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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那天從季晏棠家離開後,陳南樹沒敢再去找他,他怕打擾季晏棠現在安穩的生活,也因為人有時候鼓起勇氣也就只有那麽一次,這次洩了勁兒,以後就再難鼓起勇氣來了。

生活仍在繼續,陳南樹白天在喜順家的飯館打工,晚上偶爾接幾單跑腿的外賣,每次晃悠回家都已經八九點了,再簡單吃個晚飯,一天也就這樣過去了。

但陳南樹會在每晚睡前調出季晏棠主持的電臺回放聽,以此來結束疲憊的一天。

雖然他和季晏棠已經很多年沒有聯系,但陳南樹總會忍不住在網上搜索他的名字。

他知道季晏棠出國留學,知道他在國外拿了個大獎,知道他又回國了要繼承家業,又知道他開了一個個人電臺,每天不定時直播,一次只有半個小時,不是讀他最近看的書,就是聊今天碰到的有意思的事。

抑或是随心所欲的說些自己的感想,想到什麽說什麽,也是因為他這樣随心又與衆不同的風格,竟收獲了不少粉絲。

季晏棠的電臺有很多人關注,陳南樹只是衆多聽衆粉絲中的一個,就這樣默默關注了季晏棠很久很久。

這天陳南樹趁休息時調出了電臺聽,他戴着耳機将聲音調高了些,以便他并不靈敏的耳朵能夠聽清季晏棠的說話聲。

今天很巧,休息時正趕上直播,直播已經開始了十多分鐘了,季晏棠慵懶地嗓音在耳機裏響起:“我是個很宅的人,回國後我就一直待在家裏沒怎麽出過門,前兩天我拉開窗簾一看,嗬,外面竟然下雪了,我回來的時候好像夏天才剛結束,怎麽就冬天了呢。”

季晏棠喉嚨裏發出低低的輕笑聲,他似是喃喃低語,“竟然又到了冬天,時間怎麽會過得這麽快......”

陳南樹喝了口溫水,下意識轉頭望向窗外,外面又飄起了雪花,伴随着季晏棠的喃喃自語,他也生起了幾分惆悵之感,遙想當年他和季晏棠初遇時也是在一個冬日,那時他們還是十來歲的少年,如今都已經長這麽大了,也有了完全不同的人生。

這時,飯館的門被人推開,喜順拎着編織袋裝的行李進了飯館,身後還跟着一個約摸二十來歲左右的年輕姑娘,他朝屋裏高興地喊道:“阿盈,快看誰來了?”

白盈風風火火從後廚沖出來,見到喜順身後的姑娘登時笑眯了眼,“瑤瑤!”

被稱作瑤瑤的姑娘朝白盈跑了過去,和人抱了個滿懷,“阿姐!”

姑娘叫白瑤,是白盈的親妹妹,比她小兩歲,之前一直在老家待着,頭些日子說要來城裏投奔阿姐,今天才下火車,就被喜順接來了。

陳南樹是個悶的,不怎麽說話,平時只有喜順和白盈在店裏說話,現在白瑤來了,小飯館開始變得熱鬧起來了。

下午的時候白瑤和白盈煮了一鍋豬肉白菜餡兒的餃子。

“樹哥,吃餃子。”白瑤端着一碗熱騰騰的餃子過來。

白瑤說話聲小,陳南樹還是背對着她坐着,沒聽見她說話。

白瑤便伸手戳了戳陳南樹的肩膀,陳南樹正在走神,冷不丁還被吓了一跳,他回過頭,見是白瑤,忙把懸着的助聽器往耳蝸裏推了推。

小姑娘腼腆,不敢看人,紅着臉将碗往陳南樹面前送了送:“樹哥,吃餃子吧。”

陳南樹趕忙将碗接了過來,“謝謝。”

白瑤擺了擺手,“沒事,不夠鍋裏還有。”

白瑤說完就一溜煙跑回了後廚找她姐姐白盈去了。

這時喜順一臉八卦的坐了過來,賊兮兮地看着陳南樹。

陳南樹被看的渾身不自在,問:“怎麽了?”

