所以在小小的徐清枝詢問外公,一家人住在一起有哪裏不合适時,一向能言善語的外公并不能給他答案。
“那年,在外公提出要帶走我,讓我繼續和他們生活時,我父親只說了一句話,便讓外公外婆打消了念頭。”
“因為他說:‘帶走可以,但帶走後,徐清枝就跟我、跟音音再沒有半點關系’。”
“外公外婆不希望我真的和父母斷絕關系。”
徐清枝深吸一口氣,緩了緩,繼續道:“我還知道了,我母親所說的,那時我遭遇了那樣的事——指的是什麽。”
那個隔壁班的數學老師,是一個有前科的戀.童.癖。
若不是班主任來得及時,恐怕徐清枝也會遭受毒手。
在聽他講述的時候,陸言廷其實第一時間便明白了。
他攬着徐清枝的手緊了緊,沉默了好一會兒,道:“清枝,謝謝你。”
小時候遭遇同性大人的猥亵,少年時因為這事被最親的親人誤解,徐清枝如果對同性戀抱有排斥的态度,也是理所應當的。
可他還是鼓起勇氣接受了他的喜歡。
徐清枝明白陸言廷的言外之意。
他伸手抓住陸言廷的手,十指相扣,“是你就沒關系。”
最初意識到自己對陸言廷過分關注時,他也曾迷茫、痛苦過。
可那些痛苦在五年裏,漸漸被向往和思念沖淡。
他喜歡陸言廷身上自由的氣息,喜歡跟他相處時的點點滴滴。
只要是和陸言廷待在一起,他就很少有待在那個家裏時,那種窒息的感覺。
徐清枝長長吐出一口氣。
那些事他從沒想過跟人說起,現在說完後,只覺得籠罩在心頭的一團烏雲似乎也随之消失了。
他眨了眨眼,聲音軟了下來:“我有點困了。”
陸言廷聞言,便扶着他躺下,給他蓋上了薄被。
他坐在床沿,看着有些虛弱的徐清枝,緩緩低頭,在對方額頭處輕輕一吻。
一滴水跡跟着那個吻落了下去,滑入徐清枝發間。
徐清枝眼皮顫了顫,似乎感覺到了什麽。
但他沒睜開眼,只是握緊了陸言廷的手。
……
到達川西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這一路上,徐清枝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下車時意識不清,只能由陸言廷将他背出車站。
他們坐車來到草原旅游區,陸言廷找民宿老板借用了廚房,給徐清枝熬了中藥。
到了晚上,徐清枝的狀态才好了一些。
夜幕降臨,他披着一件薄外套,坐在房間的書桌前,一筆一劃寫着明天游玩的規劃。
陸言廷坐在他身邊,看着他認真地落筆,即使那些字因為視物模糊、腫瘤壓迫神經而歪七扭八。
寫完後,兩人爬上床,相擁在一起醞釀睡意。
陸言廷的手輕拍着徐清枝的背,像哄小孩子睡覺那樣。
良久,以為徐清枝已經睡着後,他的手才慢慢停了下來。
房間裏沒有一絲光亮,狹小的房間裏格外安靜,民宿外偶爾傳來的一兩聲鳥叫,在這樣的環境襯托下是那麽清晰。
陸言廷仔細聽着懷中徐清枝淺淺的呼吸聲,毫無睡意。
夜漸漸深了。
陸言廷突然聽到懷裏的徐清枝輕聲說:“其實我也沒有那麽勇敢。”
在陸言廷最初對他表白的時候,他也想過要逃避。
陸言廷何嘗不明白。
他沒有挑明,只是偏過頭,吻了吻徐清枝的發頂。
“沒事的,我陪着你。”
“不管什麽事,我都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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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