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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惜琰這話雖然乍然聽起來很有道理,可大周律例還真沒有案子還沒審清楚就直接當堂釋放的。
雖然隗運這個人證的證詞的确不妥,其餘人證的證詞也都作廢,可當時顧雲绗一身血拿着沾了血的刀被發現卻是事實,這是很多人見到的。
李尚書被周惜琰這句說的一懵,随即皺眉:“隗運這證詞雖然有問題,可顧雲绗被抓時渾身是血被捕,他手裏沾了血的刀正是殺害徐家的兇.器,他是最重要的嫌疑人,怎麽能釋放?”
周惜琰仰着頭,目光沉定,絲毫不讓:“那屬下且問大人,當時抓到顧雲绗時他可是躺在徐家?可是在徐家附近?或者說,可是有人看到他殺人了?他身上的血能否證明當時就是徐家人的血?至于他手裏的刀,既然沒人看到他當場殺人,又如何證實那刀就是兇.器?柳水鎮只有一家鐵匠鋪,鐵匠李三打造的刀具所有都是一模一樣,難道只要是跟那刀具一樣染了血,無論是人血豬血或者別的血,就能直接指着說是殺人兇.器?這豈不是兒戲?”
李尚書哪裏被這麽一個毛頭小子這般怼過,臉色極為不悅,剛想說什麽,身邊的洪大人卻是開了口:“本官倒是覺得是這個道理。”
李尚書:“…………”
周惜琰繼續問:“既無人能證明死者死的時候他在殺人現場,又無人親眼見到,既無人證又無物證,甚至連所謂的柳水鎮縣令證據确鑿也不過是謬言,更何況,柳水鎮縣令與被告顧雲绗平級,根本無權審問于他,既是如此,他當初在柳水鎮所謂的審問不過是越級,根本是蔑視大周律例,更是不能取信。既然柳水鎮不是第一次審問,今日才是正兒八經第一次正式升堂問案,大人你告訴屬下,若是第一次升堂過審,若是被告無法定罪雖有嫌疑卻無人證物證等證明他有罪,又有官職在身,身為朝廷命官,豈是随便關押的?”
周惜琰一番話讓李尚書都懵了,好半晌屢清楚之後也忍不住坐直了身體,他倒是忘了,這顧雲绗就算是如今可還是七品縣令,官職在身,按理說沒有确切的證據之前,只能過堂詢問,的确不能關押。
李尚書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可就這麽放了,百姓這邊……
結果,周惜琰這番話被傳到刑部外,早就覺得這案子在柳水鎮太過草率的衆人聽完周惜琰的話,越想越覺得對啊,這人證物證啥都沒有确定,都能随便把一個朝廷命官給關了,那以後他們尋常老百姓是不是也随便關了?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既然大周律例是這樣的,那就應該怎麽樣。
外面百姓的聲音傳過來,李尚書完全傻了眼:之前喊着一定要嚴懲兇手的可也是你們啊。
他皺着眉,雖然的确這樣,可這小子到底哪裏來的?
剛想開口,一直不怎麽說話的洪大人再次開口:“本官倒是覺得還是按照規矩來,更何況,如今天子腳下,這顧雲绗又是朝廷命官,大不了真兇找到之前禁止對方出京也就是了。到時候一旦需要再開堂審問,再喚了他過堂審問即可。”
李尚書望着下方的顧雲绗,後者背脊挺直,從頭到尾都沒說過一句話,可那雙眉眼卻正直讓人生不出任何不妥,大概是心境變了,此刻瞧着,再想想柳水鎮遞上來的卷宗,剛想開口,想想也是,顧雲绗是皇上欽點的官,今日這堂審之後怕是就會傳到皇上耳中,這顧雲绗也逃不掉,不如就按照……
“報,大人,章相爺聽聞此事,極為震驚。派人傳來口信,說是雖說證據不足,但此案真兇太過兇殘,性子惡劣,雖無人證,目前卻只有被告一人嫌疑,若是萬一放過真兇,在此期間再次犯案,恐會傷及無辜。未免造成京中人人自危,還是予以暫押刑部。”随着衙役說出聲,身後還跟着一人,正是章府的管家,李尚書偶去恩師府中拜見時是見過幾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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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管家又将之前那番話重複一遍,最後着重道:“李大人,我們相爺也是怕萬一放過真兇對京中無辜百姓再造成傷害可怎麽辦?相爺一直憂心百姓安危,聽聞此事,這才冒然前來說上一二,還望李大人酌情考慮,否則萬一出事,這事……誰擔待得起?”
這話三言兩句将章相爺故意壓人說成了擔心百姓安危,加上章相爺在京中素有好名,估計也不會有人會想到別的,加上最後一句雖然是擔憂,卻在明白告訴李尚書,今日人放了可以,但萬一出了事有人再死了,你這個刑部尚書擔待得起?