喜順往廚房瞄了眼,又往陳南樹的身邊湊近了些,他在陳南樹的耳邊嘀咕道:“你小子,沒看出來瑤瑤阿妹喜歡你啊。”

陳南樹瞪大了眼睛,一副你在說什麽鬼話的表情。

“阿盈那天跟我說她阿妹對你有意思,你人什麽樣我們都知根知底,瑤瑤什麽樣這些天的相處你也能感受出來,她和阿盈一樣都是老老實實過日子的好姑娘,你們歲數又相當......”喜順絮絮說了很多,最後問:“你覺得怎麽樣?”

怎麽樣......這讓陳南樹很難回答,他從小到大就沒喜歡過什麽人,從少時起就因為家庭的變故而早早比其他同齡人步入社會,整日為生活奔波,根本無暇考慮戀愛結婚,現在生活算是安穩下來,可心早已麻木,也沒了心思。

陳南樹緩緩搖了搖頭,喜順有些驚訝,“你覺得瑤瑤人不行?”

陳南樹還是搖頭,“不是,她很好,是我配不上,你知道我家裏什麽樣,不能耽誤人家好姑娘。”

喜順反而松了口氣,“這有什麽的,你家裏的情況我們早就和瑤瑤說明白了,人家不嫌你,還覺得你孝順嘞!”

這時白盈和白瑤從後廚出來了,喜順拍了拍陳南樹的肩膀,“不管咋的,你再相處相處試試,老大不小了,也該考慮人生大事了。”

飯館每個周末都是固定的休息日,陳南樹本該在周末那天去跑腿送外賣的,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天晚上忘關窗睡覺的緣故,他感冒了,連着吃了幾天的藥也沒好轉,終于在周六的晚上發了高燒。

早上起床時,陳南樹的頭都暈乎乎的,跟灌了鉛一樣,他掙紮着起床給自己煮了小米粥喝。

忽然,房門被人敲響,陳南樹迷迷糊糊地走過去開門,在看見門後的人時他瞬間清醒了過來。

“小北,你怎麽來了?”陳南樹又驚又喜,兩只手都高興的不知道怎麽擺好了。

季晏棠冷着張臉,看上去很不高興的樣子,為了找陳南樹,他在這棟破筒子樓裏找了好幾圈,腿都要走斷了。

“快進來。”陳南樹終于想起這麽站在門口說話很不好,往旁邊讓了讓,讓季晏棠進屋。

季晏棠也不客氣,擡腳就進了屋,連鞋子都沒換就在陳南樹三十來平的小屋裏繞圈轉。

其實也沒什麽好轉的,陳南樹這屋就這麽大點地方,竈臺,床,廁所都擠在這麽個小地方,一眼就能望到頭。

“吃早飯了嗎?”陳南樹跟在季晏棠身後問道:“我煮了小米粥,你要不要喝一點,或者你想吃什麽別的,我給你做。”

季晏棠回過頭,發現陳南樹臉上帶着不自然的潮紅,眼底的烏青很重,一看就是沒睡好。

“生病了?”

“昨晚發燒了,但現在已經退燒了。”陳南樹老實回答道。

季晏棠不禁皺起眉頭,他看着陳南樹身上穿的薄單衣,“發燒了也不知道多穿點,也不知道是該說你傻還是說什麽好。”

陳南樹任由季晏棠數落,臉上還挂着傻笑,覺得季晏棠這是在關心他。

陳南樹給季晏棠盛了碗小米粥,兩人相對而坐,一時間皆是無話。

陳南樹遲疑地問:“你怎麽來了?”

喝着別人的粥,季晏棠嘴上半點不饒人:“看看你過得怎麽樣,見你過得不好我就放心了。”

陳南樹:“那你呢,過得好嗎?”

