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空心谷（四）

空心谷（四）

直到被明顯是領頭之人的黑衣人一掌打在胸前的時候，帝漫山的身體在半空中晃了晃，只覺得天旋地轉，暈的他連站都無法站立。他伸出雙手，想要找到一個支撐點，摸到的卻只有空氣。

看穿了這一點，對面的黑衣人再次對他出了手，這次幹脆直接打在了帝漫山的額頭上。

天崩地裂之勢，帝漫山甚至都能感覺到自己的頭骨裂開的聲音。

眼前似是被一層紅色的煙霧覆蓋，又逐漸散去，帝漫山感覺到自己的體內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蠢蠢欲動，想要突破皮膚的禁锢而沖出來。

那些東西順着血脈筋骨，在他的身體內，分布到他的四肢百骸。

痛苦，像是萬蟻噬骨。

雀躍，心跳猶如激鼓。

他張開雙臂，仰頭看着頭頂的天空，張開嘴的瞬間，一聲龍嘯，在他的耳邊湧現。

風聲呼嘯，帝漫山向上一躍，身體輕盈似羽似風，飛到了空中。

龍身擺尾，把地上的兩個黑衣人重重地拍打在地，而後順着半空，向前飛去。

山行萬物，都在他的身下。

帝漫山壓住心間的激動，努力控制住身形。

可被那個黑衣人打出的兩掌，此時慢慢在他的體內出現反應，前方是綠蔥山林，帝漫山眼前一黑，朝着山林深處掉落。

樹枝在他的身上劃過，留下輕微的疼痛。

帝漫山放任自己暈了過去。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帝漫山混沌的腦海逐漸變得清醒，他第一反應就是身下不是僵硬的土地，而是一片綿軟。睜開眼，是霍曶自責的目光。

“你醒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看到他醒來，霍曶急問道。

帝漫山道：“我沒事，現在什麽時辰了？”

外頭日光大亮，像是朝陽初起。

霍曶道：“你昏睡了一個日夜。”

過去那麽久了啊，帝漫山道：“那你和上清童子.....”

“我們沒事，人救下了大半，現在都在安全的地方，你不用擔心。”

帝漫山松口氣：“那就好。空心谷現在情況如何？”

“黃家兩位小姐如今已經正式敵對，不過二小姐黃明儀落于下風。赤雲之巅的張家主突然病亡，他兒子張顯貴恢複了很多，現在正在主持張家事宜。不過張家旁支并不怎麽支持他。還有你父親，他已經出關，和你母親一起，正在來空心谷的路上。”

不過一個日夜，竟然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

帝漫山的心情有些失落，父親母親來了，那就代表帝家要和帝江山，正式對上了。按照父親的脾氣，怕是要鬥個你死我亡才能罷休。

正想着，窗外傳來阿尨嗚嗚的低叫聲，帝漫山伸頭向外看去。

霍曶解釋說：“是阿尨，和小龍相互看不慣，都打了一天了。不過你放心，它們兩個都有分寸，就是鬧一鬧，傷不了對方的。”

帝漫山聞言，臉上露出兩分笑。他撐着床榻，想要坐起來：“我去看看。”

動作卻被霍曶阻止：“你現在身體還很虛弱，先躺着靜養吧，等你母親過來了再說。”

帝漫山道：“明儀那性子，我還是有些不放心，她可能鬥不過黃宣儀。”

霍曶道：“那我出去看看她。”

“你去了我更不放心。”帝漫山想也不想地說出這句話，等話音落地，他才覺得不對勁，這話聽着有歧義，像是不相信霍曶的能力似的。他張口解釋：“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而是.....”

“而是什麽？”

而是擔心你會受傷。這話帝漫山現在還說不出來，他的臉有些羞漲：“沒什麽，你去吧。”

霍曶低笑，也沒刨根問底：“行，你記着，先別多想，好好休息。”

“知道了知道了，快去吧。”

等他關上房門離開，帝漫山豎起耳朵聽着他的腳步聲，确定霍曶是真的離開之後，帝漫山悄悄地下了床，身體還有些眩暈，他扶着床幫在原地站了好大一會，才清醒過來，慢慢地走到門邊。

打開了門。

門外站着一個人。

殊小杯笑嘻嘻地道：“霍曶早就猜到你會陽奉陰違，怎麽樣，猜中了吧？”

帝漫山撇嘴：“我躺的骨頭都算酸了，出去走走不行啊？”

在他威脅的目光下，殊小杯絲毫不懼地搖頭：“不行哦~”

“你現在有靠山了是吧，敢不把我放在眼裏！”

殊小杯雙手抱胸，岔開腿站在房門的正中間，破罐子破摔：“反正你今天就是不能出這道門。”

“不能出這道門是吧，”帝漫山在房內掃視一圈，把目光落在了打開的窗戶上：“那我翻窗戶總可以吧，這不算違背你霍曶大人的命令吧？”