再加上章相爺是李尚書的恩師,怕是李尚書也會掂量一二。
果然,李尚書聽完之後就遲疑了……
老師的話的确是有些道理的,萬一、萬一出事……
周惜琰眉頭皺了皺,不過想到最後的籌碼卻也不擔心,果然,就在李尚書張嘴想再拍驚嘆木時,大堂外再次傳來一聲:“且慢。”
随着這一聲,衆人都轉過身朝後,就看到刑部外圍着的百姓此刻散開,讓開一條路,一個中年男子扶着一個精神矍铄的老者朝着這邊走來。
等李尚書看清楚來人的模樣,猛地起身,立刻就下了大堂迎了上去:“沈、沈老……您怎麽來了?”
周惜琰與洪大人也迎了上去。
沈老擡步走進大堂,先是看了眼顧雲绗,後者此刻轉過身站在後方,遠遠瞧着他,眼底有光閃爍,仿佛又回到了幾年前沈老眼底遺憾的目光,他眼底有過動容,之前一直挺直的背脊,此刻見到沈老,終于沒忍住,拱手垂眼偏頭:他讓沈老……失望了。
一別三年,他沒有按照當初的約定帶着功績一身榮耀而回,反而是以“罪人之身”,勞其為他奔走費心。
沈老看到顧雲绗這模樣心裏也不好受,這個他最看好的後生,一而再再而三被迫害,讓他清楚的意識到,這大周若是再不變一變,怕是真的要走下坡路了。
沈老沒看李尚書,而是一步步朝顧雲绗走去:“這人,老夫帶走了,不是說擔心若是找到真兇期間恐他再犯事?那從今日起,他就住在沈府,若真兇真的是他,在這案子真相大白之前他再犯案,那老夫來承擔,不知爾等意下如何?”
沈老淩厲的一眼朝章管家看去,後者臉色發白,他沒想到洪大人來了也就算了,竟然沈老……也來了。
他迅速低下頭,這次怕是人真的留不下了。
沈老最後再看向李尚書,後者低着頭連連擦着額頭上的汗:“哪敢哪敢?既然沈老開了口,自然是沒問題的。”
今個兒到底怎麽了?竟然為了一個顧雲绗,驚動了恩師跟沈老兩人?
李尚書哪個都不敢得罪,沈老三朝元老,都親自過來要人,李尚書哪裏還敢扣着,趕緊讓衙役去将顧雲绗腳腕上的鎖鏈給解開。
在吩咐的期間,沈老已經站到顧雲绗面前,擡起手托住了顧雲绗拱着的手,握住了:“給老夫站好了,既然覺得自己沒做過,那就給老夫高揚着頭,堂堂正正從這裏走出去。從哪裏摔倒的,就從哪裏爬起來。上無愧于天地,下無愧于百姓,對得起自己的心,那還怕什麽?”
顧雲绗眼底閃過複雜的情緒,許久,才喑啞着嗓音,再次抱拳,卻重新站直了身體:“學生……受教。”
沈老聽到這一聲,也愣了下随後忍不住笑出聲:“好,好啊,三年前老夫讓你拜師你不肯,非要說什麽做出一番功績來,這會兒倒是肯承認了,老夫卻不認了,想拜師,這麽簡單?不敬茶的?”
顧雲绗回過神,連忙道:“自然是要的。”
沈老瞧着終于有了些鮮活氣的人,扶住了他的手腕,轉過身,朝李尚書看去:“人,老夫帶走了,可還需要走什麽流程?”
李尚書還沒從剛剛兩人拜師的話中回過神,心底驚愕,聽到這話趕緊讓開身:“不不不,不用,下官恭送沈老!”
洪大人也立刻垂首也恭送,既然并案,他還需要坐鎮帶隗運等人回大理寺,以防出錯。
餘光瞥見一旁的周惜琰,想到什麽,故意道:“你,帶本官去送送恩師,之後直接回大理寺即可。”
周惜琰連忙應了,匆匆跟上前去。
她雖然做好了完全準備,甚至早就決定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将顧雲绗給救出來,可真的到了這一刻,她又覺得像做夢一樣,尤其是走出大堂,頭頂上的日光照下來,她忍不住伸.出手遮了遮,而跟她有同樣動作的是顧雲绗。
顧雲绗就站在她身前左前方,餘光瞥見她的動作,看了過來。
只是對上周惜琰那雙眼的同時,對方此刻雙眼微紅,怔怔看過來時的模樣與剛剛在朝堂上與李尚書想怼伶牙俐齒的模樣完全不同,卻像是戳到了顧雲绗的某個神經,他望着此刻雙眼泛紅的少年,突然想起來他在哪裏見過對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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