季晏棠:“托你的福,過得很好。”

陳南樹點點頭,心裏放心了,季晏棠過得好就夠了。

粥喝一半季晏棠就不喝了,他把勺子扔進粥碗裏,“不喝了,一點滋味都沒有。”

陳南樹:“那我給你煎個雞蛋吧。”

陳南樹說着就站起來去冰箱裏拿雞蛋去了,季晏棠看着他在竈臺前忙活的背影,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曾經的畫面,那時的陳南樹比現在矮一些,身量也瘦弱一些,只敢用手電筒照亮,動作也放到最輕,背着父母給他開小竈。

那時的溫暖仿佛跨越了時光又一次渡到了身上,季晏棠的心也跟着柔軟起來,他慢慢踱步到陳南樹身旁,正好雞蛋也煎好了,陳南樹端着盤子又帶他回到了座位上。

季晏棠嘗了口雞蛋,味道沒變,還是熟悉的感覺,他大口吃了起來,幾口就将兩個雞蛋都吃完了。

“夠吃嗎?要不要再給你煎幾個?”陳南樹問。

“不用。”季晏棠看着陳南樹,張了張嘴,最後還是說:“既然生病了,就趕緊回床上躺着去。”

“诶。”陳南樹應着,卻沒動,眼睛還盯着季晏棠看,跟怕人跑了一樣。

季晏棠被陳南樹傻乎乎的表情逗笑了,還得強壓着嘴角,這麽多年過去,陳南樹除了變得更呆更笨了些,似乎也沒什麽變化。

“看我幹什麽?”

陳南樹移開眼,“沒看。”

“切。”季晏棠的指尖在桌子上敲了敲,“我......”

房門又響了,打斷了季晏棠要說的話。

一早上陳南樹的小破屋子來這麽多訪客可是稀罕事,陳南樹走過去開門,來人是白瑤。

“樹哥,聽說你生病了,我來看看你。”白瑤沒給陳南樹說話的機會就進了屋,“我熬了一早上的排骨湯,你趕緊趁熱喝。”

見屋裏還有別人,白瑤有些驚訝,“樹哥,你家來客人啦。”

“诶,是。”陳南樹無措地看了眼季晏棠,季晏棠原本緩和的神情此刻又一次恢複了冷臉。

白瑤看了看陳南樹,又看了看季晏棠,知道自己是打擾人家說話了,于是她把保溫盒放在桌子上,囑咐陳南樹記得喝就離開了。

白瑤一走,季晏棠就陰陽怪氣地說:“那人誰啊?你對象啊?”

“沒有的事,不要亂說。”

“還沒有的事,不是你對象她還上杆子給你送湯,不是有所圖就是喜歡你咯。”季晏棠翹着二郎腿,腳跟着一晃一晃的,“看不出來啊陳南樹,你這樣的傻子還挺招人喜歡。”

“我沒有......”盡管陳南樹也不知道為什麽要為這種事和季晏棠解釋,但他還是笨拙地解釋道:“阿瑤是個好姑娘,不要這麽說她...”

聽到陳南樹那麽親昵的稱呼對方為“阿瑤”,季晏棠的臉瞬間變得鐵青,這時,他口袋裏的手機響了,屏幕上跳動着三個大字:季成決。

“喂?”季晏棠語氣帶着刻意的溫柔,“哥,你來接我吧,地址我發你,我想吃小巴黎的牛排了,你一會兒帶我去吃吧,好,我等你。”

季晏棠和季成決打電話時一直在盯着陳南樹看,陳南樹肉眼可見的頹廢下去,低着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季成決就在附近,很快就到了樓下,季晏棠拍拍屁股就走。

“我送你下去。”陳南樹說。

季晏棠沒回,自顧自地往前走,但他知道,陳南樹就跟在他身後。

車停在路邊,季成決穿着一身駝色大衣立在雪地中,格外養眼。

季晏棠遠遠喊了聲哥,大步朝季成決的方向跑去,一個飛撲撲進了季成決的懷裏。

季成決有些奇怪,季晏棠今天實在是過分熱情了,不過他也沒說什麽,只說天冷,讓季晏棠趕緊上車。

季晏棠上車後,通過車窗往外看,看見陳南樹站在門口,身上還穿着那件薄單衣,遙遙往車裏看。

車子駛離,陳南樹的身影漸漸縮小直至再也看不見。

季晏棠怔怔地将臉轉了過來,他記得好像當年離開陳家時也是這樣的場景,他坐在車子裏,陳南樹在車外,陳南樹的身影一點點變小,最後和茫茫白雪融為一體。

季成決:“在看什麽?”

季晏棠:“沒什麽。”

季晏棠搖下車窗,天空又開始飄起了雪花,風聲呼嘯,卷着雪花飛舞,也帶着季晏棠回到了遙遠的八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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