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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陳小北一口氣沖出了商場,冷風迎面打在臉上,出來的急沒穿外套,他裏面只穿了件毛衣,風鑽着毛衣上的縫兒就進去了,凍得陳小北直打哆嗦。
陳小北抱着胳膊搓了搓,悄咪咪地回頭看了眼,和想象中的不一樣,身後沒有陳南樹的身影,他想着應該是自己跑太快了陳南樹沒跟上,于是他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人影。
不應該啊,哪次他生氣離開陳南樹都會追上來的,從來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等了這麽久也沒見到陳南樹追上來哄他。
看來陳南樹是鐵了心的要給他送回去,這讓陳小北心裏更氣了,他覺得陳南樹沒把他當家裏人,覺得他不能共患難。
陳小北一腳踢飛了腳邊的小石子兒,小石子兒彈的老遠,遠的最後都不知道掉到哪去。
那天陳小北是自己回醫院的,而陳南樹是天黑之後回來的,回來後也不和人說話,就在椅子上一坐,連林秀芬跟他說話他也不吭聲。
為了方便照顧陳老漢,也是為了省錢,他們沒租房,而是選擇住醫院。旁邊病床空着,和護士打了招呼,只要早上恢複原樣就好,他們又租了個折疊床,折疊床給林秀芬睡,陳小北和陳南樹就擠另一張空床。
林秀芬身體不好,每晚她都早早先睡下。這天林秀芬睡得早,屋內關了燈,只留了衛生間的燈開着,陳南樹在衛生間裏洗衣服,陳小北原本在床上躺着,後來躺不住就坐了起來。
衛生間的門沒關嚴,露出一條小縫,光線從門縫中投射在牆上,成了屋裏唯一的光亮。
陳小北忽然委屈的想哭。
都過去快一天了,陳南樹也沒想着來哄他,哪怕跟他說上一句“對不起,我是為你好”也行啊。
陳南樹什麽時候對他這麽冷漠過,陳小北受不了,越想越委屈,眼淚就掉了下來,砸在被子上暈染開一塊兒水漬。
陳南樹洗完衣服出來看見陳小北坐在黑暗中,微弱的光線照在他的臉上映出了盈盈淚花。
他吓了一跳,又怕吵醒林秀芬,他将手裏的衣服放在一邊,輕手輕腳走到陳小北身邊坐下,“怎麽了?為什麽哭了?”
陳小北漂亮的大眼睛瞪着陳南樹,輕輕眨巴下眼,眼淚就從長睫毛上滑下,跟拍文藝電影似的。
可陳南樹沒心思想那些,他滿心都只有陳小北哭了這一件事,他看了眼旁邊熟睡的林秀芬,抓着陳小北的胳膊連拉帶拽把人帶出了病房。
走廊很安靜,前臺值班的護士正埋頭不知道寫些什麽,聽見動靜她擡頭看了眼,又接着低頭忙自己的事去了。
陳南樹把陳小北拽到了樓梯口,頭頂的燈看上去有些年頭了,蒙了層灰也不見多亮,陳南樹按着陳小北站在牆角,問:“怎麽哭了?是因為我讓你回去念書的事嗎?”
陳小北點了點頭,又連忙搖了搖頭,是也不是,他現在都分不清到底是陳南樹不征求他的意見就買火車票送他回家還是陳南樹下午沒來哄他哪件更讓他委屈了。
陳南樹就急了,“到底怎麽了?你跟我說啊。”
陳小北擡起眼,看着陳南樹着急的模樣,心裏忽然舒坦了,那股子委屈勁兒也消散不少。
陳南樹心裏有他,他還是擔心他的。
“怎麽了啊?”陳南樹都快急死了,他看着陳小北哭紅的眼睛心就揪揪地難受。
陳小北見陳南樹着急了,終于肯說話了,“你下午怎麽沒追上來哄我?”
陳南樹表情僵硬,想到下午耳朵聽不見的事他就血液凝滞,手腳冰涼。
陳小北委委屈屈地繼續說:“我連外套都沒穿,一路凍着回來的,冷死我了。”
最後那句“冷死我了”說的別提多委屈,隐約還藏着些撒嬌求安慰的意味。
陳南樹回過神來,着急地問:“凍着了?現在難受嗎?”
說着他伸手按在陳小北的腦門上,陳小北的腦門冰涼,沒有發燒,陳南樹松了口氣,但還是追問着陳小北有沒有別的地方不舒服,還要去藥房買感冒沖劑給陳小北喝。
陳小北跟着陳南樹身後,心裏美得跟什麽似的,“我沒事,不用買藥。”
陳南樹:“你都流鼻涕了,別再嚴重了,還是吃點感冒藥吧。”
陳小北吸了吸鼻子,确實有點流鼻涕,他也就沒再堅持,老老實實跟着陳南樹買感冒藥去了。
買了藥回來,陳南樹用自己的保溫杯接了熱水将沖劑沖開,怕燙着陳小北,陳南樹先對着瓶口吹了吹,試了下溫度覺得可以了才遞給陳小北。
陳南樹:“快趁熱一口都喝了。”
陳小北聽話的将感冒藥一口氣全喝光了,藥雖然苦,可陳小北心裏卻很甜,他總是喜歡在細節上尋找陳南樹對他的在乎,然後在心裏加加減減,算出一個值,他希望這個值永遠沒有上限,希望陳南樹對他的在意越來越高。
甚至自私的想希望陳南樹全世界只在乎他一個。
陳南樹從兜裏掏出紙巾幫陳小北擦嘴角的水漬,“好點了嗎,現在還冷麽?”
