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章

第 37 章

“前往京市的旅客請注意,您乘坐的CZ……”

到機場沒多久,就已經到了該檢票的時候。

陸言廷看着旅客們起身排隊,等了很久,才起身站在隊伍末尾,眼神空茫,手裏緊緊捏着那張機票。

隊伍越來越短,眼見着快要到他檢票時,陸言廷的手機突然振動起來。

是林函音打來的電話。

他連忙走到一邊接起,電話剛接通,便聽到林函音帶有哭腔的聲音:“小陸,清枝不見了!我們托人到處找了都沒有找到,我不知道他還能去哪兒,求求你幫幫忙……”

……

從機場打車來到江霞山時,已經快到下午五點。

陸言廷匆匆甩上車門,朝着山上狂奔而去。

山頂,西斜的太陽光暖黃得刺眼。

陸言廷喘着氣,眯着眼辨認了一下方向,朝着他和徐清枝的“秘密基地”跑過去。

穿過樹林,撥開樹枝,視野豁然開朗的同時,他也看見了坐在長椅上的一道人影。

是徐清枝。

陸言廷扯着嘴角上揚,高懸着的心此刻終于落了下去。

他深呼吸幾下,待到呼吸節奏平緩些後,繞過長椅走到徐清枝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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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枝,你在這裏。”

話剛說完,他便看見了徐清枝手掌心和手肘處的擦傷,以及右腿膝蓋處滲出的血跡。

陸言廷蹲下身,檢查了一下那些傷口,“這些是……”

“不小心摔到的。”徐清枝解釋道。

他左腿使不上力,即使用拐杖支撐,上山的時候難免還是會摔倒。

就那樣磕磕絆絆的,艱難地到了他們的秘密基地。

徐清枝看着陸言廷,聲音很輕:“飛機不是應該起飛了嗎?你怎麽會來這裏?”

陸言廷回道:“登機前我接到了阿姨打來的電話。”

得知徐清枝不見後,他便匆忙跑出機場,在路邊攔了一輛車。

他知道徐清枝一定在江霞山,但他沒有選擇告訴林函音,而是想自己來一趟。

他舍不得徐清枝,他不想現在就走。

陸言廷收起思緒,輕輕吹去徐清枝那些擦傷上的灰塵,挽起他的褲腿。

“疼不疼?”

徐清枝彎唇笑了笑:“不疼。”

陸言廷沒再說話,用手小心翼翼地取下傷口中的小石子。

倏地,徐清枝朝他伸過去了手。

指尖試探着碰到了他的臉,擦了擦他臉上的汗,然後從額角一直摸到了嘴唇處。

摸到他緊繃下垂的嘴角時,徐清枝頓了頓,道:“你不開心了。”

一滴液體落到徐清枝指尖,說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

陸言廷低頭,沒有回答,只心疼地看着他手上、膝蓋上那些擦傷。

徐清枝蜷縮了下手指,慢慢收回。

他抿着唇,好一會兒,問:“你不開心,是因為我非要讓你走嗎?”

陸言廷道:“不……要走是我自己做的決定,跟你沒有關系。”

他擡起頭看着徐清枝,眼底的淚光落入徐清枝瞳孔中。

“我只是,舍不得你。”

“我聽你的,不會停下向前的腳步。”

“可我還是想陪你……陪你走完最後一程。”

徐清枝放在腿上的手顫抖起來。

他眼眶泛紅,良久,點了點頭:“好。”

既然注定了要離開,那倒不如在離別日期到來之前,珍惜每一個相處的機會。

徐清枝伸手握住陸言廷的手腕,示意他起身。

陸言廷站起來,順着徐清枝的動作坐在他身旁。

他們肩并肩坐着,靜靜地看着海天相接的地方被夕陽染紅,看着太陽沉了一半在海裏。

清風拂面,徐清枝輕輕閉上了眼。

他深吸了口氣,道:“被風吹過之後,身體就會變得很輕盈。”

這是陸言廷對他說過的話。

靜靜感受了會兒後,徐清枝再次睜開眼,看着已經淡去的夕陽,道:“我生日那天,我們約好了下一次一起在這裏看日出。”

“雖然日出還沒有看到,但能一起看到日落,也不錯。”

陸言廷注視着海面上的光芒,問道:“覺得遺憾嗎?”

徐清枝搖了搖頭。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看着太陽僅剩一點還留在海面上時,道:“和你在一起時,做什麽都不會覺得遺憾。”

陸言廷輕笑一聲。

傍晚的風溫柔,徐清枝靠在陸言廷肩上,輕輕哼起了歌。

他哼的是送給陸言廷的那首曲子,從開頭的雀躍開始哼,節奏稍慢,多了點缱绻的意味。

太陽徹底從海面上沉了下去,山間陷入一片黑暗。

哼唱聲漸漸落下,周遭一片安靜,只有輕風拂過。

陸言廷已經預感到了什麽,他眼神空洞,背着徐清枝緩緩離開了他們的秘密基地,一步步下山。

山路邊的燈閃了兩下後又亮起來,陸言廷聽到背後傳來一道輕輕的聲音:

“陸言廷,”那道聲音很溫柔,“謝謝你,我真的,很開心。”

從遇見你的那一天起,每一天,都很開心。

……

從江霞山回到醫院的第二天,徐清枝的病情急轉而下。

他無法再說出話,劇烈的癌痛折磨得他不能入睡。

難以忍受時,他會克制不住在床上掙紮,膝蓋撞在病床護欄上,擦傷更加嚴重,流出血來。

陸言廷只能緊緊抱住他,控制着他的手腳,在他耳邊一遍又一遍地說:“清枝,我在,我在……”

除此之外,陸言廷便沒有別的辦法。

他只能看着徐清枝的狀态一天比一天差,看着他的生命迅速衰敗。

5月31日,徐清枝的精神似乎好轉了一些,他無力地躺在病床上,淚水從眼角滑落,久久看着陸言廷,嘴唇一張一合。

他說,陸言廷,不要哭,要開心。

那是他留給陸言廷的最後一句話。

當晚,徐清枝陷入深度昏迷。

兩天後,6月2日,下午的兩點二十分,徐清枝在深度昏迷中,停止了心跳。

陸言廷就坐在病床邊,一直緊握着他的手,看着儀器上顯示他的心跳越來越弱,直至變成一條毫無起伏的線。

自此,天人永隔。

他與他的愛人,道了永別。

……

2023年3月21日,春分,一個花開的豔陽天。

陸言廷握着徐清枝的手高舉起,讓他感受自由的、無處不在的風。

風帶走了心中的煩惱,那一刻,徐清枝突然想,他也要做風,一陣自由的風。

于某時某刻,吹過陸言廷的身邊。

這樣的話,以後每個起風的瞬間,都是他來看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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