見他走向窗戶，殊小杯知道他是來真的。

可笑，他現在身體這麽虛弱，要是翻窗戶再摔個跤磕破點皮，霍曶回來還不得拿自己出氣。

念及此，殊小杯連忙攔下他：“嘿嘿，帝二公子~~您這是做什麽，咱們不就是開個玩笑嘛，您這金貴身軀，怎能走窗戶呢。來來來，小的扶您出去啊，慢點走，對，擡腳邁門檻。”

“牆頭草。”帝漫山嘟囔了兩句，總算出了房間。

院子內阿尨和小龍依舊糾纏在一起，相互撕咬，不過卻聽不到它們發出任何聲音。帝漫山仔細看了一眼，只看到有一層無色的煙波罩住了它們，想來是霍曶臨走的時候，為它們設下的屏障。

霍曶，也不知道他現在去了哪裏。

此時再想起這個名字，想起他的樣子，帝漫山卻不知道該作何感想。是帝漫山的時候，他為小色龍和霍曶之間的故事而唏噓，感慨他們因為誤會相互錯過。

知道自己是小色龍的轉世時，他覺得自己不會原諒霍曶。

可是現在恢複了小色龍的記憶，帝漫山卻覺得，自己從沒有生過他的氣。哪怕最後內心充滿遺憾地投身于龍脈，也是自己心甘情願。

看他一直不說話，殊小杯正經起來：“怎麽了，在擔心霍曶嗎？”

帝漫山搖頭：“我父親脾氣耿直，他要是和大哥...那個領主對上，兩人肯定要死一個的。我覺得自己好失敗啊，以前只想着吃喝玩樂，闖禍了就讓他給我收拾殘局，從來沒站在他的立場上想過，也不知道他的內心會有這麽大的壓力。他變成如今這樣子，我應該占據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不，這事和你沒用關系，”殊小杯道：“人會成為什麽樣，在他的內心早就注定。外界的因素說是催化劑，其實不過是他們為自己找的一個可以脫罪的理由而已。他想引起你的自責和同情心，來折磨你的內心，這樣他就能無法無天繼續作惡了。”

帝漫山聞言，看着他。

殊小杯摸了摸自己的臉：“你別這麽深情地看着我，我還想多活幾年。”

帝漫山道：“你好像我的大師父，子神君。他已經仙逝多年了，你聽說過他嗎？”

殊小杯點頭，自得地道：“當初在靈寵院，你也是這麽說的。也有可能，我是他的轉世呢，不然咱倆之間怎麽會這麽有緣分，還一起同生共死來着。”

帝漫山沒有否認：“也許吧。”

***

黃明儀是和霍曶一塊過來的。

看到帝漫山，黃明儀激動地上前：“帝漫山！你還活着啊。”

帝漫山虛打了她一拳：“廢話。”

看他臉色紅潤精神良好，黃明儀欣慰：“我就說嘛，你這禍害，怎麽可能那麽容易就死的。”

“你會不會說話！我這叫好人有好報，菩薩佑我。”

“啊啊啊你說的都對，”黃明儀不和他争這些，收起嬉笑的表情：“我來是和你有事相商的。”

“你說。”

黃明儀看看左右，在場的都不是外人，她道：“我今日聽一個靠得住的老臣說，空心谷歷屆的谷主都有一個玉牌，藏在谷主的空心苑內。這個玉牌可了不得，只有谷主才能碰。外人一旦碰到了，就會被吸取靈力，直至枯竭。”

“然後呢？”

黃明儀道：“黃宣儀如今沒有把這個玉牌拿出來，我有很大的信心，母親在臨終的時候，并沒有把谷主的位置傳給她。不然她早拿出來炫耀了，還用費這麽大的力氣來收複我的封地。”

她們就姐妹兩個，沒有傳給黃宣儀，那就剩下她黃明儀了。

“玉牌怎麽能識得了是不是谷主？”

“每一任谷主在臨終前，都會把自己的畢生靈力送到玉牌內，這樣玉牌就能順着她的心意，來效忠新一任谷主了。”

帝漫山：“原來如此，那你的意思是.....”

黃明儀握緊了拳頭：“闖進空心苑，搶奪原本就屬于我的玉牌！”

“好主意。可是現在空心苑被黃宣儀把守着，你單槍匹馬的，怎麽能進去？”

黃宣儀蔫了，她眼神滴溜溜地看着屋內的衆人，小聲說：“雖然這句話我不該講，但是吧.....”

霍曶冷言道：“既然知道不該講，那就不要講，這點自知之明黃小姐還是有的吧。”

兩人一來一回，帝漫山就明白為何霍曶的臉，自始至終都這麽臭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只屬于谷主的玉牌，帝漫山還真想去瞧一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