陳小北又恢複了乖順的模樣,“好多了,不冷。”
陳南樹點點頭,放心了。
走廊裏又恢複了安靜,陳南樹和陳小北并肩坐在一塊兒,很長時間誰都沒有說一句話。
此刻的安靜不能讓陳南樹內心平靜,反而讓他無法抑制的焦慮起來,從小他就有聽力缺陷,長到這麽大一直都沒有嚴重過,他也就沒把這個當回事,可今天中午突然失去聽力讓他不得不意識到他的病沒有終止,可能一切才剛剛開始。
他害怕聽不見的世界,他的惶恐無處可說,他不能告訴林秀芬,更不能告訴陳小北,家裏已經夠亂了,他不能再讓他們為他擔心。
陳南樹猶豫着開口,“小北,沒跟你商量就送你回家是我不好。”
陳小北:“哦。”
“我跟你道歉。”陳南樹真誠地說道。
陳小北板着臉,剩下的那點氣也在陳南樹的這一句道歉全消了。
陳小北說:“我原諒你。”
陳南樹淡淡地笑了下,他話音一轉:“但是,明天還是要回去上學。”
陳小北跟個小炮仗似的彈了起來,他張了張嘴,看着就是要叫喚,但似乎在喊出來之前想起了這是公共場合不能那麽沒素質的大喊大叫吵醒別人,他就又憤憤地坐了回去。
“我不要!”
“票已經買了,現在沒法退了。”
陳小北轉身瞪着陳南樹,他氣的不行,身子直抖,“陳南樹我以前咋沒發現你那麽有主意呢!”
陳南樹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你的意思是你哥是個傻子咯。”
陳小北嘟囔道:“難道不是麽,全世界就數你最傻了,家裏缺錢也缺人,我這麽個非親非故的好勞動力不利用,還死乞白賴把我送回去念書,你不是傻是什麽?”
陳南樹伸手按在陳小北的手上拍了拍,“小北,你是我弟弟,我一直都拿你當親弟弟,你是知道的,對吧?”
陳小北撇了撇嘴,他不能否認陳南樹對他的好,有時候他甚至覺得親兄弟之間都不一定能有陳南樹這麽好。
“你這麽聰明,所有老師都說你能考上好大學,我就不一樣了,我笨,你也總說我笨,我再怎麽努力可能都達不到理想的成績,所以送你回去讀書也是認真考慮後的結果。”陳南樹抓着陳小北的手輕輕晃了晃,“我們家總得出一個名校大學生啊,對吧?”
陳小北嘴撇的跟什麽似的,“誰說你考不上好大學的,我說你笨都是開玩笑的!”
陳南樹就逗他,“是嗎,我看你每次說的都挺真情實感的。”
陳小北氣急恨不得把椅子捶爛,“誰說的?我就是開玩笑!”
陳南樹哄着他,“好好好,你是在開玩笑。”
兩人鬧了一通,安靜下來,陳南樹溫柔地問道:“回去上學好不好?”
陳小北想說不,可看着陳南樹布滿紅血絲的眼睛,那一個“不”字是怎麽都說不出來了。
面對這樣的陳南樹,想着陳南樹受得苦挨的累,陳小北心裏就酸澀的緊。
陳小北咬着嘴唇,應道:“好。”
陳小北一宿都沒睡好,他翻來覆去連帶着陳南樹也跟着沒睡好。
天蒙蒙亮的時候,陳小北再次翻身,陳南樹輕聲問:“小北,睡不着啊?”
陳小北就不亂動了,“吵着你了?”
陳南樹:“沒有。”
陳小北:“哦,我睡不着。”
陳南樹看了眼時間,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他從床上坐起,“吃馄饨嗎,醫院樓下的馄饨聽說挺好吃。”
陳小北眼睛亮亮的,“好。”
要趕火車,沒時間來回折騰,去吃馄饨的時候陳南樹把陳小北的行李也一并帶上了。
早餐店剛開門,店裏沒什麽人,陳南樹和陳小北找了位置坐下,一人一碗熱騰騰的小馄饨。
陳小北邊吃馄饨邊問:“秀芬姨早上吃啥?”
陳南樹:“等送完你回來我給她帶一份馄饨。”
聽到陳南樹說送他,陳小北心裏就不得勁,他不想自己一個人回去,再說他還沒見到陳叔醒嘞。
可都答應了陳南樹要回家好好學習,火車票都買了,退也不能退,還花了錢,不回去也不是個事兒。
陳小北嘆了口氣,周身是肉眼可見的喪。
陳南樹自然看見了,可他什麽也沒說,他硬着心腸,鐵了心的要把陳小北送回去上學。
他的人生多半是斷送了,陳小北不行,他要讓陳小北有更好更光明的未來。
吃過早飯陳南樹就送陳小北去了火車站,到的時間剛剛好,連說些分別的話的時間都沒有陳小北就被送上了火車。
老式的綠皮火車發出嗚嗚的響聲,陳小北将臉貼在窗戶上,腦海中不停地回想着陳南樹的模樣。
還沒駛出這座城,他就已經開始想念陳南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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